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啞巴嗎，為什么不說話”

    少年搖了搖頭，依舊沒有張口。

    杜云亭聳了聳肩，她管他是啞巴還是不想說話，傷好了給她走人就是了。

    “可能動？”

    少年愣愣的點了點頭。

    “能動還不下床？”

    她插著腰瞇齊眼看他。

    能動還賴著她的床，難不難還想她伺候他，門都沒有。

    見她陡然變了語氣，少年面上又是一紅。

    他想起來，可當手觸及被子的一瞬間應該是想到了自己沒穿衣服，面上閃過一抹羞怯，小心翼翼的看向杜云亭。

    杜云亭會意，地上少年那件上衣已經破爛臟污穿不了，她在床邊的柜子里扒拉了一陣取了一件自己的衣衫扔了過去。

    是她不穿的舊衣服，她女扮男裝且比他高一些，所以恰好能給他穿。

    少年坐了起來，卻因著杜云亭還在看他，臉上紅霞不減，他低著腦袋看著手中的粗布衣衫，好看的眉頭微微皺了皺，然后一言不發的將衣服披到了身上。

    而后便不動了，手抓著衣角看了半晌最后肩膀頹喪了下去。

    “怎么，瞧不上我的衣裳”

    少年聽著杜云亭涼下去的語氣身子一顫，慌忙的搖了搖頭，神色有些尷尬。

    他吃力的將胳膊往衣袖里塞，既無所適從又被牽動的傷口疼的頻頻皺眉。

    得，合著是個大少爺，連衣服都不會穿。

    杜云亭捏了捏眉心，走過去從少年手里拿過衣服。

    “抬胳膊”

    少年聽話的抬起了胳膊，面上始終帶著一絲褪不去的紅暈。

    他的目光落在杜云亭輕輕蹙起的眉梢上有幾分不自在。

    “真不知昨日抽了什么風，將你撿了回來，這才剛醒，就讓我伺候上了”

    杜云亭一邊嘟囔，一邊托起了少年另一只受傷的胳膊替他穿好衣服。

    少年嘴角動了動，緩緩垂下了腦袋。

    其實她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嘴里雖然不饒人，可手上的動作卻很小心翼翼。

    少年穿好衣服下了床，赤腳站在地上，對陌生的環境顯得十分無所適從。

    杜云亭的舊衣服穿在他身上稍大，可那并不妨礙他冰玉一般的氣質。

    兩人又那樣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對方，一時無話。

    少年怯怯的眼神里帶著幾分懵懂，眸子澄澈黑白分明，像極了一只干凈的白兔。

    杜云亭心底一動。

    “餓嗎”她忽然開口。

    少年一愣，點了點頭。

    杜云亭搓了搓手，轉身出門。

    少年見她走了，身子動了動，似乎是想跟上去，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赤腳，踟躕了一瞬，等在了原地。

    不一會兒杜云亭回來了，一手端著一碗粥，一手提著一雙草鞋。

    “來，桌前坐”她以眼神示意手邊的桌子。

    少年聽話的走了過去，杜云亭將草鞋仍在了他腳下。

    “先湊合穿上吧”

    少年露出了穿衣服時的表情，杜云亭見他沒動火氣忽然拱上心頭。

    怎么著，鞋子還要她伺候著穿啊。

    她插著腰，剛準備開口，少年卻已經飛快的將草鞋套到了腳上，罷了還抬起頭討好一般的看向她。

    杜云亭的火氣就那樣被他掐滅了，憋的她胸口都疼。

    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蹲下身子將他穿的歪歪扭扭腳趾都在斜側露著的鞋子整理好。

    “是這樣穿，記住了嗎”

    合著她真的撿了個傻白愣的少爺回來了。

    “嗯”

    聽著杜云亭無奈的語氣，少年的喉嚨里發出了一個細微清脆的音節。

    還在自嘆倒霉的杜云亭并未聽見，她起身大喇喇的往凳子上一坐。

    “不是餓了嗎，吃吧”她指了指手邊的粥。

    吃完了好接受她的盤問，她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少年聽話的坐下，聽話的吃粥，除過第一口白粥送進嘴里嘴角抖了抖之外，直到碗里見底，都不曾見他露出別的表情。

    他一口一口吃的很是優雅，杜云亭就趴在對面撐著腦袋看著他將一碗白粥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派頭。

    其實她看的出，他不愛吃，也吃不慣，大抵是害怕她生氣才一口一口的吃了個干凈。

    倒是個會審時度勢的，見他如此忍耐，杜云亭也不好再說什么。

    等少年將碗底刮干凈的時候，她從袖里掏出兩個雞蛋剝開悠然的吃了起來。

    少年的嘴角又是一抽，默默將空碗推到了一邊，什么也沒說，等著她。

    等杜云亭吃完雞蛋，便對少年從頭到腳進行了一番盤問。

    只是到底讓她失望了，少年什么都不記得。

    姓名，身份，為何會昏死在風沙谷里，經歷過什么。

    無論她問什么，他都是懵懵懂懂的搖頭，只記得他九歲。

    兩雙眼睛又干瞪了半晌，杜云亭確定了他不是在撒謊后忽然有些泄氣。

    她這是撿了個失憶兒童嗎。

    “我不管你是誰，等傷好了，就走吧”

    本就是臨時發的善心，她也不是什么菩薩，不管他之前經歷過什么，她想他們也就是萍水相逢的緣分。

    杜云亭起身準備將碗還給王桂花，少年的手卻抓住了她的衣角。

    “求我也沒用”

    杜云亭被那雙帶著點乞求的眼神看的有些心煩，伸手去拂。

    “大姐過來拿碗，你這小子吃個粥還要躲回……這是誰呀”

    王桂花的身影忽然出現在門口，身后跟著小簾。

    她歪著腦袋從王桂花身后探頭往屋里看，看見少年時驚訝的張了張嘴吧。

    “娘，我就說云亭哥哥帶回來了一個人，你偏不信”

    她拽了拽王桂花的衣角，目光卻沒有從少年的臉上移開。

    王桂花回過神來，幾步走到了杜云亭跟前。

    “云亭，這個娃娃是？”

    王桂花與小簾不虧是母女，連表情都一樣，看著少年的眼神亮晶晶的。

    杜云亭聳了聳肩“撿的”。

    小簾見她并不隱瞞，便自告奮勇一五一十的將前一日晚上的事說給了王桂花。

    “呦，那你這孩子倒是命大，你遇上我們云亭可算是你的運氣，云亭人好又善良”

    王桂花向少年夸耀杜云亭的時候，杜云亭哭笑不得。

    她剛才還準備趕人走呢，王桂花這就給她戴上高帽子了。

    “大姐，我再好再善良也養不起他”

    來歷不明，誰知留下他會不會給她招來麻煩。

    杜云亭家的狀況王桂花是知道的，于是她便不好再說什么。

    “大姐若是可憐他，可以帶回去，索性大姐不是一直想要個兒子嗎，這孩子與小簾她們年紀相當，也是個伴”

    杜云亭忽然笑著補了一句。

    少年微微抬頭看了杜云亭一眼。

    目光還是那般澄澈，只是里面的光卻淡了幾分。

    王桂花看了一眼少年白凈乖巧的面龐，被杜云亭說的動了心。

    只是她家條件不比杜云亭好到哪里去，所以她訕笑著擺了擺手，取了碗拉著依依不舍的小簾走了。

    王桂花走后杜云亭拉著少年的手將他引到了門口。

    漠漠黃沙上空掛著一輪紅日，風里裹著一股砂礫的干咸。

    她指了指眼前半河村稀稀拉拉的黃土屋。

    “你也看見了，我們都是普通人，尚且自顧不暇，所以抱歉，等過幾日你傷好了，便自己離開吧”

    說罷她放開他走回了屋內，少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的手心，站在門邊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