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裂一
到了日間,貳貳的心事還是圍繞著女兒。何時去接好呢?叁五日未免太心急。頂好是秩秩自己鬧著回來。秩秩因喜潔,對人對物皆有高期待,一不當意便會焦慮。 然而,一天天過去,音訊杳然。 貳貳又有了不好的揣測。家翁素來嚴剛,秩秩在他跟前鬧脾氣,會不會被管教?那小女孩可要吃苦頭了 王士宜七十五歲壽誕將至,貳貳便以商量壽慶為名,去尚書令府一探究竟。 秩秩卻不在府中,隨祖父去內省了。 幽淑郡主不通世務,尚書令府中事一向由王士宜的崔氏外甥打理。是以,壽慶將近,阿蘅依然是閑暇的,連帶貳貳作為兒婦亦受惠。 午飯時,阿蘅悄語貳貳,“一會兒有好節目?!?/br> 貳貳發現,家姑的趣味越來越俗了,從前還會召竿木伎,近來卻頻頻是相撲手,食著櫻桃煎,看兩團rou男子在廳中扭來扭去,雙眸亮晶晶,一眨不眨。 王士宜便是在此時突然回府。見到廳上景象,連忙用手遮住懷中秩秩的雙目,用責備的神氣看阿蘅,“蘅蘅?!?/br> 阿蘅不慌不忙道:“貳貳說相撲有趣,我便召來看看,也不過爾尓?!?/br> 貳貳不禁詫笑,看似老實的家姑居然也會說謊。 王士宜顯然是信了。 新周公主行事多放誕,他對貳貳的品性也無高期待,況是兒婦,更加不好批評。 當下,他只命相撲手退下,將秩秩交與姑婦二人,自去盥洗。 秩秩看到母親,十分歡喜,仰著蘋婆頰,教她親。 阿蘅問秩秩,“今日學了什么字?” 婢子拿過文具來。 秩秩踮腳站在案邊,提筆寫了“慎獨”兩個大字,居然十分端莊。寫罷,扭頭看貳貳,忐忑地等表揚。 不到兩歲的女童,已會寫這樣復雜的字,教貳貳既震驚,又欣慰。 日理萬機的家翁愿意將孫女帶在身旁,教她讀書寫字,當然緣于喜歡。一向任性固執的秩秩肯聽翁翁的話,也是孺子可教。 王士宜回至廳內,侍婢端上兩分小食。 秩秩立刻跑過去,與他同席而食,一舉一動皆模仿他。王士宜不時與她對話,口吻如對成人。秩秩詞匯有限,惟點頭搖頭,居然也對答如流。 * 初夏,貳貳攜女入宮,探望父母畢,忽想起多時不見表姊楊靈蕓,遂乘敞蓬小羊車往清仙觀去。 她入門時,恰見一青年男子與靈蕓在院中執手道別,狀甚親昵。 新周貴族女子入道,極少是為了修行,更多是逃避婚姻,爭取社交自由。靈蕓亦然。貳貳本也不指望她為二哥守節。 但那男子竟是睦王閎。 姬閎為賢妃杜氏所出,在今上諸子中行五,英俊聰敏,得益于王家的扶植,在朝中聲望高于太子默,是貴妃與太子一派深為忌憚的人物。 靈蕓為楊貴妃內侄女,卻與他交好,教貳貳納罕。 “五哥?!彼魺o其事地招呼。 “小妹?!奔чb含笑與她寒喧,又逗了逗秩秩才離去,落落大方,毫無被撞破jian情的窘態。 貳貳與靈蕓入室對坐,不滿地問:“為什么是他?” 靈蕓笑道:“我們幼時也常和他玩的?!?/br>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而今他與大哥勢同水火,你怎么站到對面去了?” 靈蕓的笑容深了,“你不是還嫁了王郎?” 貳貳無言以對。 靈蕓拍拍她手,語氣和緩了幾分,“我不過是寂寞了,敷衍一下他。我并沒有忘記你二哥?!?/br> 貳貳叮囑她,“不要教我孃孃知道?!?/br> 靈蕓嘆口氣,“這是在宮中,姑姑一早知道。我又怎么可能瞞著姑姑?” 貳貳的心往下沉。 靈蕓結交睦王閎,顯見是不看好太子默,欲給楊家開辟一條后路。而貴妃默許侄女與睦王閎來往,當然也是對前途不自信。 雷聲隱隱,暴雨將至,涼風挾著水霧撲面而來。 靈蕓起身,指揮小婢關門閉戶,回頭對貳貳道:“雨若不停,你就留宿這里吧。我們還像幼時一樣,聯床夜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