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酒_分節閱讀_62
“好?!痹S青寒深吸口氣,沉聲說道,“你哥哥背得是謀逆大罪,我實在是救不得他。但是我能在他從天牢押往刑場的路上做些手腳,找個替死之人把他替下來??墒窃谔幮讨皶灻髡?,當日審訊你哥哥的大理寺卿在場?!?/br> 沈澈領悟了許青寒的意思,撫掌微笑著道,“那我替死再合適不過了對嗎?所有人都說我和哥哥有六七分相似,若是再刻意打扮一下,用頭發稍微遮一遮,絕對可以以假亂真?!?/br> “小澈兒!”虞適上前按住他的肩頭,眉尖緊緊的收到一起,“這不是開玩笑,你真的會死。你明明很快就要繼承葉大俠的衣缽當上長老,這么年輕的長老在劍宗前所未有,絕對前途無量。你才二十歲,人生才剛剛開始,你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br> 許青寒亦是不忍的偏過頭,淡淡的道,“虞適說得不無道理,我不逼你,你還年輕,有很長的路還沒走,你應該活下去的?!?/br> “活著確實很好,所以我才想要哥哥好好的活著。小時候窮困潦倒,哥哥也還是個不大的孩子,他拼了命的賺錢養活我,有時候只有一個饅頭他一口都舍不得吃,騙我說他吃過了,結果活生生餓暈。所以要是沒有哥哥,我早在幾歲的時候就夭折了,如今哥哥有難,我當然要舍命相救?!鄙虺褐币曋葸m,一雙眼睛里盛滿澄澈,“虞哥哥,您和哥哥是相交十年的好友,難道您不想救哥哥嗎?” 虞適嘆息道,“我當然想救,可是我更舍不得你,你剛剛過上好日子沒幾天,怎么就突然要搭上性命了?” 沈澈反駁道,“不是啊,我一直都過得很幸福,哥哥雖然有時候兇巴巴的,但是我知道他全是為我好。跟哥哥生活的每一天我都是幸福的?,F在在劍宗,師父把我當成親兒子一樣疼愛,虞哥哥把我當成親弟弟一樣照顧,我還是很幸福。我在蜜罐里生活了二十年,怎么是剛過上好日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 好困…… ☆、第72章 前夕 沈澈比許青寒還要心切于救沈辭,該做的都萬分配合。他比沈辭頭發要長三四寸, 自己便拿剪子比劃了下長短剪掉了, 剪完還笑盈盈的站在虞適面前問他,“虞哥哥, 我長得真的很像哥哥嗎?你們都這樣說,我一直不太敢信。哥哥那么風流倜儻, 玉樹臨風, 我哪里比得上哥哥?” 虞適鼻子發酸,揉著沈澈的頭發道, “你不要妄自菲薄,無論在誰的眼里你都是很出色的孩子, 你哥哥也是這么看待你的。在虞哥哥眼里,你比你哥哥還要好, 溫順乖巧, 待人忠厚,能和你相識一場是我的榮幸?!?/br> 沈澈羞赧的笑,連連擺手道, “虞哥哥怎么突然這么說, 我受之有愧?!?/br> “我想說的還不止這些?!庇葸m拉過沈澈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鼓足勇氣語速極快的道,“小澈兒, 你早就住進了我這里,我想和你此生共度,就像你哥哥和王爺那樣。小澈兒, 你能不能為你自己考慮考慮,為我考慮考慮?我默默守護你這么多年,心甘情愿受那三年牢獄之苦,更是寸步不離伴你左右,你有沒有聽到我的心聲?我不想只能再跟你相守十二個時辰,我沒辦法眼睜睜的看你赴死!” “???”沈澈滿臉茫然的看著虞適,弱弱的道,“虞哥哥,我……我沒想過那么多,我一直當你是我的哥哥,難道你不是因為和我哥哥交好才對我好的嗎?” 虞適黯然嘆氣,沉默了片刻后重新打起精神道,“以前你不知道便罷,可是現在你知道了,你仔細想想,你對我就真的沒有別的感情嗎?” 沈澈歉疚的搖了搖頭道,“對不起,虞哥哥,我即使有也不能為你做出什么。我是一定要救哥哥的,哥哥含辛茹苦為我付出了這么多,能夠有機會報答他是我求之不得的事?!?/br> “我了解阿辭,他不會希望你這樣報答他的,他勞心勞力培養你,不是為了讓你今天來送死,你好好活著才是對他最好的報答?!庇葸m苦口婆心的諄諄勸道,“你連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你是整件事情中最無辜的人,你不該吞這個苦果?!?/br> “我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可是哥哥肯定全部都記得。那些慘痛的回憶肯定讓他難過很多年了,我什么也不記得反倒無憂無慮。所以啊,無論從哪方面來看,哥哥都是受苦最多的人,我怎么忍心讓哥哥一點福都沒享過就含恨離世呢?”沈澈揪著衣角吐了吐舌頭道,“我知道哥哥肯定要怪我擅做主張,若是放在平時他會打死我的。不過不用等他動手了,我在之前就已經逃得讓他找不到了?!?/br> 虞適沒有能勸動一心赴死的沈澈,他心意已決,虞適不忍太過阻攔,放手和成全是他給沈澈最后的疼愛。 如果一個人生命只剩下十二個時辰,他該做些什么?沈澈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他還年輕得和“死”這個字掛不上鉤,當然不用去想??墒沁@個問題突然砸在了他的腦袋上,他被砸得有些發懵。他茫茫然的發了一個時辰的呆,然后驚恐的發現他的生命就這樣被浪費了十二分之一。 沈澈托腮坐在書桌旁,擰眉自言自語道,“現在是不是……應該寫遺書?”說干就干,他的時間可經不起耽擱,當即研磨鋪紙認認真真的寫了長長一封遺書,勸他的哥哥不要傷心,也不要生他的氣,還破天荒的撒了撒嬌,他平時不敢這樣和哥哥講話的。 他又想起了對他殷殷期盼的師父,這次從劍宗出來尚不知再也回不去了,都沒好好和恩師道個別。出來時走得急,衣衫穿得也單薄,是師父匆匆追出來給他披了件狐皮斗篷才讓他不至于受凍。給師父也寫一封吧,謝謝師父一年多以來的悉心教導,承蒙師父錯愛他才能在劍宗混得光芒耀眼,可是他再也沒辦法報答師父的栽培了。 還有衛鈞大哥、小師弟泉兒……沈澈伏在案上寫了一封又一封的書信,把在人世間的所有羈絆都畫上了句號。 直到所有暮光都被夜色深深掩埋,紙上的字跡和黑暗揉在一起再分不開,沈澈才依依不舍的擱筆掌燈,把信分別封在信封中。他走到床邊抬頭望著夜空,陰沉了好幾天的天氣終于放晴,今晚甚至還有稀疏的幾顆星星掛在空中。只剩三個時辰了,三個時辰之后他將長眠地底,無論是天上的星星月亮還是地上的飛禽走獸,無論是桑海滄田還是日月變遷,都將與他無關。他不再會有情感知覺,不再會有喜怒哀樂,他的血rou會慢慢腐爛,最后只剩一堆白骨。 死后究竟是什么樣的?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知道答案的人都已經沒辦法回答了。沈澈現在就是那個最想知道而且很快就會知道的人。 虞適叩門進來,在桌上擺了一道道珍饈,沈澈打眼一看全是他平時愛吃的。虞適勉強擠出一抹笑來,“還有什么想吃嗎?別……別留遺憾?!?/br> “想吃的都在這里了,虞哥哥費心了?!鄙虺河檬种笂A了一塊牡丹糕,掰成一小塊一小塊慢慢的嚼著,他沒吃幾口便再咽不下去,用茶水潤了潤嗓子,抱著手臂低聲道,“虞哥哥,我有點害怕。被打死是不是會很痛很痛?以前哥哥用柳條抽我我都要痛好多天?!?/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好……困……以后一定要早點寫完早點睡?。?! ☆、第73章 虞適不忍去看他,側目盯著窗外黑黢黢的天色。屋子里寂靜得令人心慌, 虞適不想讓沈澈最后的時光在這樣的氣氛中度過, 圓月西沉,天色已晚, 虞適下意識的想要勸沈澈早點休息不要熬夜,結果話到喉口又咬著舌頭吞了回去。 還有什么用呢?還有三個時辰就與世長辭的人, 還用得著注意身體嗎? 沈澈推開窗子, 仰頭面帶笑意的看泛著朦朧黃光的月亮,“虞哥哥不要為我難過了, 我走了以后會去找爹娘團聚的,我已經忘了爹娘的模樣, 正好可以重新記下來。哥哥那么優秀,肯定是爹娘教導有方, 所以爹娘也會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在另一邊也會過得不錯的?!?/br> 虞適勉強笑了笑,斟詞酌句的問道,“你……走以后, 想要在何處定居?” “不過是一副皮囊, 虞哥哥會比我自己安排得還好的?!鄙虺郝砸怀烈? 又補充說,“杖殺的話, 會被打得血rou模糊很難看吧?把我的尸首燒掉吧,正好我想去江南漠北領略各地風光,虞哥哥帶我去看萬水千山好嗎?” 虞適喉頭發緊, 一口氣哽在嗓子里說不出一個字來。他從懷中取出被藏青色手絹包裹著的物什,小心翼翼的一層層揭開,逐漸露出一只陳舊的銀鐲子,其上已經星星點點的印了許多銀銹,看起來有好些年頭了。虞適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鐲子道,“小澈兒,這是我娘的遺物,是從我祖母傳到我娘手里的,我娘臨走前把它交給我,讓我替她轉交給她的兒媳?!?/br> 沈澈毫不遲疑的從他手中接過鐲子,放在腕上比劃了一下,遺憾的搖了搖頭道,“我手腕哪里比得上女子手腕纖細,戴不上的?!?/br> 虞適愉悅的揚了揚唇角,“戴不戴得上有什么要緊,你肯戴就好?!?/br> 沈澈將之鄭重的貼近心口裝好,對虞適深深地鞠躬,“謝謝虞哥哥這么多年對我的照顧,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里了,這輩子不能回報虞哥哥,但愿來生有緣。本來我真的很怕,怕疼也怕死,要咬緊牙關鼓起勇氣才能去救哥哥??墒乾F在我不怕了,因為虞哥哥會一直陪著我,我死以后也會一直在我身邊?!?/br> 虞適再忍不住,緊緊把沈澈抱在懷里,恨不能揉碎了藏進骨血。他下頜抵著沈澈額頭,兩行清淚緩緩滴到沈澈額角,“小澈兒,我真想把你拴在身邊,護佑你幸??鞓返倪^一輩子??墒侨绻蝗ゾ劝⑥o,你后半生怎會有半分快樂可言,那樣背負遺憾和愧疚活著肯定比死還要痛苦百倍千倍。說到底我還是自私的啊,選擇讓阿辭去承受這些痛苦,而我的小澈兒永永遠遠都是二十歲韶華,俯仰天地問心無愧?!?/br> 沈澈搖了搖腦袋道,“不要這樣,哥哥也不要痛苦。沒有了我,哥哥還有王爺,還有虞哥哥,你們一定要幫我勸哥哥振作起來,我想要他安穩的過完這一生,也算不辜負我犧牲的這條命了?!?/br> “梆——梆——”更夫的梆子聲響徹夜空,宛如催命的符咒一般。兩人齊齊看向窗外,東方已經隱隱透出幾絲沉沉的灰白,離行刑已經僅剩兩個時辰了。 —————— 沈辭亦是一夜未眠,他靠坐在墻角仰頭盯著那輪圓月,直到它消失在窗口里。這么多年經歷過無數生死關頭,最后都僥幸撿回一條命,讓沈辭這次也恍恍惚惚的有一些不真實感,總是感覺自己似乎還死不掉。 他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明明已經沒有半分轉圜余地非死不可了,卻還是提不起來臨死前的緊張精神。 臨上刑場僅剩一個時辰,沈辭竟然還開始犯困了。他打了個哈欠躺進被窩里開始打盹。有許青寒煞費苦心的關照,沈辭的吃穿用度一點兒都沒受虧待,在獄中竟然還能頓頓吃到rou、蓋上嶄新厚實的棉被。被窩里又軟又暖,沈辭睡得舒服極了,直到許青寒來才擾醒了他。 許青寒氣色仍舊很差,與上次別無二致,一前一后兩個轎夫用軟轎抬進來的。他懨懨的擺了擺手示意獄卒退下,一手酒壇一手酒碗,走到牢門口席地而坐,把摞在一起的兩只酒碗分開各自滿上。 沈辭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贊道,“好酒!” 許青寒低著頭把其中一碗推到沈辭面前,垂眸不去看他,故作輕松的笑道,“當然是好酒,窖藏了十二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