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懷沙行_分節閱讀_119
林頒洛看了謝疆一眼,欲言又止。謝疆就像能聽見他心里的啰嗦,轉頭淡淡瞟了他一眼,林頒洛又把話吞回去了。 謝鸞是個聰明的孩子,功課比那些世家大族里層層遴選上來的侍讀都好,又被謝懷掛在腿上在軍中度過了小半個青春。如此視野胸襟,本來就是常人可望不可得。如今的謝鸞雖然看著還是個孩子,但內里恐怕已經與同齡人迥異。 皇帝要立謝鸞為儲君,其實一點都不意外。用圣賢書上的標準橫量豎比,這樣的皇帝無論如何都會是蒼生黎民之福。 但用不著旁人提醒,謝鸞自己知道。 沒想到謝鸞垂手站了半晌,冷不丁地開口說:“二皇兄,為什么人人都想當皇帝?” 謝疆明知他問的是誰,故意兜了個圈子,笑道:“也不是誰都想當啊?!?/br> 謝鸞被風吹了半晌,大概有點著涼,吸了吸鼻子,笑說:“我知道,二皇兄就不想當?!?/br> 這就有點口無遮攔。林頒洛連忙去看謝疆,謝疆居然挑唇一笑,“嗯”了一聲。 謝疆從小性子乖張,誰也不大待見。 嫌顧皇后和皇帝吵架吵得煩,就討厭去問安。嫌他大哥橫眉豎眼煩,也討厭跟他去學騎射。還嫌邊上嗡嗡繞的宮人煩,他長到能拿得動筆時的年紀,就拖著鼻涕和鋪蓋卷往太學門口一坐,死樣怪氣地賴著不走了。 宮中嬪妃們叨念起二皇子,都說這性子奇怪,可能是因為潛移默化——從謝疆出生起,就沒見過皇帝和顧皇后有過一天好臉,再加上有謝懷那么個火氣沖天的大哥,就算是好孩子也捂壞了。 謝疆早時也懷疑過是那三個暴脾氣把他弄成這樣的,但等到書讀得多了,獨處得多了,謝疆越來越明白,誰也怪不得,甚至用不著“怪”,他就是這么個人。 有人天生就是七情上臉的謝懷,有人天生就是蠢得熱情洋溢的謝息,還有人天生就是天地矚目的謝鸞,那自然也應該有人天生就是見天嫌天冷、見地嫌地臟、見人間了無生趣的謝疆。 沒什么對不對錯不錯的,天性而已。 他什么都看不上,什么都不喜歡,再好的東西放到他跟前,他都能挑出不是來。 別人擠破頭皮的做官,在他這里是通身埋故紙的刀筆吏;別人趨之若鶩的皇子尊分,在他這里就是個空蕩蕩的大宅子,他寧愿住戶部的小屋子;更別提那個高處不勝寒的皇位。 一缸歷史的灰塵,埋著夏鼎秦橋、名韁利鎖。 無趣,無趣。 一股冷風改了風向穿廊而過,謝鸞用細白的手指壓了壓火紅的狐毛領,“……但也不是人人都是二皇兄啊?!?/br> 人跟人是不一樣,性子天差地別,處境更是天壤有分。 謝疆嫌什么都煩,反而被扔進了一地雞毛待人拾撿的戶部;謝懷想要那缸灰塵,想得愿血染朝衣以往,但皇帝偏偏給誰都不想給他。而謝鸞什么都不做,就做他快快活活的小容王,心向往之的一切都手到擒來。 不過,皇帝如何想其實無關緊要。天子金口玉言擲地有聲,但一句話就算裹了二兩黃金白玉,那終究也只是句風飄即散的話而已。 說到底,“皇帝”不過是張材料稀罕的椅子,底下托著那張椅子的人肯繼續托下去才做得數。 就像如今的謝鸞——黎皇后身后站著萬千幢幢人影,世家、貴族、皇商、外戚,乃至于南洋港口連接的西洋商人和傳教士,萬千張貪婪的嘴亟待黃金白銀名利榮光填滿,亟待選拔出新的一丘之貉,尚且年輕稚嫩、尚且羽翼未豐的謝鸞是最好的選擇。 至于謝懷——謝懷或許能用鐵腕開拓出更廣的疆域、更硬的脊梁,但是,誰說得準同樣的鐵腕會不會也要打破本就搖搖欲墜的黃金之墻? 他們就像害怕山海經、列異傳里那些莫須有的怪物一樣害怕謝懷,更多七分厭憎。 謝鸞在那些人中間浸yin了三分之一的前半生,他明知道那扇門開之后的答案。那他想要謝疆說什么呢? 謝疆被問得有些煩,雖然臉上仍是一派春和景明,但林頒洛見他的脾氣見多了,一看那要嫌棄人的德性就連忙輕咳了一聲,提醒他別跟未來的小皇帝擺臉,不然戶部又要砸鍋賣鐵發不出俸祿。 一聲啰啰嗦嗦的咳嗽落地,謝疆面色稍霽,把目光移回小少年的臉上,神情竟然近乎溫柔,“那北濟那個小皇帝呢?阿鸞,你說他想當那么個皇帝嗎?” 作者有話要說: 米娜桑中秋快樂?。?! 但我不是很快樂我又要去彩衣娛親不棱寫文嗚嗚嗚不棱復吸好好活著不好嗎為什么要過節今天我就是死樣怪氣謝疆本疆 第58章 千里目 吳微那個受人挾制的掛名皇帝當得開不開心,謝鸞沒想過。但謝疆問的也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