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欖_分節閱讀_10
第5章 沙曉瑜沒覺得肚子里多出個孩子有什么,沒動沒凸出,除了總渾身沒勁。至于她是不是太下作,是不是不節烈,是不是自甘墮落,由人說吧。明擺著連自己都活的深一腳淺一腳,好壞憑他們判?仗著多吃過大米飯?越說她犯賤,她越想咎由自取。 墮落這東西是什么?黑黢黢的沒點兒光吧??伤退辛诉@世上最密不可分的關聯,一個才芽兒大的小生命,她覺得幸福。她氣恨給她做彩超的婦產主任那張悲憫的臉,聽她未成年,長吁短嘆的,硬在那兒叫喚什么沒王法沒人常。 護士給她小杯子接尿,她就故意往里吐了唾沫。 沙曉瑜逃得太急,劉海油成一綹綹,腳上是個果綠的翻毛拖,外頭披的是何建明結球的厚夾克。 毛豆說她跳的二樓窗戶,剛踩穩就往下蹦了,我cao好險就沒接住。朱文龍一拳錠上他顴弓。我日你的姥姥的!我他媽跟你說了她懷孕了你傻rou沒聽見?!毛豆被揍的嘶嘶直抽氣。何建明夾進去攔,說,哎別別龍哥!他也是沒反應過來,耽誤你正經事不值當。毛豆識相地不吭聲,何建明拽住他去拐頭,說,我兩個把著風去啊,抓點緊。 兩幢老車間,萎得吃風就要散,管道也虬結,墻外壁攀了簾楓藤,夜里發藍。一碼玻窗無規律地缺著料,袒出車間穹頂巨大冷肅的鋼骨來。旁側各支出一扇薄皮雨蓬,罅隙當間有云。朱文龍把自己的襖子也脫了,給沙曉瑜又罩上一層,順勢抱住她,嘴猴急地湊過去左親右親。蒙蒙的光里,沙曉瑜的皮質細成了好瓷。她躲著不情愿。朱文龍在她扁屁股上揉搓,停在她圓鈍的鼻尖上問:“你躲我?”沙曉瑜搖搖頭說:“不是,是我老想吐,我嘴巴里都是酸的,你別那個?!?/br> 朱文龍一個不顯見的激靈,那點兒沖動驟退。沙曉瑜低著頭摸著朱文龍梆硬的肚子rou,露著截毛茸茸的細頸子。 “曉瑜?!敝煳凝埵持傅种羌?,猶豫著說:“你還是拿掉這個吧?!?/br> 他叫她小鯊魚居多,說這么喊蠻可愛的。沙曉瑜懵然著,分明一副沒長開的小女孩兒的臉,她問:“拿掉哪個?” 來武校揪人的是沙曉瑜混世的堂哥,帶的都是手下摸爬滾打的小弟兄,社會面目模糊,個頂個的手毒。朱文龍眉骨上高出了一大塊兒紅亮,鼻梁兩腮凈是結了薄痂的擦傷,頸上還環著一圈指痕。沙曉瑜不敢想他背上能是什么狀況。她覺得半條命化給朱文龍了,她心疼得要哭,更恨那些不留情的男男女女。她紅著眼睛依著他,軟乎乎重復問:“你說拿掉什么?我沒聽清楚?!?/br> 朱文龍是玩兒勁舞團認識的沙曉瑜,她那個角色藍眼紫發,叫小鯊魚。朱文龍不是多混蛋,是習慣了做野蠻而不道德的表達,并把事情一路抵死到無法轉圜的地步。就比如哭,他時滿一歲,能嚎啕到他媽拿枕頭捂緊他的臉。何建明原先提:你哎,也是真他媽夠暴的。把這暴沿襲進游戲,勁舞團夠快夠熱烈,夠他不知所終地盡情發泄。朱文龍敲壞網吧不止一枚鍵盤,網管要賬,被他一眼剜得臟話噎住。 沙曉瑜的8k跳得流暢到極點,朱文龍偶然進到她房間,一比次了不少。朱文龍半算不服,敲過去一句你挺厲害,她秒回個帶副笑臉的嘻嘻。就認識了,聊起來,十天半月,朱文龍發覺她特別苦。死了爸,后媽養,弟弟有血液病,但老趴窗子偷看她洗澡。 漫聊及死,沙曉瑜思路挺神異的,她說如果是我我希望能是跳樓死。那不成大餅了?朱文龍笑她,說,你們女孩不都愛割腕啊吃藥的什么的,干嘛非跳樓???丑相。 跳樓那時間夠你后悔??!你咵嚓一蹦,呼呼往下掉,掉到半路了你肯定要想,哇靠這么高,我后悔了??!但怎么辦呢?你又沒個翅膀,又不能后悔了,只能等著落地上死。刺不刺激? 朱文龍閉眼,體味了一刻,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結果更想看她的模樣了。是副深凹的大眼吧?皮膚可能不很白,但緊的發亮?紋了吊眉涂了紅指甲,是不是也抽煙?好韻味的那種。朱文龍給她發了視頻邀請,沙曉瑜掛了,擺明了你別靠太近。朱文龍怏怏的,沙曉瑜沒會兒卻發來張自拍?!氀劬π”亲?,迭起的上唇模糊進人中里,頭發半長不長,軟趴趴的。其實長相蠻純的,像對這世界依然充滿了興趣。她跟來一條消息:我爸活著時候老說我不漂亮,薄命相,你說呢? 見面那回,朱文龍掄了龍虎新聘的執勤,就為他新來,不懂規矩,不肯為他放行。執勤的也不是個軟卵,硬能爬起來還朱文龍一板腳,踹臟他一身雪亮。擱平常,朱文龍不可能拍掉腳印就小事化了,但今天他不愿遲這個到。面約在素水葡架東路一家冰飲店,朱文龍攔了摩的,飚一路,吹出個背頭。沙曉瑜來的時候他正奮力按著,企圖按回那個小偏分。沙曉瑜儼然也精心打扮,淡藍的筒裙,貼鉆的涼鞋,指蓋上一層蕊黃;她背個蘋果型的小皮包,前胸后背一碼齊平。冰飲店地段奇異,矮于葡架路,要下一截水泥的樓梯,潮陰陰的怪不得做冰飲。朱文龍不得已仰頭,率先看見她蔥白樣的小腿。 勁舞團里約面兒純為上床,蔚然成風很尋常了。朱文龍看黃碟喜歡挑洋妞,喜歡盆大的奶子夾著男人那話兒,那蕊頭跟蜜棗兒似的。招待所的一張小床上,沙曉瑜的兩乳像略略拍平的碗底,兩排肋條,一撮黑絨,青雉得要死。女媧做她不給漂亮臉,也留情了,男人以泥女人以水,她是用的和田籽料,經絡都用筆蘸著淺紅青綠勾出線了。朱文龍內心波動劇烈,覺得自己爬上她,就像鈍器遇上了原石。 一次下來,兵荒馬亂,床單洇下塊棗紅的印漬,極具表達性、儀式感。朱文龍羞惱于自己表現拙劣,這羞惱從而無端端殃及沙曉瑜。他光著膀子爬下床,背過身胡亂找長褲里的煙,邊鎮定說,以后咱倆就別見了,游戲可以照聊! 那會兒黃昏了,太陽像人,趕上交接班,也倦怠得柔了。沙曉瑜沉默的時間久到朱文龍以為她在哭,沒成想腰上挨了她一記。又以為是打人呢,埋怨呢,朱文龍扭頭,發覺沙曉瑜是在拍他衣服上踹上的那個腳印子。和田籽料上流光溢彩,沙曉瑜不能說笑模樣吧,但至少沒甩臉子,她說,行吶,我出來一趟得瞞著我后媽,本來也挺麻煩。捋平藍裙子,蹲著系涼鞋紐襻,她咽了一口又說:“我穿的還是我最好看的一雙鞋呢?!?/br> 要開門走了,朱文龍才不可琢磨地上前一扽,看見她噙眼里一汪淚水。沙曉瑜掄開他胳膊,梗著脖子,淚光盈盈地怒視他。女孩兒的眼淚調和倔強的惱怒,最能催化出女人的美艷,就那么一剎那的化合反應。也不怪都說人至賤,朱文龍被懾住了,才一咕嚕栽進去。但他承認他這回怕了,沒想到也不愿意到這步。人是到窮途,才最先窺見怯懦的神經。 朱文龍偏開頭,“我說,你把孩子流掉,我家出錢?!?/br> 沙曉瑜消化了半分鐘,下頜一下收緊,怒喊:“我他媽不干!” 毛豆今晚當時要沒接住她呢,她這不就.......朱文龍突然就想。 雪點子往下飄的時候,蘭舟柳亞東跟導輥車間門口蹲著嘬煙的毛豆何建明碰了個對臉。何建明外號兒就叫“精豆兒”,一眼認出龍虎那悶青色的腈綸校褲。他吐掉半截煙,拉著毛豆站起來,倉儲保管似的大聲問:“干嘛的?要找誰?” “找傳武的朱文龍?!碧m舟接的話。 毛豆看眼何建明,何建明抱著胳膊,搖頭:“沒見過!不認識?!?/br> 柳亞東點頭:“那行?!边吚@開往前走,邊瞄見倉門邊上立著兩個洋鎬把子。 “哎!”毛豆展臂擋:“誰他媽你們讓過了?!” 柳亞東一抬眉:“不不認識么?” 毛豆張嘴還想解釋,何建明率先去拎了洋鎬把子:“給他說個毛呢還。不讓過就不讓過,不想挨揍就勸你識點兒相。???”鎬把伸出去一指。 打架這事兒忌諱一堆廢話,挑明了就上。蘭舟避開何建明上來的一鎬把,柳亞東當機立斷撲上去當胸一腳,倆都后悔怎么一路沒揣上點兒碎磚破瓦。何建明毛豆凈是些街痞的路數,亂拳,揪打,伸不直的撩陰腿,舍遠求近地踢脛骨。武校規矩多,一味遵從章法來,蘭舟柳亞東力道有余,野蠻不足,胳膊上挨實了幾鎬把。柳亞東一逕擋臉后退,何建明迫近;毛豆吱哇瞎喊亂耍鎬把,臟指甲抓撓蘭舟的喉嚨,蘭舟鉗住他手腕往反方向撇,稍一吃勁,毛豆就屈膝嗷嚎。何建明算仗義的,鎬把就勢迎向蘭舟。柳亞東擋到蘭舟身前,展髖側彈腿,一腳擊中何建明上盤。 保護蘭舟,柳亞東腦子里總沒有收著力道的概念,滴滴答答淌點鼻血,何建明還算傷的輕的。毛豆扔下鎬把跑過去蹲下,拽出袖子包著掌心,粗魯地按上他口鼻止血,嘴里爆出男女生殖器,高亢地結合了柳亞東祖上八代。柳亞東是老廣嘴下淬煉出來的,聽人飚臟,他當放屁,甚至能輔以譏諷的挑眉。蘭舟再拾起一根鎬把站過去,這會兒就明顯不公平了。 小雪轉作一夜厚積的中雪,月色洇成如一的墨藍。朱文龍不能理解,皺眉問:“你難道就想被你后媽打死嗎?你不上學了?!”他這會兒才有意識,她十六。 沙曉瑜鼻水快成冰了,她比他鎮靜,說:“我拿掉也會被她打死?!?/br> 朱文龍想咆哮說我現在不關心被打死不打死,我要你把這個肚子打死你聽不聽得懂?!我他媽害怕當爸我害怕要跟你結婚我害怕要坐牢我什么都沒想過都沒準備呢!他的一點兒不值錢的自尊黏住他嘴巴,滿心的惶悚,變成砸樹上的一老拳。 沙曉瑜眼梢無限下撇。抬頭又是那個?;筮^朱文龍的,淚光盈盈地怒視。她說:“你他媽就是個大騙子?!?/br> 柳亞東懶得結他梁子,才從朱文龍背后來了陰的。助跑高跳,搡倒反鎖,麻繩取下來繞兩圈,打死結。蘭舟將尿素袋敞口,自上趨下把人套上。袋子是扎了眼兒的,憋不死人。朱文龍暴喝,掙扎擰動力道不小。蘭舟用力按壓他兩肩,柳亞東用一膝抵住他脊梁,到他正臉貼住地,胡亂蹬飛一只武鞋,才算活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