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那是什么? 蓋亞明明說過,體內的黑暗力量已經與光明力量一同淹沒,那最后迸發的,是什么? 是神留在他體內的倚仗嗎……神,蘇醒了? 不不不,如果蘇醒,她恐怕見不到今天的太陽。 心里無數的疑惑,讓柳余實在躺不下去。 維拉尼卡醫師雙手環胸: “找你那小情人?弗格斯小姐,我得提醒您一句,虔誠的光明信徒絕不會和一個異教徒混在一起。您得離開他,遠遠的?!?/br> “異教徒?” 柳余抓住了重點。 “萊斯利先生將神殿最大的水晶球給弄爆了。噢,嘭!那天神殿晚上的煙云不散?;疑?! 從沒聽過的顏色!如果不是那小子之前拔出了星辰之劍,現在早就被清理掉了?!?/br> “清理掉?” 維拉尼卡現在的口氣讓柳余聽起來很不舒服。 她就像是在說一個垃圾,而不是一個人。 “絞刑架,火刑,都行?!迸t師臉上是絕對的冷酷,“他不該存在?!?/br> “可您說了,蓋亞是灰色,不是代表邪惡的黑色?!?/br> 柳余心想,到底哪里出了錯呢…… 為什么是灰色? 白加黑嗎? “任何異教徒,都得這么對付?!本S拉尼卡天經地義地道,“灰色?聽起來就骯臟,學院里那幫小崽子們可不是好對付的?!?/br> “您還是沒說他在哪兒?!?/br> “布魯斯主教仁慈,在圣殿下達裁決之前,讓他繼續留在在學院學習?!本S拉尼卡扯開一絲繃帶,發現已經不流血了,才又替她重新系好,“但你知道的,一群白羊里掉進了一只灰羊,那灰羊的日子,肯定不好過?!?/br> 柳余當然知道。 縱觀歷史,任何極端教廷治都擁有強烈的排他性,一切不信他神的,都被打為異端,異端就該被消滅—— 這是鐵和血的統治。 即使用溫情包裹,也無法掩蓋其冷酷的實質。 當初她拉他下湖、讓他被黑暗污染時,不就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嗎? 也許細節上有出入,可結局卻是相同的。 “那他……” 怎么樣? 蓋亞·萊斯利,當你被自己的信徒驅趕、仇視、侮辱,甚至審判時,會感覺到什么呢……是荒謬,還是痛苦? “維拉尼卡醫師——”剛才還在兩人口中的少年敲了兩下門,推門進來,“我的手恐怕需要您接一下?!?/br> 他彬彬有禮地道。 “蓋亞,你怎么……” 少女驚訝地捂住了嘴巴。 眼前的少年不復他從前的光風霽月。 一身白色的星月袍臟兮兮的,上面什么都有,青草汁、漿果汁,甚至還有點泥巴、灰…… 他的銀發不再如星辰般閃爍,而是透著一股黯淡的死灰。 唯獨那張臉,卻像是黯淡灰塵都無法掩蓋的輝月,高貴出塵。 當灰蒙蒙的綠眸掃來時,竟讓人如寒冰附體——那自上而下的、不論如何境地都無法折辱的高貴,在他身上顯得淋漓盡致。 可欺辱已經開始了。 這一切,都是她帶來的。 “弗格斯小姐,很高興聽到您醒來的消息?!?/br> 少年微微頷首。 回到地面,他又像是和她拉開了距離。 “弗格斯小姐,我說過的,他日子不大好過?!本S拉尼卡醫師走過去,利落地一拉一合,只聽一陣“咔啦”聲,少年耷拉著的右臂被接上了。 “這是第幾次了?” “第三次?!?/br> 少年說起“三次”時,就像衣服被弄臟了一樣淡然。 “這也是我最后一次幫你?!本S拉尼卡微笑,“萊斯利先生,看在從前交情的份上,您要不要離這位可憐的、癡情的女孩遠一點?” “不!”少女以前所未有的利落跳下了床,氣喘吁吁地站到少年面前,一把拽住他的手,“我永遠、永遠不會離開他!” 這是她一直、一直期待的那一天。 “光明信徒和異教徒之間,沒有中間地帶,做出選擇吧。 ” 維拉尼卡臉孔板了起來。 “弗格斯小姐?!?/br> 這時,少年執起她的手,灰蒙蒙的綠眸似有流光涌動。 柳余卻感覺到了一絲異樣,某種執拗的、冰冷的東西似是透過他的指間傳遞過來。她抬起頭,仔細地端詳,卻無法從那張冰雪一樣的臉上察覺出任何異樣。 “一旦決定,我將不再接受任何更改?!?/br> “當然!蓋亞,當然!您對光明之心從未變過,他們不信您,我卻信您。我永遠、永遠不會離開您?!?/br> 她以對著光明宣誓的口吻對他道。 那雙眼睛閃閃如鉆石。 “如您所愿?!?/br> 少年執起她手,在她手背落下虔誠一吻。 柳余微微笑了起來。 風很舒服。 第六十章 “蓋亞, 我餓了?!?/br> 一走出慘白慘白的醫務室,穿著純白棉質長裙的少女就拉住了身旁的少年,“……好餓?!?/br> 她道。 話落, 肚子就開始“咕嚕咕?!苯? 讓人想起湖底的那段時間。 這時,蓋亞攤開了手。 掌心上,一顆眼熟的紫色小果子安分地呆在那,沒什么水分, 看上去干巴巴、不怎么好吃的樣子。 “你居然……帶出來了?” 少女驚訝地睜大眼睛。 “不是我,是你?!鄙倌陚冗^頭,光落到那雙灰蒙蒙的綠眸里, “……就在外套里, 貝莉婭?!?/br> “……外套?” 柳余想起來了。 那件無數次派上用場的…脫了穿、穿了又脫的藏藍色制服。 至于現在…… 她看了眼身上的白裙子,應該是維拉尼卡醫師給她換了。 “不!我才不要吃這個!我要吃葡萄干奶酪、可可餅, 還有煎得香噴噴的小羊排!”少女掰著手指一一數道,“蓋亞,你陪我去食舍, 好不好?” 少年并未回答, 身體卻一轉,長腿邁開,往食舍方向去了。 柳余笑了笑。 “噯!你等等我!” 藍天下, 少女白色的裙擺飛揚開來。 她小跑步跟了上去, 左手悄悄捉住他的手腕,下滑,又歪過頭看看他, 見他神色淡淡,就悄悄地將手指嵌入他的手掌、扣緊, 沒話找話地道: “……對了,蓋亞,你還記得昏迷前……發生的事嗎?” 少年的腳步停住了。 柳余只能看到他越發清瘦的身體被包裹在寬大的白袍里,像一株挺拔的白楊。 “貝莉婭,如果你是想問發生了什么,抱歉,我也不知道?!彼D過頭來,安靜地對著她,那雙灰蒙蒙的綠眸不見起伏?!耙还闪α垦蜎]了我,一切黑暗都化為灰燼……而后,我吻了你……” 他的眸光落到她的身上,安靜,卻又仿佛具有力量。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來自我的本能?!?,貝莉婭,抱歉,我什么都回答不了你,就像在布魯斯大人面前一樣。世界對我來說……好像是另外一種面貌,我突然很想知道,我到底是誰?!?/br> “蓋亞……” 柳余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她的手下意識放到胸口,當感覺到記憶珠還在,才忍不住舒了口氣。 振作精神: “沒關系,蓋亞,總有一天你會找到答案…現在,向小羊排進發!它們一定等急了!” “我想,它們一定不那么期待弗格斯小姐的到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