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完全出乎意料，他一邊收起傳閱的紙，一邊耐心解釋：“此處贊美羔羊，實質上是將大夫君子比作羔羊，贊美他們節儉正直，品行高潔，并非真的是說羔羊。正是‘羔羊皮革，君子朝服。輔政扶德，以合萬國?！雹?/br>
    那孩子聽得似懂非懂，葉思睿又解釋了一遍，屋子里的人走得差不多，只剩下他倆和夏天舒。孩子警惕地看了一眼夏天舒，踮起腳尖湊道葉思睿耳邊說：“我告訴你一件事?！?/br>
    “什么事？”

    “大人？還不回去嗎？馮家派人來找了?！瘪R廬走進來問。那孩子像是受驚，一言不發地跑出門。

    葉思睿聳聳肩，“走吧?！?/br>
    夏天舒同他出門時說：“你學問好，待孩子們倒也很好?！?/br>
    “孩子……孩子總是無辜的?！比~思睿說。

    “你若有空，可教我讀書?！?/br>
    “包在我身上。教出個舉人秀才我不敢說，教你還是綽綽有余的?！比~思睿笑著自吹自擂。范知見他走過來，終于有機會回他：“大人，沒找到您說的那本書?！?/br>
    那本書果真找不到了，真的是兇手拿走了嗎？查案變成了講學，耽誤了太多時間，等到回到馮家，馮弘廣已經翹首以待許久了?！按笕?，怎么耽誤這么久？”

    “去了趟蒙館?！比~思睿問，“吳信天死了，那些開蒙的孩子怎么辦？”

    馮弘廣唉聲嘆氣，“正是發愁呢。大人門路寬廣，可知道哪里能再尋一個蒙學先生來？”

    這蒙學先生的門檻不低，即使是想要將《千字文》講得透徹，也得是熟讀四書五經之輩才行，可是這樣的人都奔著科舉去了，就算教書，也是要高門大戶聘請做西席，次一些去書院教舉人生員，有多少愿意來教蒙童的呢？話雖如此，他又想起上午講學時睜大眼睛專心致志的十幾個孩子們?！拔一乜h衙后一定幫你留意?！彼兄Z道。

    用飯時，葉思睿佯裝無意地問起馮弘廣那個開蒙的孫兒，馮弘廣自豪地說：“安博，哦，他叫馮安博是我次子的長子，是我孫兒中最乖巧聽話的一個?！?/br>
    馮安博和祖父一起用飯，聞言羞澀地低頭扒飯。葉思睿跟著夸贊幾句，就引開話題。

    晚些時候，葉思睿將范知叫到屋里來，“你知道和臨縣圖志講的是什么嗎？”

    “卑職沒有看過。但既然是方志，無非是記載一地的地理、沿革、風俗、教育、物產、人物、名勝、古跡以及詩文、著作等。大人為什么這么在意這本書？”

    葉思睿滿腹疑慮，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別多問。你去問問馮弘廣家中有沒有，就說你看到歸善里三面環山突然對地形感興趣了……哎你隨便找個理由吧，總之能把書借到就行！”

    范知莫名其妙地出門了。

    “你懷疑那本書有什么地方與兇手有關，所以才被兇手拿走了？”一直旁觀的夏天舒問。

    葉思睿聳聳肩，“說不定呢?！?/br>
    范知去了一會就小跑著回來了，“里長說他家沒有?！?/br>
    “我知道了，你也回去休息吧?！?/br>
    方志這種，一般的家中沒有藏書再正常不過。只是吳信天一個蒙學先生，好端端為何鉆研這個？那書又為何莫名失蹤？葉思睿心里始終不能釋懷。

    第57章 無名白骨（九）

    夜半三更, 有人偷偷敲門。

    葉思睿還在床~上熟睡，夏天舒卻一聽見動靜就睜開眼，無聲無息地下床, 打開窗戶?！袄乙话?！”黑夜里傳來一個細細的童聲。夏天舒伸出胳膊, 很輕易地將那個被托舉到半空的小人撈上來。

    “還有我，還有我！”底下一個小聲吆喝著, 上面那個罵他：“安博，你別鬧！安生些?！?/br>
    夏天舒又把下面那個拽上來。

    月色明朗。借著月光很容易看出兩個小人兒就是吳韻和馮安博。其實他們一開口, 夏天舒就聽出了身份。他低聲說：“下次做壞事, 記得起個代號, 不要直呼其名。最好根本不要出聲?！?/br>
    “我們才不是做壞事！”韻娘小聲反駁?！拔覀冇惺乱h大人說！”

    夏天舒安排他們在鼓凳上坐好，合了一半窗戶，摸索著走過去推榻上的葉思睿, “醒醒，醒醒?！?/br>
    葉思睿睡得并不死，一推就醒，“怎么, 出事了？”

    “吳韻和馮安博來找你?！比~思睿剛睡醒，迷迷瞪瞪，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 夏天舒扶他起來?！斑@么晚跑來有什么事？快說吧?！?/br>
    “你先說?！瘪T安博老老實實地讓出機會。

    韻娘沒有推脫，湊到葉思睿面前細聲細氣地說：“我爹身上那個符號我見過?！?/br>
    “什么？”她的聲音太小，葉思睿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拔业砩夏莻€符號，用血畫的, 我見過我爹從前在紙上畫，我還問過他畫一把剪刀是什么意思，他說這是壞人的標志?！?/br>
    吳信天原來知道金剪會的標志？他的死就是與這個相關？“那你~娘知道嗎？”

    “我娘不知道?！表嵞镎f，“葉大人，你別怪我娘，她膽小怕事，我是偷著跑出來的?！?/br>
    葉思睿點點頭，又想起她看不見，說：“好，我保證不怪她?！?/br>
    “我說完了，該你了?！?/br>
    馮安博蹭了過來，透過半開的窗戶照進的月光，葉思?？匆娦∨肿訃烂C的表情：“葉大人，是我爹他們殺的吳先生，我偷偷看到了……”

    這低聲的一句話宛如驚雷，葉思睿險些嚇得蹦起來。夏天舒把一只手放在他肩上壓著。葉思睿問：“這話不能亂說，你能確定嗎？”

    “我確定?！瘪T安博說，“我爹，我爺爺，還有其他老爺爺，他們都知道，衙役哥哥去借書，我爺爺很不高興?！彼弥蓗嫩的童音說出一個驚人的事實。葉思睿聽他提到書，趁機問他：“你知道那書里有什么嗎？”

    “不知道?！瘪T安博老老實實地搖頭。

    葉思睿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么，里長馮弘廣指使自己的兒子殺了吳信天，里老人還很有可能都之情?！澳阒朗撬鶜⒘四愕?？”夏天舒突然出聲，葉思睿過了片刻才意識到他問的是韻娘。不錯，韻娘怎么會和馮安博一起來？韻娘知道真~相嗎？

    吳韻說：“我知道，他告訴我了?！蹦悄汶y道不恨他嗎？葉思睿還沒問出口，韻娘懇切地說：“葉大人，你別怪他……安博是個好人，他爹做的事跟他沒關系，他也攔不住他爹……您不會抓他吧？”

    “不會的?！比~思睿眼前一熱。難怪說童言無忌，赤子之心。他反應過來，連忙問他：“你們偷偷跑來的？快回去。不要被發現?！?/br>
    兩個小人兒乖乖地打開窗，就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