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懷沙行_分節閱讀_154
比如吳譎白發,比如吳微據說膚白勝雪,再比如攝政王吳行,確實是有兩只金黃的眼珠子,像條蛇一樣,在陽光下時,仿似可以凝成一條噬光的黑線。 李侍衛盯著小皇帝的頭發,搖了搖頭,話音極其清亮溫柔,“末將沒有收到過什么腰牌啊,陛下。末將聽聞,人選是抽簽選出來的,為了陛下圣駕無虞?!?/br> 吳譎沒聽過“圣駕無虞”這個文縐縐的說法,也不知道李侍衛又是從哪淘出來的新詞。李侍衛是從南邊的九回嶺來的,那地方挨著大周,大周讀圣賢書的人多,民風文雅,所以李侍衛的談吐和其他人不太一樣,自然有一段風流自在,不是北濟朝中那些絞盡腦汁裝圣賢、卻始終虛妄無稽的人比得來的。 李侍衛長得也好看,雖然下頜上有一道刀疤,不過淺得很,若非燈火角度玄妙,吳譎到現在都發現不了,別人更是看不出來。 他看著李侍衛清秀過頭、略有蒼白的面容,很慢地說:“可是朕想要李侍衛陪朕去?!?/br> 上個月吳譎惹毛了攝政王,吳行大發雷霆,把明光宮的侍衛砍了個干干凈凈,又換了一茬韭菜兵,等他下次發火時再割。 李越就是新調來明光宮護衛的新韭菜中的一根。 但李越不像其他的侍衛一樣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總是有點懶散有點不在意的樣子,看起來很輕松,像只曬太陽的大懶貓。 吳譎知道世人都怕死,自己身邊的人更是怕死,生平都沒見過這樣的人,所以喜歡他。 李越打個呵欠,坐了起來,“那陛下的意思是?” 吳譎貓一樣的雙目瞬也不瞬,甚至閃著一點自得的神采,“朕有一計,一命換一牌。我們去殺掉一個人,拿他的腰牌即可?!?/br> 李越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沒從白發的小皇帝臉上看出一點殺人的緊張和痛楚,好像殺掉一個人就像吃一盞紅豆羹一樣信手拈來。 這很正常,家學淵源。 北濟先皇吳微雖然被拿捏了一輩子,但也是個為了奪.權能把異見者殺光的人才。 一年半前的冬季,吳微在全國鋪開了一張無形的大網,試圖一鼓作氣,淘洗干凈吳微無處不在的掌控。 而吳行則是人才中的人才,扮豬吃老虎地在府中告病足足三個月,等到吳微終于覺得萬事俱備、只剩殺攝政王以后快的時候——大軍一日之中傾國而出,南下侵入大周,幾乎掏空了北濟各州的兵營,甚至也包括尉都大營。 被架空多年的皇帝對兵家之法一無所知,他擲出兵符、親自對攝政王舉起金劍時,明光宮中傳來了第一道捷報:大軍南下大周,已攻陷隴州,梁州被圍,野狐嶺一線防御被輕易破除。 吳微當時作何想法,活人無從得知,只有一件事明了見底:皇帝要逼宮,但無兵可用。 頻傳的捷報輕易將百姓的勝利情緒拱上頂峰,而朝中重臣散落各地的親信都被他蝕骨扒皮三月整,沒有人會再叫他一聲“陛下吾皇”。 據說吳微就是在明光宮中、在幼子面前被吳行剖開心腑的,那時吳譎有多大?五歲半? 他不把人命當回事,把殺人當游戲,很正常。 李越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下頜上那道長長的傷疤,半天才說:“好。陛下有人選了?” 吳譎點點頭,伸出小小白白的手指,“噓”了一聲,“噤聲,跟朕來?!?/br> 他拉著李侍衛走到了宮門前,邁出一條腿在門檻外,又邁了回來,像棵小松樹一樣站直了,比劃道:“父皇就在這里?!?/br> 他的意思是“父皇就是在這里被殺的”,但天堂有路他不走,非要說成鬼故事。 大概見過殺人這事還讓他挺驕傲的,每次出門都要跟李侍衛強調一遍。 吳譎自己說過的話轉眼就忘,所以每次都這么嚇人,別人都習慣了,只有李越心不在焉最好騙,每次都被嚇一跳。 他有些頭痛,擦了擦一腦門冷汗,“陛下,當心腳下?!?/br> 吳譎這才出了門,一路牽著他。 小孩子一身正氣,奈何個低腿短,走起路來活像只短腿小奶狗在道上挪。而李侍衛個子高腿又長,被他拉得只好略彎下腰。要是披掛上大花布,這樣子就活像個溫順年輕貌美的奶媽——除了胸部有點小。 李侍衛一邊走一邊出神,吳譎停下腳步,叫了好幾聲“李侍衛”,他都沒發現是在叫自己。 直到吳譎不滿地拽了拽他的袖子,他才“啊”的一聲,“到了?” 吳譎指指檐下一個侍衛,后者正在抱劍站著打瞌睡,“就是此人。他替皇叔給朕灌過藥,是壞人?!?/br> 此言一出,李越的佩劍都出了一半,又收回去了,抬手摸了摸鼻子。 吳譎費力地仰著頭,“李侍衛,怎么不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