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葉云卿:“……” 他有些納悶,難道仙界人與魔界的審美不同?為何魔界人總是夸贊他的相貌,而仙界人見到他卻像是見到可怖的惡鬼。 巡衛隊的人話一出,院里的幾人表情看起來更加訝異了,其中一位師姐撫著胸口處,皺了一下眉頭才問:“誰發的?” 角落處正在抽泣的兩位少女中的一位弱弱地回應:“是,是我。方才我太緊張了,害怕魔……” 說著,她悄悄看了眼葉云卿,才又低聲繼續:“……情急之下就發出了信號?!?/br> 回過神的薛才立馬擦了擦眼淚從地上站起,向巡衛隊的人解釋:“各位前輩十分抱歉,這其實是一場誤會,我們并沒有遇上什么危機?!?/br> 偏偏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還滿臉淚痕,眼睛哭得紅腫,頭發衣服凌亂不說,還有那滿身的傷……實在是很沒有信服力。 巡衛隊的人甚至懷疑這幾位同門是被葉云卿威脅了。 葉云卿身上涌動的魔氣早已回歸平靜,面對眼前的情況,他沒有開口做任何解釋,只安靜地站在那里,似乎發生的事情都與他無關。而巡衛隊的人信與否,也不會給他帶來什么影響。 薛才從巡衛隊表情里讀出了他們的不信任,他回頭看了葉云卿一眼,見到他目光落在別處,似是有些出神??裳Σ庞彩菑臑⒃谒砩系年柟庵?,不可思議地感受到幾分柔和。 那一日葉云卿被押上問仙臺的時候他也在場,自那時起他心底就無意識開始佩服起這位魔尊驚人的意志。而剛才生死關頭,這位傳聞中兇殘大惡的魔尊不僅沒有傷害他,甚至助他渡過了心魔難關。 薛才的心越發堅定起來。 先不提魔尊之前都做了什么事,但至少人家如今確實是救了他一命,于公于私他都不該再將他陷于困境! 尤其葉云卿現今的身份如此敏感,仙殿各位仙君上仙都在盯著他,若被巡衛隊上報了錯誤的消息,定又要再遭受一番苦難! 許久的沉默后,薛才忽然又跪了下來。 巡衛隊的兵將們被他此舉嚇了一跳,正欲詢問,卻見他先開口:“是弟子無能,在修煉時誤陷心魔關,更是差點被誘入魔道,殃及無辜。幸得魔尊出手相助得以渡過難關,兩位小師妹不知情,誤發了信號,給各位前輩添麻煩了非常抱歉?!?/br> 聽見他的話的葉云卿微微一愣。 薛才眼神堅定地望著巡衛隊隊長:“我所言非虛,亦不曾受過何人的威脅或在幫助任何人推脫責任,只需細查便能發現我身上觸發過心魔的印記。弟子稍后就親自到仙殿向仙尊請罪,請他降罰?!?/br> 巡衛隊的人表情非常復雜。 其他人也就罷了,這位可是魔尊? 身為魔尊,他沒在薛才走火入魔時順手推他一把就不錯了,竟然還說救了他? 隊長下意識看向院內其他人,沒想到他們也跟著附和:“薛師兄說得沒錯,此事我們幾人也有錯,因為擔心薛師兄受到責罰隱瞞了他修煉出岔子的事?!?/br> “我們等會兒會一同與薛師兄到仙殿,向仙尊請罪!” 滿院子又嘩啦啦地跪了一地的人,把巡衛隊給跪傻了,最后還得押著他們去仙殿見段千鈺,而被堅持證明著無罪的葉云卿保留了自由權。 臨走前,薛才又轉身糾結地看了葉云卿幾眼,還是走到他面前,畢恭畢敬地屈身朝他道謝:“今日之事,多謝魔尊大人出手相助?!?/br> 葉云卿并沒有給他任何語言上的回應,但薛才感覺到自己掌心里多了個冰涼的東西。 摸起來像是個小瓶子。 清風忽然四起,將周圍的竹葉吹得發出了輕脆的沙沙聲。 薛才抬起頭時,原本還站在他面前的葉云卿已經消失了,留下一地的余息。 他只來得及在抬頭瞬間看到對方那雙紅得漂亮的眼睛,以及眼眸底下那抹一閃即逝的笑意。 很淺淡,近似于無,但還是被他不小心捕捉到了。 薛才覺得自己的小心臟因為那一眼而加劇了跳動的速度,院子周圍靜謐動人的景物,在他眼中仿佛都失去了色彩。 萬千光景,不及君剎那風華。 …… 段千鈺回到天澤仙峰,找到后山底下獨自坐在小亭子里葉云卿,已是日落時。 清灰色的人兒背靠紅色的柱子坐著,雙目閉合,就這樣保持著過分規矩的姿勢睡了過去,臉上平日中的冷硬也在這一刻消失無蹤,留下讓人眷戀的平和。 段千鈺走到葉云卿身邊,步伐輕而無聲,站在他邊上安靜地注視著他。 他放在身后的手剛微微一動,身前雙目緊閉的人似是察覺到了他的靠近,突然緩緩睜開眼睛,眸光寧靜地對上他視線。 夕陽的余暉落在他眼睛里,模糊了眸中原來的紅。 葉云卿無聲和他打了個招呼,段千鈺輕輕一笑,像是早已習慣他的沉默:“抱歉,讓阿卿久等了?!?/br> “還好?!比~云卿回道,站起身時,長發與衣服依然整齊得不見半分凌亂。 段千鈺笑望著他片刻,并沒有立即帶他去后山,而是問了句:“阿卿的傷,已經痊愈了?” 葉云卿知道他問的是內傷,抬眸又默默與他對視。 ……送藥的事情這都能被發現? 他抿著嘴盯著段千鈺半天,才淡聲回道:“嗯,藥丹還剩得多,我就給他們了?!?/br> 薛才是個直性子的家伙,在葉云卿離開后沒多久,他就不小心發現了藥瓶底下專屬段千鈺的刻印,嚇得他在請罪時還戰戰兢兢地把藥拿了出來,一五一十地將藥瓶的來源道出。 段千鈺當時怎么回答了來著? 哦,他當時看著薛才,嘴邊笑容隱隱約約辨不出情緒,語氣卻溫和得很:“既然是阿卿給的,你收下便是,莫要負了他一番好意?!?/br> 把薛才等人嚇得臉色慘白慘白的,再三確認了他的態度才小心翼翼把藥收下。 段千鈺心里實乃不悅,卻對著葉云卿莞爾一笑,并未責怪:“那就好,若你尚有不適,藥丹我那里還有,隨時可以再向我討要?!?/br> 葉云卿橫眉豎眼盯著他看了半天,最后垂眸應道:“知道了,下次你送我的東西,我不再外贈便是?!?/br> 他看著段千鈺臉上的幾分詫異,心里覺得好笑,轉身走出亭子。 裝,真笑假笑真當他辨不出來? 多年過去,段千鈺性子還是這般強勢,對經手的所有東西掌控欲依然那么強。 不過,說起那位小仙修,他倒想起了一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卿卿第一小波迷弟迷妹get√ 兩個斷袖,卻有著直男一樣的思維(點煙) 第20章 葉云卿覺得薛才的心魔觸發得有些不尋常。 當然,薛才心里確實有那道過不去的坎,即使今日沒有顯現,來日再突破時終有遇上的那一日。只是他方才出手幫忙時,無意察覺薛才的心魔關似是受到了外力的誘發,才會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出現,將他擊潰得措手不及。 雖然內心總有種隱隱的不安,但葉云卿并沒有將內心的這份糾結告訴段千鈺。 第一,他并沒有這個立場。第二,他也不確定自己的感知是否有誤,而且就算真是有人陷害了薛才,那究竟是有魔界人混入了仙殿,還是仙殿里有……心懷不軌之人? 主要他在仙殿多日,暫時未察覺到任何不正常,他決定先多觀察幾日再說。 后山和葉云卿想的不一樣,與仙峰其他地方相較并無特殊之處,他不明白段千鈺為何會將此地列為禁地。 直到段千鈺笑得一臉意味深長,將他領到一處石地。 那里有一座石臺。 石臺之上,插|著一柄劍。劍身銀白而鋒利,寶藍色的流紋纏繞其上,與淡金色的鳳紋相搭,帶著氣勢十足的冷冽。 仙界的最后一縷陽光消失在天際,眾星伴月而來。 靈氣沖天的長劍于黑夜中熠熠生輝,流光四溢。哪怕它看起來已獨立于此很久,可風霜并沒能洗去它的鋒芒。 葉云卿略微出神地凝望著石臺上孤寂的劍,淡藍色的流光在他紅眸里倒映出淺淡的光影,照出了他眼底的一抹溫柔。 鳳鳴,他的劍。 長劍已生靈,為靈劍,有自我意識,能認主。 鳳鳴自未開靈之時便由他師父親自交到他手中,在漫長求仙路上成了他修習劍道時唯一的佩劍。他記得段千鈺手中也有一柄,與他同一時間從師父手中獲得,和他的劍也能算是一對,名曰龍吟。 靈劍似乎與他尚有聯系上的感應,察覺到了他的存在后很是激動,卻又因為那排斥感而感到疑惑。劍上帶著寒氣的流光瞬間激烈起來,像是有兩種矛盾的情感在強烈對峙碰撞。 劍嘯冽冽,流光化成的鳳影于長空破開,展翅長鳴以作宣泄,然后才又化作點點螢光消散。 葉云卿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他終究還是沒忍住,邁步走到石臺之前,伸手輕輕握住了劍柄。 與此同時,劍上的靈氣也因為他身上的魔力下意識發出了抵抗般的襲擊。銳利的劍氣順著他指尖攀上了他的手臂,與周身護住他的魔氣強烈抗衡。 劍氣好似萬千的利刃,試圖沖破那一道在它看來充滿了惡意的魔氣,在他手上留下傷痕。 有點痛,葉云卿卻沒有馬上松開手,只垂眸深深注視著它。 鳳鳴伴他多年,自失去它后,他再無靈劍,也再沒有用起來比它還要稱手的武器。 這柄劍終究是仙劍,從墮魔那一刻起,他便沒有了使用它的權力。 那一日,葉云卿便是握著這把劍,在仙殿眾人詫異又震驚的目光下,頂著一身煞氣來到仙門之前。 他抬手用力一甩,將鳳鳴重重插|在仙門處的石地上,也用這一柄劍,徹底斬斷了他與仙界的聯系。 段千鈺站在距離葉云卿有十余尺之遙的地方看著他,墨眸在這一瞬間晦暗得可怕。他眼里有幾分恍惚和出神,甚至還帶上一絲的痛苦,像是陷入了什么回憶。 那一天于他而言,大概是人生中情緒最崩潰的一日。 段千鈺當時也方從外出的任務歷練回來沒多久。他在回來的路上給葉云卿準備了個東西,等著回來就送給他,甚至動了想要向葉云卿坦白,要他與自己結為道侶的念頭。 奈何他歸來時,得知葉云卿恰巧在他離開沒多久后也出去了。他便趁著葉云卿回來前,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 只要葉云卿回來,他就能開口。 段千鈺春風滿面地在仙殿苦等了幾日,終于等到了葉云卿回來。 然他不曾想過,葉云卿會是帶著一身魔氣回到仙殿。 他聞訊趕到仙門處時,那里早已聚滿了仙殿的人。他看見了獨自與所有人對立的葉云卿,看到他周身不復存在的仙氣,還有那雙醒目的紅眸。 段千鈺腦子有些空白地沖破人群,來到仙門的臺階處,抬頭對上了葉云卿的目光。 他眼中的一片暗色,是如此陌生。 四周很安靜,好像所有人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揚起平日里一貫的溫和笑容,往前走了一步正欲開口,一柄長劍鏗鏘一聲落到離他不過幾步之遙的地方。 葉云卿收回了與他對視的眸光,神情淡漠地對著仙殿的眾人說:“從今日起,我葉云卿與仙殿和仙界一刀兩斷,再無干系?!?/br> 他的聲音如此寒涼,被他扔出的鳳鳴在灰白色的地板砸出了醒目的裂痕,劍上落下的幾滴血順著劍身緩緩滑落,沒入裂縫之中,像是在代表著他與仙界的決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