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云海間_第2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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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晙正倒酒,聞言差點倒歪出去,眼中盈滿笑意,道:“你生氣了?” “我難道不能生氣?”清平接過酒杯放在一邊,“下次你也被我綁著來一回,就知道這其中滋味如何了?!?/br> 楚晙為她布菜,將她手邊的酒杯換成一盞茶,只是笑笑不說話。清平先前不覺得,現下聞著菜香了,頓時餓的厲害,也無暇去想她笑中的含義,只埋頭吃菜。 楚晙留心她在哪盤菜上伸了幾筷,清平卻已經風卷殘云地吃完了。她心生一念,端起茶盞碰了碰楚晙的酒杯,楚晙怎會不明白她的意思,心中好笑,知道她是要借故出氣,當即舉杯飲盡了。酒液刺激到口中傷處,被激的熱辣辣的疼。清平見她面不改色,懷疑她杯中裝的是水。楚晙又倒了一杯,遞到她鼻端轉了轉,清平聞著清冽的酒香,挑釁般看著她,似乎在等她繼續喝。 楚晙舌尖抵了抵傷口,眉心微蹙,仰頭喝完,將杯子反下,示意自己杯中無酒了。 兩人誰也不說話,清平嘴角翹起,伸手去取那酒壺,誰料楚晙卻按住了她的手,扣住她的肩吻了上去,順帶將口中的酒渡了過去。唇舌在酒液間抵死纏綿,難分難舍,清平被她吻的渾身發軟,扣著她的手怎么都掰不開。過了一會楚晙才放開她,手揩去她唇上的酒。 清平被酒意激的面上熱辣,捂著嘴猛灌茶,眼中盈了汪水色,用力瞪了她一眼,只可惜沒什么氣勢,反倒是像調情,把自己氣的發抖。 楚晙笑吟吟地看著她,似乎早就已經想到應對的招數,就等著她送上門來,將她里外欺負了個夠,才道:“酒好喝嗎?” 清平咬牙答道:“不錯?!?/br> 楚晙莞爾一笑:“那以后可以偶爾試試?!彼哪抗馔T谇迤椒褐獾淖齑缴?,話中含義不言而喻。 清平斂了心神,抬起頭問道:“這是在哪里?” 楚晙臉上的笑淡了幾分,答道:“重華宮?!?/br> 清平心念轉的飛快,重華宮是太女所居之處,她回來時楚晙即將登基,只在大殿匆忙見了一面,卻不曾想能有日踏入少帝居所,這地方無論怎么看都像是寢宮。她心里一松,想著幸好不是在后宮,于是道:“外臣留宿宮中不合禮制,臣待會便出宮?!?/br> 楚晙輕描淡寫道:“不許?!?/br> 第217章 懸泉 清平與她對視, 又換了一個姿勢坐著, 搭在腿上的手輕輕一動, 道:“沈明山背后都有誰?” 楚晙沒想到她會這么問, 想了想答道:“信陽王等一眾藩王?!?/br> 清平眼中閃爍,不懷好意地問道:“只有藩王?” 楚晙嘖了一聲:“你猜猜看?” 清平手撐在桌上, 靠近她道:“世家呢,難道她們當真置身事外了嗎?” 楚晙手叩了叩桌沿, 道:“想問什么就直說, 何必繞來繞去?!?/br> 清平問道:“為何將沈明山逐出內閣, 奪官遣返歸鄉?” 楚晙似乎有些醉意,眼角泛紅, 將袖子挽過手腕道:“沈明山不甘內閣被架空, 六部分權,便轉投藩王。又拋出立幼主掌權的計謀,向世家許諾了三年后廷推入閣的名額。若是她成事, 手握藩王與世家兩頭的把柄……” 清平沒想到這其中竟有這種隱情,聽的正入神, 冷不防楚晙勾了勾手, 她下意識靠過去, 楚晙手臂環過她脖頸,推開小幾,大半個身子都壓在清平身上,衣袖間淡淡熏香罩下,楚晙鼻梁觸碰她的鼻尖, 親昵地道:“她想立太女讓內閣輔政,只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有人將手都伸到宮里來了,想把悄聲無息的把太女換了,你知道她們為什么要換這個孩子么?” 清平支撐不住她的重量,干脆壓著她倒在地上。楚晙手枕在腦后,頭發散開,清平坐在她身上,以這個角度去看,仿佛楚晙才是弱勢的一方。清平居高臨下乜她一眼,楚晙胸前衣襟松散,露出一抹暗色,鎖骨染了層微醺的粉意,半闔著眼,仿佛就要睡去,清平扯著她的衣襟問:“別睡,你還沒說完?!?/br> 楚晙懶洋洋地道:“孩童時尚可蒙混過關,且養在深宮中,誰也不知道太女到底是什么模樣。她們若將這孩子私下調換,沈明山既猜不到,也看不出。待到孩子長大,容貌上顯現出異樣,那時候就遲了?!?/br> 清平倒吸了口氣,覺得有寒意順著脊梁一路攀上,皇室血脈不容玷污。但滿朝文武大臣都承認了太女的地位,以后朝廷幾乎是圍繞著太女來運轉布置,如何能說廢就廢。沈明山雖然大權在握,但畢竟只是臣子,她想做權臣,手握權柄,而非逆謀犯上。清平突然想起在碧落城中畢述曾說過的話,她事后一直在思考其中的含義,如今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只是這件事畢竟太過離奇,任誰也不會想到其中環環相扣,變成了如今這等局面。 她問道:“難道宮中也有金帳的細作?” 楚晙眼睛完全閉上了,答道:“金帳沒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在宮中安插人手,往來接應潛伏待命,都不會是一方所為,你不是看過那本名冊了嗎?三百年前國力漸弱之際,投敵者多為世家。后來國戰贏了,她們又爭先恐后的出來表清白。去年云州之役,朝廷下詔向商賈借馬,起先應和者寥寥無幾,最后看見有利可圖,便蜂擁而至。朝廷花了大價錢補貼她們,最后她們送到云州的馬,小的不能騎,老的只能拉磨,沒有能用的上的戰馬。但今年,就為了這個事,她們還敢繼續來和官府糾纏,要朝廷出錢,補償她們的損失?!?/br> “早朝上吵來吵去,始終沒個結果,要用錢的地方到處都是。爾蘭草原回來了,如何養馬便是一個大問題。接著又要部署新防線,派哪隊駐軍去?云州被毀的郡縣都指望著朝廷出錢重修,百姓流離失所已久,也需要安置。如今宮中用度已經一省再省,但官員的俸祿總部能不發;戶部又說起一筆舊賬,先帝在位時拖欠了京中官員十年的俸祿不發,這也要補上……” 楚晙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清平以為她睡著了,便從她身上小心起來,誰知被絆了一腳,險些撲倒在楚晙身上。她低頭一看,楚晙已經睜開了眼,正笑看著她,清平輕輕踹了她一下,自去房中找衣服穿,準備出宮了。 誰知這房中布置華麗,但柜中空空,別說先前穿的官袍,連一件外衣都不曾找到。清平轉了一圈回來,楚晙已經在毯子上站了起來,見她在房中走來走去,問道:“找什么?” 清平翻箱倒柜找了一會,無功而返,道:“我的衣服呢?” 楚晙偏過頭去,看著窗外淡淡道:“不知道?!?/br> “我今日要出宮,”清平有些惱火地道,“總不能一直呆在宮里!” 楚晙終于轉過頭來看著她,聲音溫柔地道:“為何不能一直呆在宮里?” 她說這話時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顯得十分漠然,眼睛微微垂下,緩和了鋒利的弧度,清平終于感覺到哪里不對勁,方才她站在欄桿外向下看去,竟能將大半長安城收入眼底,說明此地必然是在高處,宮中樓閣皆有規制,這么高的樓也不常見。且兩人說話中,她曾數次瞥向窗外,也沒見到人影。 響起方才聽到的鐘聲,她心中泛起寒意,此處無人,殿中布置也不像是有人常住的,宮中這種空閑的殿宇很多,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楚晙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淡淡道:“你如今身在懸泉殿,不用費心想了,此地不會有人來的?!?/br> 清平如遭雷擊,怪不得這里能看見長安城。五百年前,武昭帝大興土木擴建皇宮,發現此地有數條小瀑布流下,尋其源頭,在山頂石塊中發現一處泉眼,此泉高懸于頂,武昭帝一朝崇尚水德,視其為祥瑞之兆,便在此建造宮殿,取名為懸泉。后來的重華宮也是以懸泉殿為中心而建,但因懸泉殿高于其他宮殿,孤高清寒,往來多有不便,便空置不用。而后崇文帝廢太女時將其困于此殿,取高樓為牢,永囚之意,懸泉殿也因此被蒙上了不詳的陰影。 清平心中涌起一種莫名的恐懼,楚晙走過來牽起她的手,定定地注視著她道:“此地不會再有別人了,只有你與我?!?/br> 她的語氣平靜,清平驚懼難言,甩開她的手道:“不,邵聰還在等我……如今朝中事務繁多,你如何能囚禁禮部尚書?” 聽到她提及邵家,楚晙眉心微皺,似乎極為不喜,將她拖至身前,扣住雙手,捏著她的下巴親昵地一吻,道:“禮部尚書李清平,出身河西郡李氏,李氏是世家大族,而你不過是在宮中侍奉的宮女,同名同姓,也沒什么稀奇?!?/br> 先前的曖昧散盡,清平掙脫開她的手,低聲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楚晙雖是笑著,但眼中卻是冰冷冷的,道:“沒什么意思,從今以后,你不許離開這里半步!” 清平怒極反笑,道:“你說我是宮人,我難道真的就是了?你雖貴為人主,但也不能如此顛倒黑白!” “何謂顛倒?”楚晙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只木盒,打開后里頭放著張單薄的紙,她道:“李清平,這是你的身契,上面有你親手按下的指印,如何是我顛倒黑白?” 清平恍惚記起那時被賣入王府之時,因孩童年幼不識字,統統都是印指印在身契上,而后交由管事封存。但這張紙,明明那時候,她親眼見楚晙撕碎了的。 想到此處,她心中再無別的想法,只覺得如墜寒窟,齒關打顫,忽地低低笑了起來,眼角溢出眼淚,道:“我就知道,說什么有恩償恩,都不過是假的……我不過是你手上的一只風箏,線在你手中,你要我去哪里,我怎能說不?!” 她站直了身子,閉了閉眼道:“這便是你自以為是的感情,全是虛情假意……從頭到尾,你都沒有想過要放我離開。是了,棋子怎么能違抗主人呢?哈,你就是想著這一日吧,不管我身份如何,都是在你掌控之中!甚么情愛,求你別再提了,直叫人惡心……你何來這種寬宏大量的胸襟,我總算看透了,都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