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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蒼茫云海間在線閱讀 - 蒼茫云海間_第250章

蒼茫云海間_第250章

    隨從目光移到尸體臉上,微微一頓。再轉回清平身上,低頭請示道:“大人?”

    清平踏入門里,便見那尸體從臉至耳只剩一團血糊,眼睛被只剩兩個黑乎乎的深洞,鼻子也被割下。署官兩股戰戰,已經語不成句:“大人……莫要……看,不吉……”

    清平轉身道:“將她帶下去歇著吧?!?/br>
    護衛應喏,帶著署官走了。清平站了一會,向一眾隨從看去,道:“來個膽子大些的,去看看這人嘴里的舌頭還在嗎?”

    .

    今夜的樂安迎來了一場細密的小雨,霧蒙蒙地籠住這座城池,到處都是濕漉一片,這雨不疾不徐地下著,這片繁華之地在煙青色的雨幕中透出一種難言的衰敗氣息,叫人心生不祥之意。

    夜深了,吳鉞仍坐在堂上,蒙蒙燈火中她身著一襲織金妝花百褶裙,一塊玉玦壓裙,裙上繡紋以金線暗鋪,花鳥圖案隨動作時隱時現,華美而矜貴。她的手觸及已經冷冰的茶盞,低聲問道:“去查消息的人呢,還未回來么?”

    站在一旁的管事道:“想是云州路遙,沒有那么快。就算今夜回來了,城門已經緊閉,恐怕也得明日方能入城。小姐不如去歇會,明日她們回來了,我再來稟告您?!?/br>
    吳鉞搖了搖頭道:“不必了,我今夜便在這堂上坐著,等著她們回來?!?/br>
    管事瞅了眼她的臉色,咽下了那些勸說的話,走到屋外吩咐下人去上茶,而后站在房檐下靜候。

    這座老宅,她已經呆了幾十年,見過這宅中極為熱鬧富貴的景象,說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也不為過。如今夜雨中只見滿地冷清,為避禍事,主家幾房搬的搬走的走,除卻些個下人,宅里已經無多少人了。

    細雨無聲隨風浸入衣袖,濕了的布料緊貼在皮膚上,那種冰冷的感覺直竄心底。下人端來茶,管事伸手接過,茫茫雨夜里傳來一道清晰的叩門聲。

    吳鉞正閉目養神,突然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從屋外傳來,她睜開眼,見管事匆忙而入,道:“小姐,老祖宗那里派人請您過去?!?/br>
    吳鉞并不意外,取了茶吹了吹,慢慢道:“告訴她我已經歇下了,明日再過去與祖母請罪?!?/br>
    管事無端抖了抖,壓低了嗓音道:“那人說,您的人,現在都在老祖宗那兒——”

    一聲輕響,吳鉞手中的茶蓋磕在盞身上,氤氳的水汽模糊了她的面容,管事只見裙擺上金光隱現。吳鉞平靜地喝完茶,吩咐道:“既然如此,那便備馬車罷?!?/br>
    .

    吳鉞的祖母吳猷是庚子年間的進士,先帝在位時曾授長安令,后調任賀州,在武陽郡做郡長。她從仕五十載,故舊遍布恒、賀二州,退任后離開吳家老宅,住在城南的一處宅院里。

    她不喜老宅,曾向女兒們放話,這一輩子為吳家前程cao盡了心,不愿再繼續背著重擔。她無需后人侍奉,只想自己住著圖個清靜。

    這座宅子看起來很小,但進去后才知別有洞天。宅中院落極深,門庭高大。繞過影壁從垂花門中穿過,進到一處院落里,便聞水聲淙淙,清脆悅耳。只見院中地上被人鑿開,從后山引了活水流入,人行的道上鋪了許多鵝卵石,因水汽滋養,院中花樹格外茂盛。再往里走,眼前出現了一間極大的宅子,飛檐斗拱,雕梁繡柱,丹楹刻桷,一塊匾額上以楷就‘清風肅來’四個大字,足顯書香門第的風骨。

    下人侍立兩旁將門緩緩推開,吳鉞提裙邁入內堂,抬頭又是一塊匾額,上書‘雅居春暉’。從此堂再入,得見一扇雕花木門,裝著彩色的琉璃,此門兩次無人侍立,她自己推開門,房中上座坐著一位白發老人,她雙眼如炬,顯的比年輕人還要精神干練。

    吳鉞跪地磕頭,道:“祖母?!?/br>
    吳猷已至耄耋之年,因保養得當,絲毫看不出老態。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孫女,見她一身盛裝,揚眉道:“怎么,你這是專門與我作對來的?”

    吳鉞道:“孫女不敢,只是前日偶聞姨母來祖母府上拜會,便知會得祖母召見,這才將這身衣裳換了,不至在長者前失儀?!?/br>
    老人看了她一會,揮了揮手,哼笑道:“裝的這般客氣,小時候在我府上還光屁股頑,上山爬樹,無所不能,這時候倒是擺起了架子了?上茶?!?/br>
    吳鉞斂目落座,聞言面色如常,只是耳廓染上粉意。她穩穩道:“年幼時不懂事,叫祖母為我憂心了?!?/br>
    老人瞥了她一眼,耳邊紅寶墜子晃出細碎的光,道:“坐罷,你姨母前些日子的確來我府上了,不過前幾次我懶得見她,族中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糟心事,我是再也不想管了?!?/br>
    吳鉞不吭聲,繼續坐著,低頭看著地上。

    “難得她不是與我來說些什么族中的事情,倒也是稀罕了。鉞娘,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如今又是咱們的當家人,你能不能告訴祖母,在這個時候,你為何要去見原隨?”老人雙眉微動,徐徐道:“我知你行事向來妥善,但這次你的確有錯。先前我與你母親曾說過,也與族中那些蠢貨也說過,黨爭之事,莫要摻和太深,不管陛下立了哪個做太女,做臣子的難道還能越過主子去?好,她們偏偏不聽,覺得齊王上位后必定會牢記吳家的功勞,呵呵……”

    言罷老人不由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吳鉞沉默片刻后道:“祖母,您可知老宅中祠堂后頭的院里的那座空棺嗎?”

    老人半闔著眼,道:“我知道,怎么了?”

    吳鉞緩緩抬起頭,與她對視,道:“吳易此人,您又知道多少?”

    老人平靜地看著她,吳鉞繼續說道:“姨母想必是不知道這件事的罷,孫女去見原大人,正是將那棺木里的東西呈了上去?!?/br>
    老人蒼老的面容泛起一絲奇特的微笑,她道:“你知道你是在做什么嗎?”

    吳鉞道:“孫女知道,原大人絕不是來查賀州貪墨一案,她不過是聲東擊西?!?/br>
    老人長嘆一口氣,輕聲道:“若是我吳家滿門傾覆,罪責全在你身上,跪下?!?/br>
    吳鉞毫不猶豫地跪在地上,磕頭道:“吳氏已至風雨飄搖之際,大廈將傾,傾的也只是那些原本已經腐朽的部分?!?/br>
    “很好,有膽識,有魄力?!崩先说?,“今日你便跪在此處答話,你的人還在后院等著,你有什么要問的,就快些問罷?!?/br>
    吳鉞緩緩道:“經孫女查證,五舅舅一脈原是族中過繼到吳易名下的,為何最后卻歸了主家?!?/br>
    老人喉頭微動,道:“因為吳易一脈本是主家,她死后主家無人,二房入主,從族中挑出一支歸在她名下,后來族中修繕族譜,記的人一時糊涂,便將他們那房歸在我祖母名下。你五舅舅母親與我本是堂親,不過她們不住在老宅,而是住在恒州。后來我這堂妹病逝,她夫郎也郁郁而終,我憐惜此子無人養育,索性便將她記在名下,與你母親姨母一并撫養,如此罷了?!?/br>
    吳鉞心中一動,卻聽她道:“我祖母在時,我也曾問過她,這祠堂后的亭子里為何封著空棺,她只是告訴我,若我有日成了家主,她自然會告訴我其中緣由,并讓我好好照顧先祖吳易一脈的后人。只是這其中緣由,我后來卻不曾告訴你母親?!?/br>
    吳鉞道:“這是為何?”

    老人眼中閃過一抹譏諷,道:“她苦心專研仕途,恨不得滿朝都隨了吳姓,我若是告訴了她,她必然要生出事端來,還不如什么也不說?!?/br>
    吳鉞俯身磕了個頭道:“但如今,您卻不得不說了?!?/br>
    老人注視著她年輕面龐,低聲道:“是啊,但我告訴你,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吳鉞認真道:“不破不立,祖母,您歷經三朝,這個道理您比孫女更明白?!?/br>
    “臭丫頭?!崩先嗣嫔⒕?,笑罵一聲,而后道:“是了,風風雨雨這么些年都過來了……你先抬頭看看?!?/br>
    吳鉞依言抬頭,頭頂是一塊老舊的匾額,上書‘惟善德馨’,邊上雕著朵朵祥云,像是什么古物。

    “這是三百多年前的那場國戰后,州牧吳昌允親題的匾額,贈與我們吳家的。那時嶺南多為世族居所,卻未料到在此戰中折進了大半,如今你見的那些個世家,不過是借著前人的殼子裝模作樣罷了。吳昌允后拜相入閣,官居一品位極人臣,位列賢臣閣二十四賢臣,這都是后話了……”

    吳鉞心念轉的飛快,老人用充滿調侃的話音道:“你是不是覺得,這吳昌允姓吳,她便與我們吳家搭上了干系?贈塊匾額不過是隨手的事情?不,那時吳氏已是賀州大族,而她是瓊州人,出身尋常百姓家,不是什么世家女子,我們吳家,與這位大人并無什么干系,能得這塊匾額,只因在那場戰爭中,我們吳家雖是書香門第,但亦是浴血奮戰,拼死守住了樂安通往恒州的水道,使西戎兵馬止步于此,不得踏入長安半步?!?/br>
    歷史的腥風血雨在她話間只剩寥寥數語,那些過往掩在塵封的史書中,任時光荏苒,依舊波瀾不興。老人悠然道:“嶺南二十三支氏族僅剩五支,便是你如今看見的那些,從前是以饒家為首,現在饒家落沒,大家就只知道嶺南謝氏,好像曾經的那些功績,都是她們謝氏所為,你說可笑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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