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沈瓊沒忍住低低地叫了聲,疼得說不出話來,在他肩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這個拖得越久,只會越麻煩?!迸崦鲝靥ь^同她解釋道,“只有正了骨,再拿藥酒推拿才有效用?!?/br> 沈瓊也清楚這個道理,甚至知道,裴明徹是特地趁著她沒反應過來下手的,若不然她提前知曉要做什么,心中只會因著害怕而愈發夸大這痛楚。 但道理歸道理,她仍舊存著氣。 沈瓊并不想細究裴明徹今日為何要這么做,沉默片刻后,正準備提出要離開,卻只見裴明徹不知從何處翻出來瓶跌打損傷的藥酒來,大有要替她將這傷給徹底處理了的架勢。 嗅著藥酒的味道之后,沈瓊便立刻后退了些,將赤裸著的腳踝藏到了裙下。 兩人曾是夫妻,最親密的事情都曾經做過,沈瓊倒不是在意什么避嫌不避嫌,只是覺著眼前這情形實在是離譜。當年在錦城時,她偶爾磕了碰了,倒都是裴明徹幫她上藥,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這又算是什么? “等回去后,自會有人幫我處理傷處,不牢秦王殿下紆尊降貴……”沈瓊也知道這話說出來就是戳他心的,所以對上裴明徹的目光后,還是將后半截給咽了下去,只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咱們先前不是說得好好的嗎?” 沈瓊不明白,明明那日將事情說清楚之后,裴明徹就再沒糾纏過,怎么今日又一副余情未了的模樣? “你受了傷,我沒法看著你這樣走?!迸崦鲝貙⑺卦谌瓜碌膫冉o勾了出來,放在了自己膝上,先將藥酒倒在了自己掌心,而后按上了腳踝的傷處,不輕不重地推開。 車廂之中暗得很,能看見得少了,觸感就格外靈敏些。 沈瓊能清晰地感覺到肌膚相貼處的熱度,不自覺地動了動,卻又被裴明徹給按了回去。 若是拼力氣,沈瓊自然是掙不過裴明徹的,這種事情又不好叫嚷開來,最后也只能悶悶地坐在那里,任他拿捏。 車中的情形算得上曖昧,若是當年在錦城時,只怕下一步就說不好會做什么了。但兩人之間橫亙著那些舊事,誰也沒有旖旎的心思。 上好藥之后,裴明徹又親自幫沈瓊穿好了鞋襪,同她商量道:“恒二那件事情,你就不必再費心了,我會想辦法解決?!?/br> “不用你管?!鄙颦偤敛华q豫地回絕掉,她并不想同裴明徹扯上什么關系。再者,恒仲平這件事情,她也想要自己來料理,哪怕是費些周折費些功夫也認了。 裴明徹想了想,倒也沒有跟沈瓊相爭,只是叮囑道:“今后還是要小心些,別再傷著了?!?/br> 沈瓊垂眼看著他,動了動唇,但最終也沒有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只是扶著車廂站起身來,低聲道:“走了?!?/br> 裴明徹沒有再攔,只是先一步下車,而后直接將沈瓊給抱了下來,安穩地放在了地上。 一旁忐忑不安的桃酥連忙上前來扶住了沈瓊:“姑娘……” “沒什么事,回去吧?!鄙颦傤^也不抬地離開了。 直到沈瓊登車離開,裴明徹方才折返得月樓,又去見了恒仲平。 今日這宴席原是好友設來給恒仲平接風洗塵的,被這事一攪和,恒仲平的酒算是徹底醒了,也沒什么再續的心思,便尋了個借口散了。 將人都給趕了之后,恒仲平強行拉著華清年留了下來,同小廝要了壺茶來,開始追問裴明徹與沈瓊的事情。 華清年自是不肯隨便講的,支支吾吾地敷衍著,一直到裴明徹回來,如蒙大赦道:“這事兒你們兩個商量,我要回家睡覺去了?!?/br> 這件事情跟華清年著實沒多大干系,無論是沈瓊還是江云晴,他也就是幫忙看過病罷了。 然而恒仲平卻不依不饒地將他給拖了回來,認真道:“我總覺著你瞞了我什么事情?!闭f完,他又向著裴明徹道,“殿下,你這是要見色忘義,胳膊肘往外拐不成?咱們多少年的交情,你總不會要幫這個外人吧?” 華清年翻了個白眼,續了杯茶。 裴明徹則是平靜地答道:“她不是外人,是內人?!?/br> “噗……”恒仲平一口茶吐了出來,嗆得咳嗽個不停,難以置信地問道,“殿下,你莫不是在開玩笑吧?這么些年,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成親了?!?/br> 當年在錦城發生過的事情,裴明徹只同華清年一人提過,如今也懶得再同恒仲平細講,寥寥幾句帶過,最后說道:“你的那些風流債我不管,但若是欺負了她,那我就要同你算賬了?!?/br> 恒仲平壓根不知道背后還有這許多隱情,半晌沒能回過神來,等到聽了裴明徹這句,無奈道:“殿下你得講道理,明明是她要同我過不去的,攛掇著云晴鬧著要離開。若不是因著這事兒,接風宴也不會拖到今日?!?/br> 華清年忍不住道:“恒二,你就真覺著自己半點錯都沒有嗎?” “縱然我做得有不妥的地方,她們就能這么鬧了嗎?”恒仲平莫名其妙道,“更何況,我也從未苛待過云晴,較之旁的人家不知好了多少?!?/br> 華清年原是不想摻和這破事的,如今卻是又忍不住反駁道:“怎么,你要同那些好色的紈绔子弟比不成?沒有動輒打罵就已經算是好的了?” 恒仲平這個人在情|事上或許荒唐了些,但是大事上從不含糊,這些年的功績都是自己拼下來,是個很有本事的。好友之間并不會過問對方后宅之事,華清年先前倒也不覺得如何,如今真將事情挑了出來,才發現壓根說不通。 恒仲平覺察出他話里的嫌棄之意,倒是也氣笑了:“今日是怎么了,你們一個個的,都要為著個女人同我過不去?” 他這個人,向來是把兄弟情誼看得更重一些,如今接連被挑剔,便也按捺不住了。 “你既然不怎么在乎,為何不肯放她走?”裴明徹倒是并沒指責什么,直截了當地問道。 恒仲平噎了下,沒有回答裴明徹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我看你對沈姑娘倒是舊情難忘,既然那么喜歡,為什么不留在自己身邊?還要由著她帶著云晴回江南去?” “因為她不愿?!迸崦鲝厣裆匀?,坦然地很,仿佛并不覺著這是件掃顏面的事。 恒仲平倒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欲言又止,最后嗤笑道:“早些年是我眼拙,倒是沒看出來,殿下居然還是個情種?!彼酒鹕韥?,不耐煩地甩了句,“行了行了,我不會對沈瓊做什么的?!?/br> 但直到最后離開,他也沒有松口,說會放走江云晴。 華清年看著裴明徹波瀾不驚的臉,奇怪道:“我還以為,你會壓著他答應下,才會放他走?!?/br> “阿嬌不準我管?!迸崦鲝孛蛄丝诓?,“橫豎她手里也握著恒仲平的把柄,大不了就是鬧一場,總是能解決的?!?/br> 華清年追問道:“什么把柄?” 裴明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把柄還是你遞過去的,這么快就忘了?” “嘖,”華清年猛地想起來,嘴角微抽,“看來這些時日我還是離恒二遠些吧,免得他心里不痛快,再遷怒于我?!?/br> 兩人結伴出了得月樓,華清年隱晦地提了句:“近些日子,皇上的身體愈發不好,你得空多進宮去坐坐?!?/br> “你放心,我有分寸?!迸崦鲝匾馕恫幻鞯匦α寺?。 他手上還殘留著藥酒的味道,有些沖,格外地提神醒腦。 “怎么就傷成這樣了?”云姑端著燈盞,細細地打量著沈瓊的傷處,著急道,“也太不小心了,我讓人去請大夫來?!?/br> 沈瓊連忙攔?。骸岸歼@時候就別折騰了,而且這傷已經料理過,也就看著嚇人些罷了,養兩日也就好了?!?/br> 她倒是看不出什么異樣,可桃酥的神情明顯不大對勁,云姑不依不饒地追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桃酥竹筒倒豆子似的將今日之事和盤托出,先是忿忿地指責了恒仲平,隨后又小聲講了裴明徹之事。云姑原以為裴明徹的事情算是已經過去,沒想到還會再出現,神色陰沉不定,欲言又止。 “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鄙颦傃诖酱蛄藗€哈欠,催促道,“早些休息吧,明日還要再去將軍府呢?!?/br> 她困得厲害,眼皮都快睜不開了,躺下之后沒多久便睡了過去。 許是因著晚間那事的緣故,沈瓊久違地做了個夢,夢到了當年在錦城時的舊事。她那時扭傷了手腕,說起來倒也沒此番這般疼,但因著身邊有人安慰,所以還是眼淚汪汪地撒著嬌。 裴明徹捧著她的手腕,拿捏著分寸揉捏著,又像是哄小孩子似的,一邊推藥酒一邊吹著氣。 沈瓊抱膝坐在榻上,抬眼看著他:“還是疼?!?/br> “那要怎么辦才好?”裴明徹眉眼間盡是無奈,自我檢討道,“怪我沒看好你,下次一定更上心些?!?/br> 他長得那樣好看,抬眼看過來的時候,神情溫柔得很。沈瓊看得意動,倒也顧不上叫疼,只呆愣愣地看著他出神。 裴明徹被她這灼熱的目光看了會兒,只覺著喉嚨發干,他將藥酒放到一旁,低頭在沈瓊的手腕上落了一吻,流連片刻后又順勢向上。 沈瓊只覺著整條手臂都酥麻了起來,等到唇舌被含住之后,早就將腕上那點疼拋之腦后了。 兩人那時恰是新婚,食髓知味。 等到了最后,沈瓊累得要命,滿腦子都是睡意,可卻又被折騰得合不上眼,更是什么都顧不上…… 夢中極盡旖旎,等到醒過來后,沈瓊卻只覺著腦滿門官司,煩躁得厲害。才一動彈,又恰好牽動腳踝處的傷,疼得叫了聲,倒是將一旁的湯圓給嚇了一跳。 沈瓊沒好氣地在它身上揉了一把,靜了靜心,努力將那些舊事從腦子里清了出去,自顧自地穿了衣裳,準備再到恒家去走一趟。 為防萬一,除卻桃酥外,沈瓊還專程帶了幾個小廝。 但也不知是得了誰的吩咐,門房這次倒是沒再攔她,甚至還專門有人在候著,直接將她領到了西苑去。 恒仲平原本正在院中練武,見著她后,嗤笑了聲:“你竟還真來了?!?/br> 他從侍女手中接過帕子,隨手抹去了額上的汗,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了,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沈瓊。 “昨日的話沒能說完,自然是要來的?!鄙颦偛欢悴槐艿乜戳嘶厝?。 作者:想起來之前我說要寫一個嬌氣姑娘的倒霉戀愛史,還有人說要看看有多倒霉,現在我只想說:還滿意你看到的嗎(bushi…… 可能是因為上本《王府美人》寫的又甜又一帆風順,男主絕世大好人,這本戀愛觀就偏現實也更消極一點emmm 甜寵文寫多了,就當偶爾換換口味叭23333 ps.更新時間要么中午12點,要么晚上8點 第47章 恒仲平向來喜歡那種溫柔體貼的女人, 最好是能對他言聽計從才好, 這還是頭一回同囂張跋扈到這般地步的姑娘打交道。 他眸色微沉,抬眼打量著柳眉高挑的沈瓊, 只覺著難以理喻——裴明徹怎么會喜歡這樣的女人?不僅不加以管束, 甚至還由著她這般肆意妄為。 若不是顧忌著裴明徹,恒仲平是壓根不想理會這件事的, 但如今也只能勉強尋出些耐性來,向著沈瓊問道:“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我本來是想著, 就算如今沒有情分了, 但念在這些年的份上,大家好聚好散就是,并不想鬧得太難堪?!鄙颦傄膊灰娡?,直接在恒仲平對面坐了, “可既然將軍執意不肯, 那少不得就要算算了?!?/br> 恒仲平擰起眉頭來,尚未來得及說話, 沈瓊便又道:“先來算一算銀錢吧。當年晴姐帶來的嫁妝, 以及這些年來我讓人送來的年禮和銀錢, 滿打滿算也有上萬兩了吧?晴姐并不是那種揮霍無度的人, 那么, 銀錢都去哪兒了?” 沈瓊說這話時,不自覺地帶出些諷刺來,臉上那笑落在恒仲平眼中,可謂是扎眼得很。他下意識地想要反駁一句“我怎么知道”, 可話到嘴邊,卻又險險地咽了回去。 他還真知道。 許多世家大族,表面上看著繁盛,可實際上卻并沒那么闊綽,尤其是像恒家這種家風清正,并不會鉆營算計的。一年到頭的往來應酬總是少不了的,能維系住顏面已是不易,并沒有多余的銀錢去做旁的事情。 恒仲平倒也沒有打過江云晴嫁妝的主意,可江云晴本就是體貼至極的人,又極喜歡他,知曉他有什么鐘意的東西時,便會主動想法子給他買回來。 就譬如他如今身上佩得這把匕首,是當年西域商人帶到京城來的,說是天外隕鐵制成,吹毛斷發削鐵如泥,喊價近千兩銀子。 恒仲平一見便看上了,愛不釋手,但并沒有這個閑錢,最終只能忍痛割愛。 他回府之后仍舊念念不忘,提起來也是悵然若失,江云晴知曉此事后,便拿出銀票來給了他的小廝,悄悄地將那匕首買回來,當做是生辰禮送給了他。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旁的東西,零零散散的不大起眼,可真算起來,也不是小數目。 再有,當年大夫人尚在的時候,府中諸事是她管轄,并不會克扣沈家送來的年禮,盡數都送到了綠漪閣來??扇昵按蠓蛉送龉手?,錢氏掌家,便開始在其中動手腳。 恒仲平并不管后宅事,但也不是傻子,隱約知道一些。他警告過錢氏,可才一開口,錢氏便開始拿帕子抹眼淚,很是柔弱地同他哭訴府中的難處…… 所以到后來,他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如今被沈瓊這目光冷冷地盯著,恒仲平被迫回憶起了那些被自己拋之腦后的事情,半晌沒能說出話來,氣勢也不似先前那般。畢竟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道理,他也是明白的。 沈瓊將他這變化看在眼中,嗤笑道:“真是有趣啊,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可只要沒人提,你就也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br> 這也算是人之常情,劣根性使然,總是會自欺欺人,仿佛只要不去想就可以不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