降服_分節閱讀_37
祈霖雙眼望著惡魔,好一會兒,他丟開惡魔的衣服,甚至替他扯了一扯,然后回轉身,徑直走向臺下。耶律洪礎張口想將他叫回來,瞧著他虛弱的背影,終于狠不下心腸。延虎在臺下看見,趕緊上來扶住祈霖,一邊轉眼向著耶律洪礎一望,耶律洪礎揮了揮手,示意讓他護送著祈霖先回去,延虎這才扶著祈霖一步一步走下臺階,又將他扶上馬背,見他坐的甚穩,這才丟開了手,翻身跨上自己的馬匹。 祈霖抬起頭來看一看湛藍的天空,襯著潔白的云朵,真的是很美很美!汴梁城的天空也是這么美吧,但是很可惜,他已經沒有機會看到,甚至也不想再有機會看到。 他已經累了,不想再掙扎,也不想再反抗,甚至也不想再有回去汴梁城與父母家人團聚的渴望!他是一個不忠不孝無廉無恥的賤人,他活著只會禍國殃民,他將永遠是他自己、也是他祈氏家族洗刷不掉的一個恥辱! 馬匹慢慢向前行了幾步,祈霖轉過頭來看準前方一棵大樹,雙手抓緊馬韁,輕輕一踢馬腹,那馬便向著大樹的方向輕輕跑了起來。延虎在身后叫了一聲,祈霖恍若未聞,一邊雙手猛抖韁繩,一邊再次用腳狠踢馬腹。那馬很快由小跑變成快跑,再變成猛跑。 只聽得后邊延虎一邊叫喊,一邊馬蹄急響追了上來。祈霖微微伏低,貼身在馬背上越跑越快,直到離那棵大樹越來越近,祈霖更是縱馬狂奔!一直奔到近前,那馬長聲廝鳴,別過馬頭堪堪掠過樹干,祈霖從馬背上斜身躍起,向著那樹重重撞了上去。 ※※※ 耶律洪礎在祈霖開始踢馬狂奔的時候,已經跳起身來,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讓他不暇考慮,直接跳下高臺,躍上他的大黑馬,向前急追上來。直到眼睜睜看著祈霖一個單薄的身子撞向大樹,耶律洪礎大叫一聲,瞬時間腦袋里空空蕩蕩! 大黑馬快如電奔,轉瞬已馱著耶律洪礎飛馳到近前。耶律洪礎一跳下馬,伸手將圍在祈霖身邊亂叫亂嚷的延虎等人往兩旁一拉,眼前的一幕,直讓他心膽俱裂,遍體如僵! ※※※ 祈霖被大叫大嚷聲吵醒的時候,心里竟是出奇的平靜。他勉強睜開眼,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張英俊的男人臉——那是讓他又愛又恨的惡魔的臉。 但是惡魔一向泰定如山,何以今日滿臉扭曲,狂亂無措?他張口想跟惡魔說一句話,嘴里狂涌而出的腥膩的液體卻堵住了他的嘴!他又想伸手去撫一撫惡魔雖然失措、卻仍然英俊的臉,但是剛一抬臂,從渾身上下傳來的鉆心痛楚,又讓他疲憊的閉上眼睛。 恍惚之中,他聽見惡魔狂亂的大叫:“不準死,你給我醒過來!你敢死,我殺光天下所有的漢人!” ——他要死了嗎?死了也好,從此再也不用遭受良心的折磨,也再也不用遭受惡魔的威脅與鉗制。 還是死了的好!——這是他最后的意識。 ☆、第四十三章 (2782字) 耶律洪礎靠在椅子里,雙眉皺緊,一動也不想動。已經三天了,那個小牛犢子還沒蘇醒,他現在只想他趕快醒過來,然后再將他親手掐死。 他說過不準他死,可是這頭可惡的小牛犢,居然敢不顧一切的往樹上撞!他一定要狠狠狠狠的讓他知道,跟他對抗的下場。 但是首先,得能夠讓那個小牛犢子醒過來。 南院王妃走進來,在他身邊輕輕坐下,盡量放柔了聲調道:“大王,我聽下人說你今兒又不想吃飯,究竟是為什么嗎?如果……真像他們說的,是為了一個漢民受了傷,頂多找幾個出名的醫生給他看就得了,何苦這樣自尋煩惱?” 耶律洪礎不想說話,只是輕輕向外揚了揚手。那王妃好不容易耐著性子來解勸,一見他如此不領情,頓時氣往上沖,把烏奶媽勸她的話早都拋在了腦后,起身道:“大王,你要記得你的身份!你接二連三的納小妾,我也不說什么,但如果……你連男人……而且還是一個下賤的漢民,也這樣糾纏不清,我絕對不能容忍!” 一甩袖子,轉身出門。耶律洪礎絲毫也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直到楊銳走進來,滿臉疲憊,輕輕喚了一聲:“大王!” 耶律洪礎精神一振,道:“醒過來沒有?”楊銳搖了搖頭,道:“折了兩根胸骨,內臟也受到了震動,這會兒全靠千年人參吊著命。幸好沒有直接撞在頭上,否則……!不過胸骨并沒有完全斷開,應該能夠撿回一條命來!” 耶律洪礎向后靠回椅子,重新閉上眼睛。楊銳嘆了口氣,道:“大王,你自己……也要保重身體!”耶律洪礎忽又張眼,道:“那些漢民,我聽說……都讓你給放了!” 原來耶律洪礎當時一心要壓服祈霖,一連兩天,都將打草谷得來的漢民綁在木樁上當箭靶,因楊銳畢竟是個漢人,當時卻沒有讓他同往。后來楊銳得到消息,雖有心救人,卻不好直捋大王興頭。直到祈霖撞樹自盡,耶律洪礎怒發欲狂,一眾將領六神無主,楊銳才命人將捆在木樁上的那幾十個漢人百姓偷偷放脫。 此時猛聽耶律洪礎問起這事,楊銳急忙跪倒,叩頭道:“我想著……都是些平常百姓,何況……我終究也是漢人,還請大王恕罪!”耶律洪礎冷哼一聲,道:“起來吧!他要是……能醒過來,放就放了!他要是敢死,我再去抓幾千幾萬個回來給他陪葬!”楊銳心中打了個突,又磕了一個頭,方爬起身來,額頭上已是冷汗淋淋。 正要悄悄退出,耶律洪礎忽然又問:“你說……我這么疼著他,為什么他就如此的不知好歹?”楊銳站住了腳,想了一想,方小心翼翼道:“畢竟……他并非出自普通人家,有這幾分骨氣也正常。更何況……終究他是個男人,只要還有幾分血性,都很難容忍……好像女人一樣,去給人……做侍妾!”耶律洪礎眼中光芒一閃,慢慢吐出一句話來,道:“那這么說,或許……就讓他這么死掉更好!” 楊銳心中一驚,正不知他是真是假,忽然延虎匆匆忙忙跑進來,道:“楊先生,快!林少爺醒過來了!”一句話說完,這才想到大王在屋里,忙要躬身謝罪,耶律洪礎已經跳起身來,回頭見楊銳還在一邊愣著,禁不住瞪一眼睛,道:“還不快去!” 楊銳隨口一應,趕緊跟著延虎走向臨松軒,心中暗想:“真要讓那娃兒死掉,對于大王來說的確會是一件好事情!但是看大王那模樣,哪里會舍得真讓他死?所謂情難自禁,大概就是這樣了!” 心中如是想,腳下一路飛跑進到臨松軒,一直守在屋里的兩個白發大夫看見他進來,都吁出一口氣來,其中一個喋喋不已,道:“可算醒過來了,這一下……這條命只怕也保住了!” 他說的這條命,可不是指的祈霖的命,而是他自己的命。當時看著祈霖傷勢慘重,有死無生,耶律洪礎怒發如狂,命人將城里最出名的幾個大夫全都抓了回來,就撂下了一句話:“他要是活不了,你們誰都別想活!” 就這么一句話,幾個大夫盡心竭力,有一個把家里收藏著的一支留待日后續命防老的千年人參也都獻了出來。也就是靠了這支老人參,祈霖才得以茍延殘喘,讓幾個大夫窮盡畢生技藝,終于將他從鬼門關搶了回來。 楊銳不去理會兩個大夫,徑自走進里屋。祈霖靜靜躺在床上,頭上纏著紗布,渾身也打滿了夾板,一張臉仍是白的沒有一點血色。小小守在床前,兩只眼睛已哭得又紅又腫,眼淚仍不住順著臉頰不斷滑落,只怕驚擾到祈霖,又不敢哭出聲。張沖也在里屋守著,眼睛也是紅紅的,看見楊銳進來,低聲道:“剛醒了一陣,一個字沒說出來,又暈過去了!”一句話沒說完,差點又要哽咽出來。 楊銳點一點頭,道:“只要醒了就好,這會兒再暈,反能保住他精力不散!”仔細看一看祈霖臉色,又將手伸進被窩,摸到祈霖的手腕,靜靜探了一會兒脈,復起身出去,跟幾個大夫一起研究下一步醫治方案。 到傍晚的時候,祈霖又醒了一次,只是仍說不出來話。楊銳親自喂他吃了半碗藥,便又昏昏沉沉睡熟。 之后一連幾日,祈霖時昏時醒。耶律洪礎自當時親見祈霖倒臥在地,頭上嘴里不住冒出鮮血,之后每每回想,仍是不寒而栗。所以一直也不往臨松軒踏進一步,只怕看著那小牛犢子在他眼前咽下最后一口氣,會再次失控。 直到又過了五六天,楊銳報說已經完全蘇醒,命是肯定保住了,這一日終于按捺不住,剛一吃過晚飯,就走向臨松軒。 兩個侍衛守在門口,見他過來,忙躬身行禮。耶律洪礎不予理會,直接進到院里。屋里一個輪班大夫看見大王來了,嚇得趕緊起身,耶律洪礎也不理他,向著里屋走了進去。 屋里點著一盞罩燈,小小跟張沖仍守在床前,看見耶律洪礎進來,也忙起身。耶律洪礎輕聲道:“喂他吃過東西沒有?”張沖回道:“吃了幾口,還不能多吃!” 耶律洪礎點一點頭,擺手讓他們出去,之后在床沿上坐下來,看著祈霖靜靜躺著,長長的眼睫靜靜停頓在深陷的眼窩中,全沒了往日清高倔強的模樣。他頭上的紗布也還沒拆,胸脯上仍然打著夾板,把他包得渾象個沒有生命的泥偶。 耶律洪礎心里一陣揪緊,就那么靜靜的坐在那兒,靜靜地看著祈霖蒼白的病容。一直坐了很久很久,祈霖的眉梢突然跳動起來,呼吸也開始有些粗重,耶律洪礎嚇了一跳,趕緊起身走到外邊,道:“快進去看看他怎么了?” 張沖跟小小還有那個大夫忙都沖進來,向著床上的祈霖一看,張沖道:“又發噩夢了!”趕緊爬上床去,用手輕輕按揉祈霖的兩邊太陽xue,大夫舒了一口氣,又退了出去。 好一會兒,祈霖才又睡得安靜,張沖向著耶律洪礎覷了一眼,見他仍然坐在床沿上瞅著祈霖一動不動,回頭見燈光一明一暗,遂走去移開燈罩,一邊挑去燈花,一邊輕聲說了一句:“少爺晚上老是發噩夢,要是醒來看不見亮,會嚇著他!”說到最后,忍不住又有些恨起這個又殘忍又冷血、而且心思難以捉摸的大王來。因為少爺會受傷,會發惡夢,全是他害的。 耶律洪礎站起身走出去,一直走出臨松軒,卻不想去內院妻妾的房間,直接走到前堂,就在平時小憩的睡榻上胡亂躺了一夜。 ☆、第四十四章 (3259字) 祈霖因存了求死之心,從狂奔的馬上向著大樹重重一撞,雖然錯過了頭部要害,但是力量都集中在胸部。幸虧那樹并非死物,被他一撞之下,一晃一蕩也消去不少力道,胸骨雖然撞折了兩根,卻沒有完全斷開,但心肺臟器卻受到了震傷。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傷及胸骨,雖有最高明的大夫、最珍貴的藥材,仍直到二十余日之后,方拆了夾板。說話吃飯基本無礙,但是起坐行動就需要格外小心。幸虧祈霖本來安靜,加之外傷雖然好轉,心傷不曾愈合,每日睡睡醒醒,也不跟人說話,也不跟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