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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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明白為什么后幾排才是最佳位置,那里位置前排居中,能看清指揮的手勢,能不偏不倚地聽見所有樂器的聲音,所謂“兼聽則明”。 難怪賈母在中秋夜那天,要讓十番上女孩子“只用吹笛的遠遠吹起來就夠了”。 不是什么事情都是越近越好。 現在這個位置唯一的好處,就是一抬頭就能看見梁霽辰。 易佳夕吃過藥了,精神不佳,原本以為會像昨天那樣犯困,沒想到真坐在這里,竟然能投入進去,也不覺得特別難熬。 當然,她不是神仙,該有的生理反應藏不住,頭有些脹痛,忍不住掩嘴打了個哈欠,易佳夕敏感地察覺到梁霽辰瞥了她一眼。 易佳夕一怔,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他一副全情投入在演奏中的模樣,哪里還會關注她? 好在梁霽辰的琴聲夠低,那是一種絕大部分音響表現不出來的醇厚音色,在易佳夕意識發飄時,穩穩地落在她耳中,連心臟都跟著一起震顫。 有點麻。 同時,她包里的手機在震動,持續很久,易佳夕取出手機,看見來電人的名字,皺著眉直接掛斷了。 等了不到半分鐘,那人又打過來,窮追不舍。 等她掛斷,眼梢一抬,剛好和梁霽辰的目光錯過。 第一首曲目結束,中場休息。 樂團成員緩慢而有序地朝后臺移動,臺上很快就空了大半,只聽得空曠的腳步聲和周遭的談話聲。 有人在討論剛才那首曲子的表現,后排幾個女孩子激動地提到梁霽辰的名字,躍躍欲試地打算演奏會結束去找他合照。 易佳夕在人群中搜索他,只一眼,很輕易的就找到那個頎長清雋的身影。 梁霽辰正不緊不慢地收拾樂譜,動作稍稍落于人后,一個手里拿著簧管樂器的瘦高女孩,金發碧眼,亦步亦趨地跟著,正在跟梁霽辰說話,不時抬頭仰視他。 易佳夕看著他消失在那道門里,突然意興闌珊。 她站起來,順著去上洗手間的人流往出口走,忽然聽見有人小聲叫她的名字。 是一個戴眼鏡的男人,衣服上別著工作牌,看上去有點眼熟。 易佳夕不太確定地開口,“小棉襖?” “是啊,我是……,真的好久不見了?!彼行┚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他的工作牌上寫著“駱文”二字,易佳夕這才想起來他的大名。 駱文是易佳夕的初中班長,樂于助人熱情善良,不是幫這個打熱水就是幫那個補功課,外號就是“小棉襖”。 他們沿著人群走到大廳。 “你一個人來這兒聽演奏會嗎?” 易佳夕:“對,一個人,你也是?” 駱文很是局促,“我在這兒工作,下班了順便來聽聽?!?/br> 易佳夕“嗯”了一聲,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聲響細碎,越靠近大廳,越是有風進來,腳踝處的裙擺像魚尾搖曳,有些涼意。 駱文還是跟那時一樣,有點好處就想著小伙伴,他對易佳夕說,“以后你要來聽就找我,我帶你進來,不用買票?!?/br> “還有這種好事?”易佳夕笑了笑,她把票給駱文看,“我這次找黃牛才買到的?!?/br> 他一看,義憤填膺地說,“這第一排不是好位子,你肯定被坑了!” “我就喜歡第一排,”易佳夕沖他眨眨眼,“看得清?!?/br> 駱文愣了愣,反應過來,長長地“哦”了一聲,恍然道,“你也是沖著梁霽辰來的吧?!?/br> 易佳夕笑得諱莫如深。 小棉襖再一次發揮熱心群眾的思路,“要不要我帶你去后臺跟他合個影?” “合影?”易佳夕有些詫異,“你確定他肯跟人合影?” 連宣傳頁上的單人照都一臉“被迫營業生人勿近”的樣子,易佳夕想不出來他跟人合影是什么效果。 駱文抓抓頭發,“好像有點難……簽名沒問題!” 說完,他又小聲自言自語了一句,“應該吧?!?/br> 易佳夕又是笑。 他們已然走到出口處,包里的手機又開始震動,易佳夕煩不勝煩,看一眼,這回居然是錢小少爺。 她對小棉襖擺擺手,“我先走了,你回去聽吧?!?/br> “啊,這就走啊,還有一首曲子呢,”駱文錯愕,“簽名不要了嗎?” 她搖搖頭,對駱文說,“待會兒演奏會結束了,你幫我送捧花給梁霽辰?!?/br> 說著,易佳夕打開皮包,抽出一張香水卡,找他借了只筆,刷刷寫了幾筆,把卡片交給他。 她走后,中場休息結束,第二首曲目開始。 梁霽辰隨著樂團來到臺上,在大提琴前坐下,于雷動的掌聲中往臺下看了一眼。 第一排中間有一個空位。 剛才坐在那里,同他打招呼的人已不見蹤影。 他定了定神,跟隨指揮開始演奏,表現和平時一樣穩定,到結束后,他沒有耽擱,動作利落地收拾東西,回到后臺。 梁霽辰作為特邀演奏者,和指揮一樣,有一間單獨的休息室,他回到這里之前,薛瑋已提前打發走大部分采訪記者,只留了一家權威媒體。 有些宣傳不可或缺,也不能全給推了。 梁霽辰素來不愛接受采訪,尤其是那些不倫不類專攻八卦的記者,正兒八經的采訪,一個兩個,他還是能賣薛瑋面子。 這頭采訪完,關上門,梁霽辰在鏡子前坐下來,面前擺滿了花捧。 他伸手撥開,空出一片桌面,他脫下西裝擱在上頭,神態有片刻的松懈。 薛瑋坐在他旁邊,正在忙著整理精修照片,皺著眉頭琢磨文案,預備往梁霽辰官方微博上更新今晚的新內容。 有人敲門。 薛瑋喊了聲,“請進?!?/br> 門被打開,探進來一個戴眼鏡的男人,他臉上帶笑,手里一束捧花,“梁先生你好,我是音樂廳的工作人員駱文,替朋友來送束花,她很喜歡您的演奏?!?/br> 梁霽辰抬起眼,低聲說了句“謝謝”。 薛瑋忙站起來,堆滿笑容,接過捧花,友好地跟他握手,“你好,我是梁先生的助理,謝謝你朋友的花,有心了?!?/br> 說著,薛瑋往門外望了眼,“沒跟著一起過來啊?!?/br> “沒有,她先走了,”駱文看了眼梁霽辰,謹慎小心地問,“能……簽個名嗎?” 薛瑋當即答應,“沒問題,寫個to簽吧,寫哪兒?” 他給梁霽辰做了三年助理。 起初聽說這人不好相處,規矩特多,薛瑋還有些畏手畏腳。 梁霽辰面上挺唬人,常年一副高標準嚴要求難以討好的樣子,其實很好伺候。 只要不讓他等,不讓他吵,不讓他餓,其他的一切好說。 但凡是人總有誤差,不是人人都能像梁霽辰那樣,活得跟塊精密的瑞士表似的分秒必爭。 薛瑋偶爾遲個一時半刻,或是忙忘了沒給梁霽辰準備甜點,他生會兒悶氣,告誡薛瑋下不為例,然后就不了了之。 從某種程度上,梁霽辰真的做到了嚴以律己寬以待人。 薛瑋對他的稱呼,從一開始的“梁老師”、“梁先生”,進化到現在的“阿辰”,也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 梁霽辰很不樂意,兩次反對無效,干脆隨他去了。 因此,梁霽辰生活和工作中的大部分事情,薛瑋都能越俎代庖地替他決定,最多不過是挨一句不痛不癢的責備。 梁霽辰不樂意給人簽名,但在不耽誤時間的前提下,他通常不會拒絕。 駱文見事辦成了,眉開眼笑,從口袋里拿出剛才易佳夕交給他的卡片,“寫在這里?!?/br> 卡片上帶著香氣,甜中帶一絲冷清。 薛瑋捏在手中,“這上面還有字……” 黑色墨水筆手寫的“thx”,署名是“易”。 他把卡片放在梁霽辰面前,簽字筆遞給他,轉頭問駱文,“你朋友叫什么?” “易佳夕,”駱文吐詞清晰,“佳期的佳,夕陽的夕?!?/br> 梁霽辰握筆的手頓了頓,這才認真看了駱文一眼,“易佳夕?” 薛瑋是知情人,相親那事也是老師牽頭他來協調時間的,自然知道易佳夕的名字。 他睜大眼,小聲嘀咕著,“這不是那易小姐嗎……” 他聲音小,駱文沒聽見。 梁霽辰一筆揮就,簽完名,駱文拿著卡片歡天喜地走了。 薛瑋又開始犯嘀咕,這次聲音放大了, “阿辰,易小姐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跟你說謝謝呢?對了,你倆那相親到底成功沒啊……別看我,我替許老師問的……” 梁霽辰閉上眼靠在椅背上,沒有回答。 卡片走了,香氣仍在。 半晌,薛瑋當他不準備答了,就要備車送梁霽辰回家,卻聽到他開口。 “上次你撿到的那只耳環,還在嗎?” 收到駱文發來的消息時,易佳夕正駕車飛馳在過江隧道里,車里放著sia的音樂,鼓點躁動。 提神又醒腦。 把微信消息滑上去,駛出隧道,放慢速度,易佳夕終于想起來給錢之航回電話。 “你才想起來回我啊jiejie?”錢之航抱怨一句。 “別廢話,有事說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