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鮮紅色的血順著葉云卿的右手滴落,時刻提醒著眾人他已經再握不住仙劍,卻扔帶著它來到仙門前,由此可見他抱著的決心究竟有多強烈。 “阿卿……”段千鈺啞聲開口,尾音在冷靜之下輕顫,他臉上再端不起笑容。 葉云卿卻是又與他對視了片刻,最后消失在風里,自此再無聲息。 段千鈺在那日后把自己關在他的仙宮里很久,外面發生的事他毫不關心。哪怕仙殿的長輩們罵咧咧又驚恐地說著包括他們師父在內的幾位仙君,乃至仙尊,都隕落在葉云卿手中,他卻是無法生出半點恨意。 他甚至覺得自己快要因此生出心魔了,曾多次想自己或許會在那一段時日里遭到心魔擾亂,最終和葉云卿一樣入了魔。 包括仙殿里的人都這么認為,以為他在這次事件中受到了極大的陰影與創傷,時刻擔心他成為第二個葉云卿。 沒想到他最后卻挺過來了,他也意外自己竟能熬過那段時間,心念中的清氣純凈得可怕,半點心魔都不生。 段千鈺很了解自己,知道自身從小便城府極深。哪怕到現在,他都很清楚自己對外人的無情無義與心狠手辣。 從仙宮出來后他曾暗地里尋求著葉云卿在魔界的消息,可后者就像是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半點水花都不曾露過。 自那時起,段千鈺的心像是死了。他只能憑著不斷的修煉來讓自己忘記一切,甚至踏上了仙尊這一位置。哪怕他依舊笑面迎人,心里卻十分清楚,他的心沒有再為誰而悸動過。 直到幾百年前,忽然又有了葉云卿的消息。 他一出現就在兩界掀起了波動,因為他竟憑借一己之力擊敗了魔界當時的魔尊與幾位有望奪位的大魔君,踏著他們的尸首站上了那一個位置。 明晃晃與仙界對立的位置。 仙魔兩界原本就不對付,而葉云卿在消失的那段時間里似乎也沒有停止修煉,所以兩個人常年下來,實力始終是難分高下,輸贏參半。 交手時,竟仿佛回到昔日二人切磋時。 段千鈺沉默地看著葉云卿的背影,墨眸里帶著幾分隱忍。 從失去葉云卿消息后,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好好入眠,心情非常沉重。噩夢里總能見到葉云卿的身影,滿滿都是他孤獨地死在魔界的各種模樣。 捧在心上多年的人,終究是放不下。 只有像現在這樣,把人帶回來放到自己眼前時刻看著他才能夠安心??伤桓覍λ龀龈^分的事情來,因為他覺得自己無法再一次承受失去他的蹤跡。 “阿卿?!倍吻р暫鋈婚_口輕喚。 葉云卿收回了撫摸著鳳鳴的手,回身朝他看去時,頭無意識微微歪了一些,眼中還可見幾分疑惑。 段千鈺卻是只彎了彎雙目,嘴邊也揚起了溫柔至極的弧度,就那樣不遠不近地看著他,清冷的月光在此刻似乎都變得柔和起來。 有些人,只一眼,便是萬年。 作者有話要說: 嗐,段慫慫愛慘了卿卿。 嚶嚶嚶我不管,被喂了狗糧所以我覺得甜??!嗑?。?! 第21章 葉云卿合理懷疑段千鈺在勾引他。 否則,怎么沒事喊了他名字,然后又不發一語,只對著他笑? 還笑得那么好看。 葉云卿抿嘴盯著段千鈺,表情顯目地看出幾分郁悶。后者又是一聲輕笑,愉悅的笑意自他眼中溢出。 段千鈺邁步走到他身旁:“說來也是神奇?!?/br> “當年你將這把劍投擲于仙門之前,可靈劍生識,無一人能夠將它拔起?!?/br> 說著,他側過頭,專注的目光落在葉云卿身上:“只有我可以?!?/br> 當年,葉云卿那番話可是把仙殿幾位仙君與上仙氣了個半死。他的劍是柄好劍,他們認為鳳鳴被這般對待實在可惜,便上前想將劍拔|出。 然而他們才靠近鳳鳴想要握住劍柄,就被極其認主的長劍劍氣直接掃蕩開來,若有人想強行為之,還會遭到劍氣攻擊,在身上落下無法輕易痊愈的傷害。 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傲氣與倔強。 段千鈺那時的心情非常失落,也只是抱著不想要葉云卿的東西落到別人手中的心態去試著將它取下。 可沒想到的是,原本還非常激動的鳳鳴竟不排斥他的靠近,甚至在他握住劍柄后像是得到了主人的安撫那般,所有會傷人的氣勢都被其收斂,重歸于平靜。 那一刻,段千鈺也說不上究竟是什么樣的心情,卻仔細地將鳳鳴珍藏在身邊許久,直到他有了天澤仙峰,才將它封印在后山處。 葉云卿眸光一頓,避開了段千鈺的視線看向前方的鳳鳴,聲音平淡而冷靜:“也許是因為你身上的龍吟佩劍?!?/br> “龍吟與鳳鳴出自同一塊玄鐵,原本就能遙呼相應,能接受你的觸碰并不奇怪?!?/br> 段千鈺笑了笑。 是啊,在這之前,他也是如此認為的。包括仙殿所有人,都這么覺得。 只是現在,他突然又不確定了。 段千鈺負在身后的一只手將掌心里的扇子握得死緊,聲音卻溫和依舊:“阿卿?!?/br> 葉云卿正準備傾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天澤仙峰邊上的一座小山,卻在此時傳來了震響,兩山之間相連著的吊橋也被震得在半空中劇烈晃動。 隨即便是那山峰底下,一群人鬧哄哄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苦惱。 他下意識抬眸看向段千鈺,卻見到他露出想起了什么的表情,然后彎了彎雙目感嘆:“說來,關了那家伙那么久,估計悶壞了,也是時候讓它解禁了?!?/br> 葉云卿:“……?” 那家伙?誰?段千鈺這是在仙峰上囚|禁了什么人嗎? 葉云卿頂著滿腦子的疑惑在段千鈺的領路下,來到了那座還在一陣陣傳來震動響聲的小山峰。 那里有幾名仙兵仙將守著,他們見到段千鈺的時候也顧不上他在場,全都一臉見到救星那般涌到段千鈺面前:“仙尊大人,您來得真是太好了!” “山里那位祖宗……我們怕是快守不住了?!?/br> 段千鈺心情看起來似乎還不錯,朝他們罷了罷手:“無妨,讓它出來吧?!?/br> 葉云卿看著那群人松了口氣又小心翼翼地將山周圍布下的禁制解開,循著動靜傳來的方向看去,沒多久便見到一道白色,且有些矯健的身影從暗處走出,步伐中帶著高傲又優雅的氣勢。 驚疑之色在他紅眸里化開。 從山里走出來的,竟是一頭鹿。 是一頭長了一身雪色毛發的仙鹿,頭上頂著一對漂亮的鹿角,身上的毛發有著淡淡的金銀紋路,脖子上還掛著一個琉璃鈴鐺,自暗處走出時,周身都在散發著柔和的淡光。 仙鹿很漂亮,但脾氣看起來好像不怎么好,四周的仙人都對它避而遠之,給它讓出了一條大道。而它心情似乎也不佳,蹄子踩在地上時發出了重重的響聲,藐視了周圍的人一眼后還發出一聲不悅的鼻息。 段千鈺眉頭輕輕一挑,側頭時發現葉云卿盯著仙鹿看得有些愣神,便出聲道:“阿卿應該不曾見過它吧?” “它是我很久之前外出歷練時帶回來的?!彼吐暡幻鞯匦α艘宦暡庞纸又f,“正好遇上你墮魔,倒是錯過了與它的結識?!?/br> 靈鹿雖然氣勢囂張,但也僅限于那些地位比段千鈺要低的人。哪怕它對段千鈺將它關起來那么久感到有些怨懟,可還是沒膽子在他面前造次,而是乖乖地走到他面前。 它的個頭不小,甚至比葉云卿和段千鈺都要高上些許,身子矯健壯碩,背上馱著幾個人不是問題。 似乎是察覺到了段千鈺身邊的葉云卿,它停下腳步后側了側頭,睜著一雙冰藍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他。它耳朵動了動,像是對這一位不曾見過的人產生了好奇心。 葉云卿看了眼靈鹿身上毛發的漂亮光澤:“照顧得很好?!?/br> 段千鈺莞爾:“那也是念在它于我有恩?!?/br> 段千鈺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還有幾分感慨:“那年我外出時,曾于寒山里受了傷,隔日醒來發現當時還只是頭小鹿的它寸步不離守在我身邊,身上還受了點小傷?!?/br> 實話說,寒山上危機四伏,妖魔鬼怪橫行,還是未成年的小仙鹿定無法憑借自己的力量護住他。小家伙機緣了得,不知從何處得到了脖子上的鈴鐺法寶,階級近似于極品,依靠著此物才護得他倆平安。 事后段千鈺便將它給帶回仙殿,放在身邊好生照料培養,倒是把它養成了全仙殿最招惹不起的祖宗,一個不順心便要跺跺腳,翻了天。 仙鹿這一次會被他禁于這座山里,就是好幾個月前它闖入了陳仲遠悉心照料的藥田,不顧周圍人阻撓,肆無忌憚地將里邊的靈植吃了大半,氣得陳仲遠恨不得把它給宰了。 段千鈺當時覺得這仙鹿確實越發驕縱了,便罰了它,然后將它囚于此處,讓它關了個禁閉好好反省。 仙鹿在仙殿幾乎可以橫著走,也造成了它除了段千鈺之外也看不上任何人。它這樣驕縱的脾氣倒從小就如此,除了段千鈺之外,從不讓人觸碰。 若是有人想撫摸它,手才伸出去,就要挨它一蹄子。 段千鈺正在心里嘆著,就見到站在仙鹿身邊和它互相觀察的葉云卿朝它伸出了手。 雖然知道以葉云卿的實力并不會讓仙鹿傷著自己,但他還是下意識緊張了一下:“阿卿,等等——” 和段千鈺一樣,周圍曾在仙鹿蹄子下吃過無數癟的仙人們在看見葉云卿朝它伸出手后,都忍不住要抬手捂住眼睛,不敢看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 然而他們想象中,葉云卿被仙鹿襲擊的一幕并沒發生。 葉云卿的手成功碰到了仙鹿的身子,他甚至順著它脖子處的毛發摸了下來,眼中還有幾分顯而易見的贊賞,像是在贊嘆仙鹿的天資。 仙鹿看起來并不排斥葉云卿的觸碰,甚至在他輕撫自己的時候,還搖了搖屁股上的小尾巴,內心看起來十分歡騰。 在場的仙兵仙將們紛紛愣住了。 ——請問,是他們長得不夠好看還是沒有魔尊來得強大? 雖然,事實如此,可這平日里連個眼神都不想施舍給他們的祖宗竟然接受了魔尊,他們覺得受到了侮辱! 段千鈺也有輕微的錯愕。 他下意識拿著扇子在掌心拍了拍,心想倒是沒白養這位祖宗。 仙鹿低頭在葉云卿臉上輕輕蹭了蹭,看著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見到了什么珍寶那般。 在寒山里迷了路遇上可怖兇獸的小仙鹿,為了躲避兇獸的襲擊,誤將自己送入了絕境。它只能站在冰冷的峭壁一角,呦呦哀嚎,期盼獲救。 天將亮時,它于絕望中見到一人出現在懸崖之上。 那人長得很好看,眼睛的顏色紅如火焰,卻落得一身狼狽。 他看起來像是受了很重的傷,淡色的衣服上染滿了鮮血,不知全是他自己的還是包括了其他人。 即便如此,他還是冒著危險來到它身邊,將它抱了上去。 依稀記得,他屈身跪在它身前,將一個漂亮的圓形物體掛到它脖子上,輕聲一咳,咳出了一地的血花。 小仙鹿有點擔心,但那人卻只是忽然將它深深攬入懷,撲在它脖子處的每一道氣息都像是充滿了痛苦。 “幫我守好他,直到他醒來為止?!蹦凶拥穆曇衾飵еP的沙啞。 它被送到了另一個人的身邊,而那人卻獨自消失在漫天大雪之中,不知去向。 它很害怕,但是脖子處的物件替它攔下了所有的危險,鈴鐺上的溫度和那人的懷抱一樣溫暖。 仙鹿凝視著面前的葉云卿,眼里的光芒有些濕漉漉。 它心想,太好了,它的恩人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