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云守_分節閱讀_133
展宣瞇起眸子,眼中寒光閃動,他冷冷道:“只是你卻不該,將你那如意算盤,打到我們小堂主身上…這歲末隆冬,你把他一人騙到深山老林之中,飽受寒風摧殘…凍的不省人事…險些丟了性命…” 他扯過魏熙的衣襟,在他耳邊低聲道:“九天斕星,流光溢彩…也是你能動的…?魏熙啊魏熙…枉你在我身邊待了這么久…卻還是不懂我啊…”說完,他松開手站起身子,看魏熙帶著一抹苦笑,直直的,臥倒在血泊里。曹展宣腕子一甩,抖落雙劍上斑斑血跡,足尖點地,向著雷敬春,斬風而去。 雷震一人斗著南山雙劍,一時半會兒難以脫身。他遙見魏熙讓人殺了,心里似是有些生急。慕懷風使定山訣,盧清曉馭兩儀劍,兩人一左一右夾攻雷震,可始終吃不到什么甜頭。忽然,耳畔傳來玉簫脆響,墨黎谷主的沉海鎮魂曲在這琴冢之中回蕩開來。 簫聲一響,雷震忽然覺得胸中氣血翻涌,腦袋里也有些暈眩,他隱隱覺得眼前這一方天地,似是隨這鬼魅曲音,變了模樣。他猛一抬頭,隱約看到昏暗的燭光下,一人發指眥裂的怒視著自己。屋外狂風大作,好像暴雨將至。他腳邊躺了一婦人。那人哭哭啼啼,嗚嗚咽咽,嘴邊盡是血跡,應是命不久矣。呼嘯的風聲,殘枝的折斷聲,婦人的啜泣聲,接連不斷向雷震襲來。雷震心煩意亂,他想彎腰扶起婦人,忽見眼前白光一閃,千行長劍貼面而過。他趕忙側身躲開,雙掌連動,逼退重劍,然后后撤兩步,側目一掃,見這連綿之音是自一短簫傳來。吹簫之人著一墨色鶴氅,與自己年歲相仿。 雷震穩下心神,冷冷一哼道:“白梨凋零,長安花落。這黎家的攝魂曲,也失了往日的威風吶?!彼挍]說完,便聽簫聲不斷,琴音又起,琴簫和鳴,幽音似海,巨浪滔天,向自己砸將下來。 雷震被一陣恍惚,又拖回那幽暗的廳堂。他清楚的看見盛怒之下的雷行光,攥著幾張薄紙,提著余晚的胳膊?!斑@是什么???”雷行光咆哮道:“你十八歲嫁到雷家!與我做了這么些年夫妻!為什么還藏著他給你的錦書??!” 余晚伸手去搶那書信,凄厲道:“他人都叫你害死…我留些舊物還不行嗎???” 雷行光推開余晚,怒喝道:“我何時害他?他那是多行不義,叫老天收去!他明知你已有夫婿,還來招惹你!落個生死不明的下場!就是咎由自??!” 余晚又撲上去搶那薄紙,哭喊道:“一派胡言!若不是你去發什么聚賢伐虹的帖子,他哪里會無故失蹤!” 雷行光火冒三丈,出掌將余晚擋開,回手便把那幾張舊信撕個粉碎。余晚驚叫著沖上去攔他,可終是見紙碎似雪,片片凋零,就如那失了行蹤的身影一般,自她的生命中緩緩褪去。余晚跪到地上,將紙屑聚到一起,收到掌中。她啜泣兩聲,抬眼瞪著雷行光,切齒道:“你以為你殺了他,撕了信,他就會消失了嗎?我告訴你…他永遠都不會!他的血脈會傳下去!在你這莊子里!一代一代的傳下去??!” 雷震覺得晴天霹靂,他沖過去想拉起余晚問個清楚。卻只見雷行光將她提起,怒不可遏一掌擊在她身上。血順著上揚的嘴角流出來。余晚在笑,一直在笑,笑的倒到地上,又變成了哭。她哭哭笑笑,笑笑哭哭,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弱,直到沒了氣息。 “原來如此…”綾影稍一抅抹,黑琴錚鳴兩聲,簫聲也停了下來。 雷震打個寒顫,回過神來,發現面前眾人,皆看著自己。玄鶴捏著玉簫,緩緩道:“老夫人喪命于雷行光之手…雷莊主應是不會坐視不理吧…?這般算來,雷老莊主突然暴斃,也是有緣由的了?” 綾影壓住琴弦,頷首道:“雷莊主也是心狠。好歹是你的養父,竟也能下得去手…” 雷震聞言,看綾影那神情,心下有些驚慌。他全然不記得方才自己可做過什么,他微微扭頭,見重秋、敬春都一臉驚愕的看著自己。雷重秋望向他,一面搖頭一面道:“爹…你可知…你都說了什么…” 雷震從重秋眼中,看出驚駭,看出質疑,看出不信,看出悲慟。他略一思忖,便知是那詭譎的曲子,惑得自己亂了思緒,無意之間,道出陳年舊事。他勃然大怒,重喝道:“jian詐之輩!看我送你歸西??!”邊說,他邊飛身而起,向綾影攻去。 第78章 8 沉海鎮魂 雷震一身戾氣,南山二劍鎮他不住,被他連連逼退。不兒跨步擋在黑琴之前,提劍在手,與懷風和清曉同御強敵。雷震見她上來,譏笑道:“你個小娃娃也敢與我動手?” 不兒冷喝道:“叫你知道白梨盛綻,榮光猶在!”說完,白劍晃動,刺雷震面門。 雷震雖然看不上這小娘子,但是對她手中的毒劍還是有三分忌憚,他不敢硬接劍招,只好后撤幾步。琴弦又動,曲音跌宕,南山雙劍,劍勢隨音而走,將雷震縛住。月白短劍踏著簫聲穿梭其間,行蹤飄忽,亂人心緒。 綾影馭著黑琴七弦,瞇起眸子,看著雷震道:“但是從雷莊主的言語之中能聽出來,當時的你,似是不知曉他們口中那人,所指是誰…那你如何得知,那人便是天虹門主的呢?” 雷震不愿與他言語,一心想沖破劍陣,速將這詭譎之人送上西天。但是攝魂秘曲攪的他心神不定,琴聲瑟瑟,不停的撩動他的喉頭誘他開口答話,簫聲陣陣,不住的攪動他的思緒,引那重重舊事連篇浮現。焦躁透頂之際,雷震忽聽一人幽幽道:“田兄…你遠道而來,有求于我…我慷慨相助,你何故還要索我性命,傷我妻兒?” 雷震發現身周景物開始扭曲縹緲,他覺得背后一涼,回頭看去,見一長衫身影緩步向自己走來。雷震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人,喃喃道:“綾釋水…”恍惚之間,他不知何時離了寂靜琴冢,置身一喧鬧茶肆里。 綾川捏著手中黝黑的茶盞,看茶湯上的浮沫逐漸消逝,他輕輕呷了一口,無奈道:“閣下莫聽旁人胡言,綾某不過閑人一個,哪有本事,從田兄只言片語中,尋得什么蜀中高手…?” 雷震微微向前探身,誠懇道:“不才多方打聽,四下皆言,歸云莊主慧眼獨具,聰穎絕倫。在下慕名而來,還請綾莊主切莫推辭,祝我尋得舊人?!?/br> 綾川哈哈一笑道:“田兄定是聽錯了。方圓百十里,孩童皆知歸云莊主是癡傻瘋癲,游手好閑。綾某不知是何人引薦,還請田兄與他說說,讓他少做這等誤人之事吧?!毖粤T,綾川放下掌中茶盞,站起身來,向雷震抱拳道:“釋水家中仍有雜事諸多,恕不能久陪。謝過田兄的好茶,我就先行一步了?!?/br> 雷震見他要走,忙起身上前兩步,擋在他身前,慌忙道:“綾莊主!世人目困,只圖其表,不察本心!田肅并非人云亦云之輩,知莊主談笑之下自有青天!請莊主念我誠心相求,助我一臂之力?!?/br> 綾川停了腳步,看他片刻,沉吟一番,略微頷首道:“既是如此…茶鋪吵鬧,人多口雜。我們換個安靜地方再談吧?!?/br> 雖然綾影已大致猜出,綾川的死與雷震的身世,恐是有些關聯。不過他卻沒想到,綾川便是助雷震查出生父之人。他與玄鶴飛個眼色,左手吟猱,琴走泛音,余音裊裊。簫聲驟起,合著琴音往復,跌跌宕宕。綾影壓著指下調子,看著神情恍惚的雷震,復又問道:“我助你尋到舊人…你何故還要害我?” 雷震緩緩答道:“只怪你查的太多,走的太遠!” 青竹林里,雷震拱手向面前之人拜謝道:“這些日子,多謝釋水兄仗義相助??上覀兦寥f苦找到舊人,卻不料那人早已失了蹤跡,真是世事難料…” 綾川微微側頭輕笑道:“失了蹤跡是真,是否難料卻不好說。不過對于田兄來說,只知其名,不見其人,可能便是最好的結果了吧?!?/br> 雷震警惕道:“不知此言何意?” 綾川展顏一樂,道:“無它無它,只是覺得世間諸事,因因果果,看似變幻莫測,其實還是逃不開那幾個字?!彼蚶渍饠[擺手,示意他莫要在意自己幾句妄言。說完之后,他也沒多做客套,向雷震道了別,便轉身回了自己的莊子。雷震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眸之中,寒光閃動。 綾影低喝道:“你既已離去…為何復又歸來殺人焚莊???” 雷震冷冷道:“只怨你命不好!娶了琴圣千金!藏了春逝幽蘭!” 綾川蹙眉站在竹林之外,看許久不見的田姓公子又無端冒出來,寒暄幾句之后,便要求琴譜查閱,心中疑竇叢生。他向雷震道:“田兄想必是搞錯了,綾川一介白丁,怎會識得琴圣千金?拙荊不過田野村婦,出不得廳堂。你所說的什么琴譜,我也從未聽過,還請田兄,再打探打探吧?!?/br> 雷震勉強擠出一抹微笑,懇求道:“綾莊主,田某自知此舉,甚為冒失。但我確實仰慕琴圣威名,如今圣人西辭,我也只是想借由舊曲,緬懷一番,別無他意,還請莊主慷慨?!?/br> 綾川攤手道:“確不是慷不慷慨,只是田兄所言之事,綾川皆不知曉,實在愛莫能助?!比缓蟛还芾渍鹪趺凑f,綾川只是搖頭,表示自己一概不知,讓他另尋別處。雷震心中憤懣,但摸不清此人虛實不敢硬闖,只得悻悻離去。暮色一至,他又帶著肖海摸了回來。二人沿著青石小路走到山莊大門之下,飛身進了莊子。 善水閣里,林玥雯揮著戒尺,沖著面前的娃兒厲聲呵斥道:“阿鴛??!你又與影兒玩這把戲??!” 青鴛一面往綾川身后躲,一面支吾道:“阿鴛知錯了…夫人別動怒…” 林玥雯喝道:“我早與你說過!你們若是再糊弄先生,就怎么著???” 青鴛紅著眼圈道:“各打二十下…然后…關、關禁閉…” 林玥雯捏著戒尺敲了敲青鴛的胳膊,怒道:“伸出來!” 青鴛眼淚汪汪的看著莊主,使勁吸著鼻子。綾川也有點不忍心,他撓撓后脖子,小心向夫人道:“額…雯兒…這孩子嘛…總是玩心大些…禁足就禁足,還是少打兩下吧…再說,就是打,也該等影兒回來一起嘛?!?/br> 林玥雯瞪他一眼,喝道:“都是叫你慣得??!這才多大年紀!便敢不著家???”她又看向青鴛,問道:“影兒又跑哪去了???” 青鴛癟著嘴搖了搖頭,表示實在不知。綾川趕緊把他拽到身邊,然后勸道:“好啦好啦,多半是又去鎮子里啦。我一會兒就去把他給你捉回來。阿鴛也與我同去。在那之前,我有點事兒要問你,你就先別氣啦?!鼻帏x見夫人收起了戒尺,長舒一口氣,他給二人磕了幾個頭,拔腿跑掉了。 綾川等青鴛走了,關好房門,回身向夫人道:“雯兒,你可還記得,前些日子,來托我尋人的那人?” 林玥雯將戒尺拍在琴桌上,思索片刻,道:“化了個田姓的那個?你不是疑心,說他是梓州萬鈞莊的人?” 綾川踱了兩步,走到綠綺臺后面,摸了摸幽綠的琴面,慢言道:“早前是有些疑心,不過現來已是斷定他必定便是萬鈞莊的少莊主雷震。哦不,笑塵說那老莊主無故暴斃,雷震既是獨子,想必已承了莊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