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欖_分節閱讀_87
焦麗茹手邊一只水杯,順滑地猛擲出去。 咣當砸上沙發扶手。老蘇躲過卻有點傷心,道:“你喲,打江山的時候依仗我,現在嫌我狠啦?” 于女人,目光比言語有力,說不清的東西瞥去就到位了。 老蘇迫近她,冷蔑說:“你想撐天,這么幾年樁樁件件誰幫得你,也不想想自己沒了男人,你是個什么?” 聽見啪一聲響,知道是巴掌,問題誰打的誰?胡自強忙擰著門鎖朝前抵,反鎖。 第33章 蘭舟琢磨了挺久,決定只帶一張一百出門。 原前披星戴月,少見宿舍樓附近日光清露里的模樣,錯失了不少:隔壁有條舊滬長弄似的巷,三步寬窄,一兩個臟亂攤子,匿著人。人很好看,各類百般。有女的坐藤椅哺乳,前襟半敞不敞,胸飽如熟柚,尖端小球兒藏孩子嘴里;有下棋老頭,隔張棋盤對坐,左手搭膝右手捻子,有凜凜之狀,消遣而已,鬧得像華山論劍;也有不是人的,貓啊狗子,皮毛骯臟,目光清湛,諦視眾生。蘭舟潦草看個大概就跑了。 人時常需要群體來證明“我”是“我”。揣摩生活本質,蘭舟會迷惑,并惘起自己是誰。 他進口那兒像還有他杵著,繃一圈腫rou,走動起來,仿佛夾著枚體外的肌瘤。這感覺令人羞恥,蘭舟在街上大跨步,小幅蹦跳,那兒收縮稍懈,反復多次。柳亞東亢進聳動的觸覺,乃至他紊亂鼻息,照舊頑固地殘留在那里。揭不掉,甩不掉,搓不到。烙刻似的有了持久永恒的意味,祛掉也行,得拿個刀子連皮帶rou削。 飲茶亭路這天的景兒:一個男孩,小神經,走走停停,姿勢怪異,昂頭,低頭,昂頭,低頭,臉上笑意輕飄飄,羞意輕飄飄,苦意也輕飄飄。 宏茂商廈的一樓超市亮堂堂,地鋪一水兒白瓷,貨架列陣,客來客往。大了反而不好,煙雜鋪攏共那么些東西,要混得熟,吃了沒?還是包軟中華?剛吃。這么一說就知道要什么,沒錢也賒著。正規大超市不行,明碼標價,供你比對挑揀,都很自由,反倒缺了人情里的默契。蘭舟目光四處迂回,淺短停留,水般劃走,愈轉愈沮喪。蘭舟有雙黢黑的眼,布上這點憂慮,才直指人心最質地柔軟處,一瞥難忘,想去管他。 穿印“錦榮商超”紅馬甲的姨,熱了盒飯,走近拍他:“你找什么?”一般不搭理的,愛找見不找見,售貨沒閑工夫幫忙。 蘭舟扭頭微怔,下意識比劃了個形狀,“我想買副手套,阿姨?!?/br> “皮的線的?加絨的要不要?” “不是,不是冬天戴的那種?!?/br> “勞保手套?工地上搬磚搬鐵,有膠面的那種?” “也不是,是......尼龍的,不要太厚?!?/br> “自行車手套?!?/br> “嗯?!碧m舟不確定。 “你戴?” “不是我,我對象?!?/br> 他的小私心,他很想很想把柳亞東是他對象這事兒,分享給別人。 手套歸進滯銷日用,貨架上針頭線腦鍋碗瓢盆。放的挺高,姨搬來矮梯,踮著腳跟一番大找。找著往外抽的時候,帶落一堆拉雜,噼里啪啦,接連擊打蘭舟頭臉。姨都不歉疚,甚至還發笑,她呵哧呵哧拆著個折痕萬千的塑料封皮,說:“砸傻了吧?來你看看,你要的可是這種?有點掖臟了,里頭是新的?!彼菩睦锾梢桓鄙罨沂痔?,羊毛化纖混紡,薄又不軟塌,腕處有搭扣,印了鷹的圖案。 “不是?”姨見他猶豫,“那——可就沒有啦!” 蘭舟搖頭,捏著左手那只的小指,說:“我還想拿一副針線?!?/br> 邵錦泉開恩,挪出金鼎最大一間茶室供涂文復盤、祛穢、慶功。涂文心里不大慶得起來,他到底讓牛凳背上一條血債,到底弄沒了人家少年一根指頭,到底害了命。不是說心軟,而是本來,他們可以不必付這些代價。涂文抱定為人好壞必有刻度,有此一次,他砝碼又朝“歹”的那頭撥了一寸。他懸懸不墜,卻有一點宿命般的頹然,冥冥之中猜無非這兩年,日子得到荒蕪處。他以前玩過黃雀抽帖卜運,挺信佛家因果的。 老蘇晚上張羅出一餐好飯,蒸炸煎煮,川魯粵湘。邵錦泉斟了淺淺一杯五糧液,繞桌一圈,“今晚你們就盡管開心吧,辛苦了?!卑侯^喝光,亮杯底。 功臣是涂文和老賈,倆人照例站起,照例說:“應該的,不辛苦?!闭绽裙?。 邵錦泉唇上一層清亮酒漬,他抿著問:“他呢?” “廁所?!蓖课膾攴序v魚進嘴,含糊說。 邵錦泉挑起一邊眉頭,問:“兩個都在廁所?” 老賈笑嘿嘿,“好兄弟嘛,尿泡都脹得都心有靈犀?!?/br> 涂文是扯謊,老賈是幫腔,柳亞東其實在小平臺抽煙,觀夜。蘭舟依著圍欄仰面朝天,承接天幕濃得滴落的黛藍。想著星能磷粉一樣裹進顏色里滴落嗎? 蘭舟扽住柳亞東的左手往懷里帶,柳亞東抬過去撫他臉,“干嘛?” “送你個東西?!碧m舟從兜里掏出那副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