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鋒_分節閱讀_8
她霎時連胃痛也顧不得了,急得大喊一聲:“快別打了!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嗎!” 祁重之連劍都沒拔.出來,赫戎鉗住他的手腕,聲音清脆地一拉一扣,他的右手就此脫臼,軟綿綿地耷了下來。 祁重之臉色一白,赫戎旋即并指成勾,鷹爪一般抓向他的咽喉—— 能剝rou見骨的一招,在那兩個瘋子身上,祁重之見識過。 赫戎的手離祁重之的脖子僅僅毫厘之距,幾乎能感受到他指節的冰涼溫度,再進一寸,祁重之將當場斃命,他卻停下了。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阿香。 阿香滿頭大汗地推開赫戎,攙扶起搖搖晃晃站不穩的祁重之,這會兒他倒比她看起來更像是中了毒的。 “我只是胃疾發作,根本沒有中毒,戎大夫現在該相信祁大哥了吧!” 皺眉頭的換成了赫戎。 居然會沒有毒。 祁重之嗓音嘶啞道:“中原有句話,叫士可殺不可辱,拿劉老伯的命威脅阿香替你試毒,你不覺得你欺人太甚了嗎?” 赫戎的目光落到祁重之蒼白的臉上,眼底神色一時晦暗莫測。 在他的世界里一向只有他自己,旁人的生命與尊嚴都無足輕重,他是第一次見祁重之這種會為了別人豁出性命相幫的傻子。 赫戎無法理解,這未免有些太愚蠢了。 他突然走近半步,祁重之下意識朝后退縮了下,接著右胳膊被赫戎拿起來,“咔嚓”一聲,脫臼的手腕被完好無損安了回去。 祁重之一怔,試探著動了動手。 “……等等,我還有事求你?!?/br> 赫戎抬腳要走,聞言停下步子,揚起眉梢,示意他說下去。 這態度像是對待什么小貓小狗,祁重之生平頭一回低聲下氣求人,還是在剛怒氣沖沖質問過他后,不禁有些氣苦:“你能等半個月,但阿香不能,她一個女孩子家,自己生活很不容易,我想請你盡快救治好劉老伯?!?/br> 怕赫戎不同意,他咬牙又添了句:“大不了,我再跟你回山去做人質?!?/br> 阿香眼眶微紅,攥緊了祁重之的衣袖,抬頭眼巴巴看著赫戎。 第7章 第五章 祁重之做了一個夢。 夢里張燈結彩,吉祥止止,大紅木圓桌旁立了四把凳子,主座上坐著位佛眉溫目的老婦人,祁重之提起酒壺,往她面前的杯子里倒入了半茬桂花釀。 “奶奶,今兒個是大年夜,您怎么著也得喝一口,就當沾沾喜氣啦?!?/br> 老婦人笑得合不攏嘴,連連輕拍祁重之的手背;“ 噯,噯,好孫兒,少倒——你爹娘去哪了?都什么時辰了,怎么還不過來呢?” “他倆啊,”祁重之答道,“恐怕還在忙呢,說是今夜就要裝具了?!?/br> 老婦人微慍,催促道:“真不像話,你快去把他們喊來,成天就知道鑄劍,大年節里還不消停?!?/br> 祁重之嘻嘻哈哈應著聲,腳步歡快地去了。 祁宅坐落于龍山腳下,方圓二十里只此一家,偌大的庭院樓閣,家中唯有主戶四人,老仆兩人,素日里清凈寧和,就連過節也不外如是。 祁家是百年鑄劍世家,祁重之的爹娘在江湖中頗具名望,兩人雖年紀輕輕,鍛造技藝卻十分精絕老道,最重要的是品德高尚,他們每三年僅出一把作品,每把皆是世人爭相哄搶的寶劍,卻從來只贈英雄,不售高價,久而久之傳為佳話,更是被冠上了“鐵伯樂”之贊譽。 三拐兩繞,樸實無華的閣樓后別有洞天,入眼是夫妻倆站在鑄劍臺前,各執羊角卷的一端,把頭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不時談到興處,便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畫面何其靜好。 祁重之握拳抵唇,在他們背后驚天動地干咳了一聲:“老爺夫人,晚膳準備好了,老祖宗派小的我來問一句,您二位打算何時移步前廳???” 蜜里調油的兩人唰地分開,都老夫老妻了,還活似新婚燕兒。祁母笑罵著點了點祁重之額頭,祁父哈哈大笑,不甘示弱地擂了他肩膀一拳,三人鬧作一團,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齊齊簇擁著往回走。 老仆人在院外掛了兩串鞭炮,信子點燃,遠遠傳來噼噼啪啪的震天聲響,山外城鎮中竄升起團團煙火,祁重之仰頭看入了迷,像個孩子一樣往后去夠娘親的手,一抓之下卻撲了個空。 他疑惑地回頭去瞧——哪有什么爹爹娘親,只剩兩具白骨隨風抖如篩糠,眨眼的功夫在他腳邊化為了灰燼。 烏云閉月,身后哪有什么紅燈彩披,全是慘白一片的白絹黃花,從房梁處突然燃起熊熊烈火,一路瘋了似的蔓延,頃刻燒到了他的腳底。 祁重之手腳冰涼,被凍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天翻地覆間,屋里的滿桌菜肴皆成了喪燭供果,廳堂之上,赫然擺放著三個牌位。 正是他的三位至親。 他恍然大悟地突然想通了什么,四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撕裂,方才所有的溫情居然全是假象。他仿佛置身于突如其來的驚濤駭浪里,鋪天蓋地的潮水瘋狂淹沒口鼻,逼得他幾乎要窒息。 祁重之詐尸般坐了起來,胸膛急促起伏,好一陣無法平復。 又是這個夢…… 他顫巍巍抬手抹了把臉,沾了滿手濕漉漉的水跡,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山洞外不知何時刮起了鵝毛大雪,冷風呼呼往里卷著,祁重之后知后覺發現身上多了一層厚厚的熊皮,而這里沒有旁人,只能是夜里睡著后,赫戎悄悄給他蓋上的。 祁重之遲鈍地回神,有些不可思議,怔怔地道:“謝謝……” ——沒錯,赫戎答應了他的請求,在那天夜里徹底醫治好了劉老伯,他便再一次作為人質,同赫戎在山里生活了又半個月。 赫戎此人,無論是親眼所見,還是外界傳言,給人的印象都無一例外是陰森可怖的。殺人如麻、冷酷無情已經不足以用來形容他的狠辣,古今多少將帥,唯有他一個被冠上了“鬼”字頭銜,可見一斑。 與他做交易可以,但空口白話地求他辦事,基本是沒著落的,若非是他隨手幫祁重之接回了脫臼的腕子,祁重之還真開不了這個口。 不抱希望的事,他卻沒有所求地答應了,反而出乎人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