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云海間_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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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中這本賬本分為兩本,一本為進賬,一本為出賬,記載著賀州近三年來各項稅收的流向,吳鉞恐怕并沒有看這本賬本,否則她就會明白,這里頭所稱的向朝中重臣上貢不過只是冰山一角罷了,扣除朝中為推行新法發放的各項補貼,還有稅收出入,最后清晰的指向一個地方,剩余的五百三十萬兩,全都被賀州世家大族所瓜分。賀州都是如此,更遑論其他五州了。 原本還在張柊身上,清平相信他自然會把這樣東西藏的很好。云州頻繁的戰事將舉國上下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人人都想知道成敗如何。事關國體,更關乎這位繼承者是否能得到認可順利繼位,她清楚的明白,這場戰爭對楚晙而言至為重要。隨著女帝的退隱,權力的無形移交,楚晙在這一年中表面上說的監國,但其實六部內閣已經隱隱以其為尊。官員們需要的是能決策大局的君王,如果說前三十年中,女帝的不作為將她們被迫推向的世家戰線,參與到兩黨之爭中去,但現在,許多曾被放逐到權力中心外的官員看到了一絲希望,若是明君在位,那么這腐朽不堪的官場,總有一日會得到徹底的治理了。 她問自己,回到長安究竟是為了什么呢?她心懷憤慨,想為安平殉城的孫從善與一眾同僚問個緣由;她回想起在雪中跋涉的場景,想為這一路流離失所的百姓問個究竟。撥開重重陰謀,她不想讓吳盈平白送了命……種種緣由,促成她回到長安,再次踏入這片土地。 她坐在書房中,想到往日的情形,只覺得想笑又想哭。長安承載了她太多太多的記憶,她看到舊日的屋舍、街道,怎能不觸景生情? 但這一年的遭遇讓她有了新的領悟,原來所謂的感情,才是最要不得的。時至今日,她只覺得仿佛再生了一般,人歷經生死險關,總是會發生一些變化。曾經的日子并不是假的,人付出的感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忘記,她想起長安的同窗,安平的同僚,或是曾予她教導,那些在她生命中來了又離開的人,她心中涌起深深的無奈,她此時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曾經的錯誤,她的確是那個被人推著走的棋子。 若是她一早便離開,去周游六州,遠離所有的是是非非,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吳盈不會死,安平不會淪陷,所有未發生的都可以被改變?她清醒痛苦的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但又如飲鴆止渴般,陷入悔恨之中不能自拔。但她并未因此而產生過自暴自棄的想法,如果對自己這么隨意,她早就該死在阾楓郡的廢廟里。 清平看著日影從窗柩的一側慢慢落到地上,她想到那句“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她心中堆滿了苦悶,但卻不能與任何人說。能說的人已經不在,在的人已經背道相馳,越走越遠。她恨自己歷經種種,仍是做不到無動于衷。 她又是失落又是慶幸,徹底的失望過后,她只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她雖是心傷至極,但也明白一件事,所謂的感情,并不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她的一往情深,或許只是一個笑話。如今臨腳剎住,懸崖勒馬,也算為時不晚。 清平一邊嘲諷自己,一邊抽出紙來將所經歷的事情記下,好加深記憶,整理的更清楚一些。屋外陽光灑了一地,有鳥雀停在窗前嘰喳叫個不停,她抬頭看了看,忽然笑了笑。 她或許是錯付了深情,為人恥笑。但她也能拿的起放的下,苦學數載,女兒心懷天下,胸中自有磊落山河。情愛小事,痛過傷過,就當它是過眼云煙罷了。 第134章 如魚 這場曠日持久的國戰終于落下帷幕, 自捷報從前線接連傳來, 朝廷也松了口氣。內閣自然不必再連軸轉, 日夜待命于紫宸宮側殿。龐大的帝國在歷經一年的諸多變故, 總算能迎來一個喜慶的新年了,云州雖硝煙未盡, 但殘敵窮寇,已經不足為懼。 被戰爭陰云籠罩的長安也漸漸恢復了原有的繁華平靜, 云州一役過后, 朝廷六部勉強運作的種種弊端也漸漸暴露在眾人面前。但至少現在看起來局勢仍舊平靜, 如同秋天的湖水,僅有落葉擾亂寧靜, 但那細小的漣漪, 并沒有破壞這份固有的平靜。 與此同時,在任一年監國的太女楚晙,以其沉穩冷靜的姿態率領內閣朝堂共面國難, 使得朝野風向大轉,原本的反對之聲漸漸少了, 世家也不再是觀望之勢, 反而表現出靠攏的意向。 . 玉霄宮中不分白天黑夜都燃著燈火, 淡淡的霧氣從鳳形香籠的嘴中吐出,湮沒在深宮之中。 楚晙坐在桌前,讀完兵部呈上的最后一本奏折,有宮人端上茶,她也只是看了一眼, 把茶盞輕輕挪的遠了些。 這雖是女帝常修煉的宮殿,說是什么清靜自然,撤去了一應金器玉擺,但呼嘯展翅,以凌空下落之姿懸于藻井之間,翎毛張蓬,神態高高在上,睥睨一切。 “……” 茶盞與桌面發出的輕微碰撞聲驚醒了靠在床頭的那個人,頭發花白的女帝被裹在赤色的帝袍中,好像被這代表尊貴的顏色吞噬了血氣,她慘白的臉更顯衰敗,楚晙目光在她日漸頹老的臉上落下,而后女帝雙眼微顫,慢慢睜開眼睛。 她艱難地喘息,發出劇烈的咳嗽聲:“……云州,尚在?” 楚晙頷首,道:“復組了寒甲營,周乾贏了?!?/br> “寒甲營?”女帝微微瞇起眼,“你可真大膽,建武年間撤寒甲營分云策十二軍,就是怕這些將帥擁兵自重,到時候說反就反了!你居然敢將寒甲營再弄回來,難道就不怕周乾反了?” 她面前的人只是輕輕笑了笑,姿態閑適道:“反的不會是周乾,也不會是云州的駐軍。云策軍的指揮權歷朝歷代都被緊緊握在皇帝手中,從來只有內生反心的世家,沒有聽說在邊疆叛亂的武將?!?/br> “世家?哈哈!你就這般狂妄,竟要與世家為敵?從太宗起,世家盤根錯節,同枝連理,朝中三品以上大員哪個不是出身大族,先帝都不能撼動她們分毫,就憑你——” 女帝痛苦的咳嗽起來,抓起帕子捂住嘴巴,緩了緩才道:“你以為朕沒有想過要動過她們嗎?呵呵,那些人可不見得能聽你的……” “這就是您藏于深宮清修,不愿過問朝務的緣由?”楚晙目光閃爍,輕聲道:“知不可為,便順理成章的退讓避開?這與掩耳盜鈴者又有何異?哪怕事情到了最差的地步,也能有一線轉機,只要能牢牢抓住,就一定會有機會,倘若從一開始就已經決定放棄,那才是最可悲的,還未曾一試深淺,就已經生了畏懼之心,這結果便注定是輸?!?/br> “哈哈哈……”女帝笑起來,聲音含糊,回蕩在大殿中的柱子上,有種鬼氣森森之感,侍立在側的宮人忍不住低下了頭,兩股戰戰,雙腿發軟,“朕為帝數載,也不需你來教我這個道理!等你能把這個位置坐牢了再來說今天的話罷,這天下之主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蹦昀系牡弁跫毤毚蛄科鹧矍澳贻p穩重的女兒,就仿佛是獸群中年富力強的新王與年邁不堪的老王相互對視,她突然生出無盡的感慨,這自然是來源歲月無情侵蝕的悲哀,原來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逃脫不了生死輪回的宿命。 “你,你不像你父親?!彼龂@了口氣,放緩了聲音,流露出懷念的神情,“他比你溫和多了,卻很倔強,未有你這么圓滑。若是當初,他能有你一二分手段,也不會落的這般下場?!?/br> 楚晙聽她說起自己的父親,手中一頓,漫不經心道:“斯人已逝,就算是道盡哀思,也是無用?!?/br> 女帝雙目如電,突然變的銳利起來,看著她道:“等你走到這個位置,你就會明白,有些東西,你永遠永遠都再也無法得到。哪怕你耗盡所有,傾盡這天下間的財富,都不能改變……這就是代價,這就是——命數!” 她疾聲厲色地說完,便如同被人攥緊了脖子,用力揚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球凸起,面色剎那間由白轉青,最后手無力落在被中。 殿中寂靜無聲,楚晙的目光掠過那排微弱的燈盞,其中一盞只余豆大的火苗,倏然熄滅,她的手在桌上叩了叩,吩咐身邊宮人道:“召太醫?!?/br> . 太啟六年,圣上病重,再次急召了整個太醫院,從宮中傳出的消息皆是語焉不詳,又過了半月,女帝召了內閣幾位顧命大臣與太女于玉霄宮覲見,這下人人都心底有數了,想必到了此時,也必然是要寫遺詔了。 玉霄宮中正殿里烏泱泱跪著一排紅袍官員,其中有內閣首輔嚴明華,次輔沈明山,以及文華閣大學士數人,這些都是女帝向來倚重之人,在這種場合出現自然有其深意。嚴明華跪在丹陛前,抹了把眼角的淚,哽咽道:“陛下……” 女帝恍惚睜開眼睛,氣若游絲般道:“將東西拿出來?!?/br> 宮人捧著赤色玉軸從屏風后出來,女帝道:“……朕,從位數載,未嘗不以敬天法祖為首務……以天下之心為心,共四海之利為利,保邦于未?!酥髦?,遁卦六爻,亦未言盡,便知人主原無宴息之地可以退藏,不及臣下可仕可止,無可旁諉。太女皇四女楚晙,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這份遺詔顯然是女帝親筆所寫,并未交由大學士執筆。此言一出,重臣皆垂目飲泣,嚴明華趴在臺階上,哭泣道:“陛下,陛下!” 畢竟是女帝一手提拔上來的老臣了,女帝慢慢道:“哭什么,你是朕的內閣首輔,起來,站好了?!?/br> 楚晙從人群中走出,跪在臺下,女帝看著她年輕但沉穩的面容,渾濁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渴望與懷念。她推開兩側宮人的攙扶,顫顫巍巍從座位上站起來,雖身形佝僂,但蒼老的面容上依然保留著屬于帝王的威嚴,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楚晙,在這一刻,她仿佛已經洞悉了所有的前因后果,極為平靜地道:“太女,這天下社稷,朕交付于你了?!?/br> 楚晙與她深深對視一眼,隨即附身一拜,朗聲道:“兒臣必不復所托!” “那就好……”女帝一步步轉身落坐,看著殿中跪著的大臣們,在御座上合上了眼睛。 . 太啟六年十一月,京師戒嚴,閉城封坊,三日后由文華閣大學士在朝中宣讀遺詔,昭告天下,朝臣皆素衣白冠,于大喪之日始,新帝扶靈,梓宮葬入陵墓,皇女皇孫隨行,輔臣并三品以上大員隨侍奉如常。 城中廟寺至大喪初日,需鳴鐘三萬,鐘聲徹夜不絕,在長安上空回蕩。風流云轉,光影變幻,飛快的掠過琉璃瓦上,無言注視著滄桑人間。 國喪禁樂,五城兵馬司夜夜巡邏,全城宵禁,滿城無比安靜。清平所居附近的歌舞坊也閉了門。倒也得了數日的清凈。她夜夜宿在書房中,深夜仍坐在桌前看書。喪鐘已停,但又好像回蕩在耳邊。她見桌前那只蠟燭將熄,取抽屜里尋了新的換上。 窗外冷月如霜,在窗柩落下一片冷冰的銀色。東面的窗戶未曾關上,傾xiele一地月色。有風吹來,將桌上書頁翻的嘩嘩作響,那燭臺也被風吹的向書倒去,她來不及去關上窗戶,快步走到桌前扶穩了燭臺,又把書用鎮石壓好,燭火搖曳,恰好照出那句“如魚游網,將是長流,脫或暫出,復又遭網”,殘燈滿室影幢幢,她手中一抖,心中有些驀然有些發冷。 待她放好了東西,轉身去關窗,突然看見一點白自空中旋轉落下,好似銀屑般發亮,接著密密麻麻的銀屑落下,沒想到竟然下起雪來。 她伸手接了一片,而后關了窗,冰冷的雪很快融化在溫暖的掌心,書房的門突然響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