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云海間_第2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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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宴道:“正是?!?/br> 老仆啊了一聲,忙告罪道:“要說起來,這人早就入贅了夫郎家,隨了夫家姓,李家家譜上似乎已將她除名了?!?/br> “不過她夫郎沒幾年便去了,也是可惜。此人無子嗣,熬了數載,好似也生了什么大病,如今墳塋無后人祭拜,也是可憐吶……” 李宴愣住了,重復了一遍:“此人……無子嗣?” 老仆道:“正是?!?/br> 李宴緩緩吐出一口氣,若是李輔成更名易姓,且不曾留下子嗣,那…… “不知五元城現在如何了,本部已許久不曾歸家,家中只余母親一人?!?/br> 那人擱筆,又細細核對一番,淡淡道:“若是有機會,也想將她一并接來,只是此中事務繁多,唯恐照料不利,倒不如由她在五元罷?!?/br> “夫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里面的道理,需早些明白。莫要等到逝者已逝,難忘其情,徒留悔恨?!?/br> 念起彼時清平落寞的神情,李宴心中發寒,不由得想,這位李大人,究竟是誰? . “我也很想知道,這封信是誰送來的?” 錦衣男子坐在水榭中,手指夾著一張信紙,身邊的人道:“回公子的話,今天早上伙計在店門外發現的,便交由掌柜的看了,這才傳到您手上?!?/br> 他問道:“無毒?” “無毒,照規矩,能送到您手上的東西都是仔細驗過的?!?/br> “哦?!惫狱c點頭,將信紙翻了個面,那人行禮退下。 他對著信紙看了一會,見上頭只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東西,白紙朱砂格外醒目,他拎起紙,這奇怪的東西看起來卻像是一個……一個眼睛。 正當他沉思之余,有人來請示:“公子,謝家來人了?!?/br> “請她進來罷?!?/br> 下人引著一個青衣女子慢慢過來,公子瞇起眼睛,眉頭一挑,冷哼道:“有趣,穿了戲服來做客,這謝家的人便這般狂妄了?” 他身邊的仆人定睛一看,那位訪客身上穿著青色袍子,上繪白底藍邊的海浪紋,袖子又寬又大,的確是戲班子常見的戲服。不過…… 仆人低聲道:“公子,奴婢瞧這客人的衣裳,怎么像那辰州人里跳大神穿的?” 公子不悅道:“謝家還找了一個跳大神的來?哈,真當我們邵家無人了?” 青衣女子近了水榭,作了一揖道:“久聞邵公子大名,初次見面,在下謝家謝淵?!?/br> 第157章 遺風 “謝淵?沒聽說過?!?/br> 謝淵謙和有禮地道:“邵公子以后會時常聽到的?!?/br> 仆人端上茶水退出水榭, 邵洺漠然看著她, 掀開茶盞輕輕吹了吹, 道:“是嗎, 謝小姐可真是風趣?!?/br> 謝淵饒有趣味地道:“邵公子覺得如何?” “不怎么樣,恕我直言, 謝小姐?!鄙蹧吵槌瞿菑垇須v不明的信紙冷冷道:“這東西是什么,想來謝小姐應當十分清楚吧?!?/br> 邵洺隨手丟開那張信紙, 任由它落入水中, 鮮紅的朱砂瞬間在水中融開, 紙上的圖案消散褪去,他道:“你們謝家行事越來越放肆, 千里迢迢從賀州來辰州不知在搞什么鬼, 又從辰州到閔州……閔州是海商的地界,就算是辰州也沒資格插手。不要以為有了個謝祺就能一手遮天,奉勸你們動動腦子, 別叫人看了笑話。想在邵家的地盤上動手腳,以前你們做不到, 現在也做不到?!?/br> 他放下手中茶盞, 眼中藏著薄冰般的疏離與冷淡, 譏諷道:“邵家世代臨海而居,你們八荒如有什么好事,鮮少能有沾得上光的時候。既然如此,現今太平盛世,李家已經退出八荒, 也算是做了個表率。我們邵家也沒有留下的意愿,待一切交付清楚后便正式退出八荒。謝小姐,若無意外,以后不必登門拜訪了?!?/br> 謝淵微笑起來,似乎覺得十分有意思,并沒有馬上回答,邵洺本不欲與她交談,見了她這副故作高深的樣子,心中厭煩更甚,眉心微蹙,卻毫不顯露,溫和道:“賀州吳家只要在一天,你們就只能呆在嶺南。不過嶺南風光甚好,多住些時日也沒什么?!?/br> 又等了一會,謝淵依然沒有說話,邵洺已經失了耐心,剛要召人來送客,青衣戲袍的女子忽地道:“你錯了邵公子?!?/br> 邵洺這才發覺有些古怪,猛然推開小幾起身,桌上茶盞滑落而下,卻被人穩穩當當地接在手中,邵洺看見那雙遍布疤痕的手,終于明白她為何從頭到尾沒有把手從袖中露出來過,他剛想高呼來人,但那雙手的主人已經捂住他的眼睛,邵洺手勉力扶著小幾邊緣,無論如何都發不出一點聲音,黑暗中他聽那人輕蔑道:“吳家算不得上什么,至于謝祺?那更是個廢物?!?/br> “至于邵家,也不過是……” . 天色陰沉,細雨紛紛,清平今日領了旨意進宮辭行,此番前往辰州事態緊迫,出行儀仗都只備了往日一半,下午便得離開長安。 她想起昨日去溫天福府中拜會,溫大人十分和藹,知道她馬上要走了,便拿了一封已經寫好的信交予她,道:“吾昔日有幾位老友,如今也在辰州為官,李侍中若是碰上什么難事,盡可去麻煩她們,料想看著老朽的面子上,也能出些力?!?/br> 這話說的太過謙虛,溫天福做了十幾年禮部尚書,又是顧命老臣,誰能不買她的賬。清平知道這是她在與自己拉近關系,順帶安撫自己。陳開一從她手中撿漏了選侍一事,輕輕松松攬下了所有功勞。新帝很快擁有了一個充實的后宮,百花齊放,繽紛多彩,很是表彰了一番得力的臣子,陳大人近來春風得意,路過清平辦事的司房,總得故作出一副兩袖清風不染世事的樣子。 大約她裝的太狠,前幾日便被京兆府請去喝茶了,陳家的六小姐在鬧市縱馬,踩傷了許多路人,被捕快直接押到京兆府,還囂張叫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jiejie是陳開一,禮部陳司長,你們又算的了什么東西,怎敢抓我?京兆尹又是多大的官,快放開我!” 據說此事一度成為街角巷口的笑談,陳六小姐的一句‘我jiejie是陳開一’引領長安潮流,甚至榮登傳奇話本,極大的改善了紈绔們干癟的臺詞,增添了一抹新的亮色。 某日清平回府途中,偶過茶肆,聽見里頭說書人一拍驚堂木,道:“各位客官請聽,那女子自城外打馬而來,一鞭子奪去那美貌郎君,囂張道:安知吾姐何許人也?此時那黑衣俠客拔劍而出,一腳踹翻這浪□□子,真好似開了染坊,青白紅皆有,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那女子伏地奄奄一息,仆從嚎啕大哭,這紈绔仍道:汝可知吾姐……何人,話音未落,俠客長劍已出,頃刻間便人頭落地……” 堂下眾人頓時沸騰,歡呼叫好,伙計趁機添茶上瓜果,又是賺了筆小錢。 清平險些在轎中笑岔氣,料想陳開一有這么個meimei,怕是不敢再繼續來她那里擺譜了。 她想起這些事,又覺得非??尚?。連前頭引路的宮人出言提醒都不曾聽見,那宮人急了,拽住她的袖子道:“李大人,李大人,這邊走!” 清平差點就走上另一條路,見那頭花木深深,翠瓦紅墻,便知那條路是通往后宮的。她不由想到當時為楚晙選的侍君們,可惜無顏得見,真不知道楚晙看見的時候是什么神情。 恐怕是見不到了,清平垂下眼,感到十分惋惜。曾經她想著和楚晙過一輩子,哪里會想到隔著群抹脂涂粉的侍君,所謂世事無常,大約就是指這個罷?對此她并無感傷,從楚晙登基那天起,她對這個人已經沒有太大指望了。如若楚晙只是個親王,清平覺得自己還是能和她好好說道,橫豎去了封地,天高皇帝遠,這日子要如何過還不是自己說了算。但是皇帝,為帝者,踏出這一步開始,就已經不再擁有常人的情感,越是尋常,卻越是珍貴,說不清是可嘆還是可悲,萬事都有代價,她已牢記于心。 她不禁想到那夜的吻,溫涼的肌膚在掌中變的guntang起來。她曾握住這人的手,這么執掌生殺手握大權的手原來也和普通人一樣,她的手掌有些粗糙,掌紋凌亂,浸濕了汗水緊緊交握。 清平跟著宮人入了勤政殿,楚晙仍在批閱奏折,見了她來,停下筆,道:“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