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酒_分節閱讀_61
許青寒蒼白的嘴唇微微開闔,氣若游絲的道, “我只想要沈辭, 上窮碧落下黃泉,我生死相隨?!?/br> 皇帝苦惱的揉著眉心,看來想要勸動許青寒, 還得從沈辭身上做文章。他略一沉吟開口說道, “你說的那個逆賊作惡多端, 逃避朝廷追捕十余年、意圖謀反暫且不說,在公堂之上竟然對丞相愛女痛下殺手。丞相遞上血書要朕主持公道, 嚴懲逆賊,非凌遲難平其痛失愛女之恨?!?/br> 許青寒聞言回光返照一般來了精神,驀地睜大眼睛反握住皇帝的手, 強忍悲痛道,“不要,不要……” 皇帝正色道,“你要是想讓他少遭罪就快點好起來,若是你有三長兩短,朕非要把他活剮幾千刀不可?!?/br> “我……”許青寒戚戚然垂下眼瞼,“皇兄,我喝水吃飯,您讓人端過來吧?!?/br> “好好好?!被实圻@才面露喜色,一疊聲答應著,“來人,快去給王爺準備食水!” 許青寒先是緩緩進了些溫水,然后一小勺一小勺的艱難吞咽著紅棗桂圓粥。他許久沒有進食,第一次吃太多胃會受不了,便淺嘗輒止吃了小半碗。 皇帝關切的坐在一旁看著他吃下東西,慘白如紙的臉頰上逐漸恢復稍許氣色,吊著的心總算可以暫時落地了。 許青寒捻著被角哀求道,“皇兄,我聽話,我好好吃飯,您放過沈辭好不好?” 皇帝既心疼又無奈的撫著許青寒干枯的發梢,“寒兒,皇兄不能留下會威脅江山社稷的隱患。丞相那邊的苦處皇兄也不能不顧及一些,朕留他一個全尸,改判杖殺?!?/br> 許青寒枯瘦得眼窩深陷,眼眸無神的盯著天花板喃喃道,“活生生打死嗎……那要多疼?” 皇帝苦口婆心的道,“寒兒,丞相兢兢業業這么多年,功勞苦勞都可圈可點,滿門忠烈?;市植荒芴珎┫嗟男??!?/br> “臣弟想去見沈辭?!?/br> 皇帝猶豫道,“天牢那種地方陰森寒冷,你現在身體這么弱,不宜去?!?/br> “還有幾天他就要處刑了,臣弟與他是見一面就少一面,皇兄您就讓臣弟在看看他,好好的看看他吧!”許青寒說著說著已是淚流滿面。 —————— 許青寒是倚在軟轎上被抬去天牢的,他高燒還沒有退,吃過一點飯也不能彌補長久的虧空,腿軟得走不得路。沈辭關押的地點有所更改,在天牢深處守衛森嚴的死囚牢中。 獄卒搬來椅子放在牢外幾尺處,隨侍的宮人立刻墊上毛絨絨的狐皮扶許青寒坐下,然后在他懷中塞了個手爐,整個人用錦衾里三層外三層的裹住。他們做好這些便謙卑的躬身退到遠處,留下沈辭和許青寒獨處。 沈辭從黑暗的墻角中站起身走到牢門處,握著柵欄又是擔憂又是責備的道,“你怎么回事啊你,這么不聽話,怎么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許青寒不說話,只是仰頭看著他默默地掉眼淚。 沈辭板著臉道,“不許哭,你真是氣死我了,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人終有一死,我只是比你早走些年頭而已。我在下面等著你,你要是來得早我就不要你了?!?/br> 許青寒還是一聲不吭的哭。 沈辭無奈的塌了塌肩膀,“好哥哥誒,你就聽我一回,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我自己都沒怎么放在心上,你就別當回事了?!?/br> “不是碗大的疤?!痹S青寒鼻音濃重的道,“杖斃,屁股大的疤?!?/br> 沈辭聞言“咦”了一聲,安慰許青寒道,“那就更好了,挨棍子我熟,完全不在怕的。否則砍腦袋沒經驗還有點小害怕?!?/br> 許青寒依然無精打采的垂著眼皮,沒有半分釋懷的樣子。 “不行啊許青寒,你得振作起來?!鄙蜣o敲了敲柵欄叫他,“沈澈還有危險,你得幫我護他周全。我現在就怕他自投羅網回京,他長得那么像我,萬一被認出來怎么辦?” “他……長得確實特別像你……”許青寒若有所思的念著,心中突然跳出一個想法,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掐著手心又重復一遍,“沈澈真的和你很像?!?/br> 沈辭沒有領會到許青寒在想什么,憂心忡忡的點頭道,“是啊,所以千萬不能讓他誤打誤撞回到京城。你幫我去拿筆墨,我給他寫封信,讓他在襄陽等著,我最近會去襄陽找他,他怕和我錯過必定不會到處亂跑出岔子了?!?/br> 許青寒吩咐下人拿來筆墨,沈辭就蹲跪在地上奮筆疾書,一氣呵成寫了一封長信交給許青寒,再三叮囑一定要送到襄陽劍宗。 許青寒將信捏在指間,避開沈辭期待的目光含糊應下。 許青寒坐在回宮的轎子中,手心泌出的汗水已經把折成幾折的信紙泡得發軟了。他死死盯著微微暈染的墨跡,雙手抖得如同篩糠一般。 “對不起,對不起……”許青寒一邊不斷自言自語道歉著一邊顫抖著將信撕成碎片。他盯著滿地細碎的紙片發呆,忽然痛苦的彎下腰,扯下束發的帶子,將整張臉都隱匿在長發之后,十指插到發隙間幾近崩潰的道,“阿辭會恨死你的,許青寒,不能這么做,阿辭會恨死你的……” 他埋頭在膝上,過了一會兒又平靜的道,“恨我吧,我這么壞,這么自私。明知道你寧可自己死八百次也舍不得沈澈送命,明知道你對他傾注多少心血才讓他有現在美滿的人生,我明明都知道的??晌摇褪菦]辦法看著你死啊……” ☆、第71章 替死 許青寒從天牢探望沈辭回來就轉了性,安安靜靜的該吃吃該喝喝, 甚至還開始看書習字了, 言談舉止也不再帶著一股絕望的死氣,待人處事與無事發生時別無二致。 他和皇帝同席進餐, 用公筷挑出一塊鮮嫩少刺的魚rou夾到皇帝碗中,平靜的詢問道, “皇兄, 臣弟在宮中住了好些日子了,也該回王府安排安排了, 一年沒回去許多東西都要經手cao勞?!?/br> 皇帝思考片刻便點頭應允了。許青寒已經退燒了,一日三餐也不曾耽誤, 想必是沈辭開導了些什么讓他這個一根筋的弟弟想通了。 許青寒回到王府便鉆進了書房。他執著墨條緩緩的研磨著,漆黑濃重的墨水散發出陣陣的墨臭味, 就像什么污濁腐爛了一般。許青寒匆匆放下墨條俯身干嘔, 一雙手顫抖不已。是他的心變質了,他正在一步步的推那個重情重義、年輕有為的孩子入萬劫不復之地。 他咬牙提筆蘸墨,懸腕于紙上, 直到一大滴墨汁落于信紙上暈染大片也沒能寫出半個字。他頹然將信紙揉作一團扔掉, 重新扯來一張新的鋪好, 狠下心一鼓作氣寫下一行字:沈辭將于二月初三赴刑場伏法,見信速歸京郊別院。 信送出已有五天, 許青寒一直在京郊別院等著消息,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什么也不做,只直愣愣的坐在窗邊, 大開著窗戶向外眺望。 還有三天沈辭就要被杖殺了,也不知道沈澈那邊怎么樣,他有沒有第一時間收到信、能不能及時趕來?一切都是未知。許青寒不知道自己在盼什么,他一邊盼著沈澈來,一邊盼著沈澈不來。 沈澈如果來一定會心甘情愿替沈辭赴死,沈辭就能活下來??墒巧蜣o一定不想這樣活,他這樣活著可能還不如讓他去死??墒巧虺喝绻粊砩蜣o就要喪命,許青寒又太想讓他活著。許青寒糾結得心肺脾胃都要打結了。 沈澈和虞適終于在次日傍晚縱馬飛馳而歸,兩個人風塵仆仆翻身下馬,兩匹汗血寶馬頓時腿一軟躺在地上不動了,滿身毛發都被汗水染的血紅,口鼻處直冒白沫,不知沒日沒夜奔跑了多久。 一年有余不見,沈澈個子長高了一些,目測比沈辭還要猛出一指頭了。在許青寒的記憶里沈澈除了樸素的黑衣就沒穿過別的,今天他穿了件質地不凡的紅底繡金線梅花對襟長袍,人靠衣裝,被衣服一襯本來長得就很漂亮的沈澈簡直璀璨奪目得很。 虞適還是不顯山不露水的低調樣子,斂眉站在沈澈身邊總讓人有一種這個人不存在的錯覺,只有不經意間顯露出明亮的雙眸讓人過目不忘。 許青寒站起身走到門口開門,對他招了招手道,“這里來?!?/br> 沈澈三步并作兩步跑到許青寒面前,焦灼的拱手道,“王爺,這一路我和虞大哥已經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打聽得差不多了,今天已經初一,時不待人,您就直接說需要我怎樣做就行了?!?/br> 許青寒一字一句的問他,“如果需要你死呢?” “那我就去死啊。只要能救哥哥,我萬死不辭?!鄙虺哼B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斬釘截鐵的如是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