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鋒_分節閱讀_9
祁重之總不能直接問人家你怎么答應了,便只好自己心里疑惑著,疑惑來疑惑去,覺得更加看不透赫戎了。 山上的日子真不好過,祁重之的兩只腳凍成了蘿卜,夜里總是又癢又疼。好在他沒什么大少爺的臭脾氣,還算可以忍受, 至于無人說話這點,他倒是已經習慣了。 赫戎當真是那種可以十天半月不發一言的人,主動與他說話他也不理,有時實在惹得他煩了,就提溜起祁重之的后脖領,把他一路拖拽到山洞里頭,扔在那兒不管了。 記憶里那次失控渴血的狀態,估摸著因為有熊膽加持,倒是再也沒有發生過。 日子過得說快也快,說慢也慢。赫戎站起身來,踢滅了奄奄一息的火堆,對他說:“時辰到了,走吧?!?/br> 大概是久居高位的原因,他說話時慣用命令的語氣,總是讓人很不舒服。祁重之故意磨磨蹭蹭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不遠不近地跟了上去。 赫戎也不喜歡別人離他太近。 他的臭毛病真的很多。 祁重之罵罵咧咧腹誹著,臉上的神色卻截然不同地輕快,甚至不知不覺吹起了口哨。 因為第二批家信到了。 意味著他不必再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蹉跎寶貴時光,今天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祁重之歸家心切,吩咐仆役們在山腳下接首,這對赫戎來說也很方便,他沒有反對。 “張伯,久等啦!” 這次的聲勢比前一回浩大得多,祁重之嘴角噙笑,在赫戎背后一抬手勢,被喚張伯的中年管家遠遠朝他躬身行禮。二人走近,身著黑衣的人馬訓練有素地分開,齊刷刷讓出中央押送的東西。 在看清那是什么后,赫戎的腳步猛然一滯。 沒有裝熊膽的藥箱,那里豎立著一架精鐵打造的籠子! 他瞬間明白中計了!第一反應是迅速后撤,逼近背后的祁重之。 那群明顯不是普通仆役的黑衣人豈能容他得逞,兩支飛箭沖他面門破空襲來,赫戎揮臂打落一支,另一支險之又險地擦著他的臉頰過去,劃出一道見血的傷痕。 垂在身側的手不易察覺地微微發抖,赫戎猛然攥起拳頭。 怎么回事——提不起力氣! 他的腳步虛晃了一下,額角隱隱冒出汗珠,想要嘗試著運氣,經脈里像藏了千萬根細針,爭先恐后扎透了他的神經,痛得他呼吸粗重。 他驀地抬頭,吃人的目光狠狠懾向祁重之—— 祁重之不疾不徐背起手來,笑瞇瞇踱到一旁作壁上觀,吩咐眾人:“留個活口?!?/br> 他給赫戎的第一批熊膽里,確實摻了毒.藥。 毒是慢性毒,需長期服用才見效果,半個月的期限,剛剛夠滲入經脈,致使他無法動武,受百爪撓心之苦。 至于阿香,他在劉家借住了兩個月,曾目睹過她夜里因吃急了東西而發病嘔吐,得知她患有陳年胃疾,且十分嚴重,如今整日不眠不休,外加勞心勞力地照顧親爹,必然會不思飲食,誘發胃癥。熊膽是大補之藥,味苦澀,如果著急忙慌囫圇吞棗地咽下去,普通人都要惡心半天,何況是她這個身體欠佳的人。 所以他故意制造慌亂的假象,誘使赫戎心生疑竇,逼迫阿香來試毒,阿香情急之下必然會吃得忙亂,祁重之篤定,她十有八九會不堪重負地全部吐出來。 他拿自己的命做了一場豪賭,好在他賭贏了,上天站在了他這邊。 然而赫戎畢竟是赫戎。 他連站直都難,本該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rou,可這魚委實是條性情剛烈的,臨死還能濺屠夫一身腥水。 因祁重之下了留活口的命令,殺手們投鼠忌器,赫戎正看中這點,胸膛直沖面前一把劍刃而去,對手見他目光兇狠,以為他要自戕,慌忙收招撤勢,身側短暫露出一個缺口。 赫戎像窮途末路的野獸,額頭撞開那人的腰,矮身就地一滾,避開了兩只同時抓向他的手。 他還想伺機再逃,祁重之已飛身而至,鐵掌扣住他肩膀,抬起膝蓋重重一撞人腰際,從后將赫戎牢牢壓到了地上。 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了,眉峰皺得死緊,眼睛紅得滴血,頭頂的帽子在打斗中不知所蹤,編扎得體的辮子散亂了一半,意識到此刻壓在身上的人是誰,突然怒吼著掙扎起來,額頭在地面“嘭嘭”磕出駭人聲響,看起來像發了狂的瘋狗。 ——真是狼狽不堪。 咔嚓。 祁重之卸了他的右肩。 “我得多謝你,”他從仆役手里接過繩子,輕而易舉按住渾身發抖的赫戎,慢條斯理把他的雙手捆起來,隨后俯身貼近他耳邊,低聲笑道,“多謝你的心思縝密,沒有挑我來試毒,不然我還真抓不住你?!?/br> 第8章 第六章 籠子是用精鐵打造,欄桿的縫隙極窄,大概僅有一條胳膊粗細。中央開了一扇供爬進爬出的小門,門上掛著鎖,雪天里反著冷冰冰的光。寬估摸著約六尺,高約五尺,僅能容納一個半大孩子的身量,成年男人進去后,要站站不起來,要坐伸不開腿,只能憋屈十足地跪在里頭。 不管怎么說,祁重之還是佩服赫戎的。 尋常人若中此毒,多半已經被劇痛折磨到神志不清、渾身虛軟,他卻還能強撐著一絲神智,用盡渾身力氣抵著籠門,死死不肯踏進去一步。 僅僅一會兒的功夫,他就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身上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若是衣衫單薄的夏季,還不定怎么春光乍泄。 他就那么喘著粗氣把住門口,誰來推他,他就不分黑白地張嘴咬人,樣子雖然難堪,但也兇狠極了。 祁重之撥開一眾焦頭爛額圍在他身邊,恐嚇不成反被恐嚇的下屬,不由分說捏開他的嘴,強行塞進一顆黑色藥丸。 赫戎被迫吞咽下去的同時,還在祁重之手背上半死不活地印了個牙印。 折斷了爪牙的野狼再兇狠,終究還是被當成狗關進了鐵籠,這是最徹底的侮辱手段,不是深仇大恨還真干不出來。 更折磨人的還在后頭。 一號黑衣夜行的人馬聲勢浩大,還帶著個裝人的大鐵籠子,客棧必然是住不了了,只能露宿荒郊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