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云守_分節閱讀_132
第77章 7 義斷狐落 綾影指下的琴音戛然而止,他抬起眼簾,靜靜看著萬鈞莊主,緩緩開口道:“不知我林家傳承百年的春逝幽蘭,聽在雷莊主耳中,有何感慨?” 雷重秋猛然回頭看向雷震,疑惑道:“爹爹…你們…認識?” 雷震瞇起眸子,冷冷看著古琴之后的白衫人,沉默良久,扯動嘴角道:“你是何人?綾釋水…是你什么人?” 綾影輕輕一笑,道:“晚輩綾影,綾釋水,正是家父?!?/br> 雷震神色一凜,怒道:“不可能!我親眼見那孩子背上中了一刀,直直倒在地上!怎么可能還活得下來???” 綾影嘆了口氣,感嘆道:“那孩子不是我…你帶著肖海夜闖歸云莊,奪譜殺人,縱火焚莊的那天,我沒在莊子里…待我次日回去…除了斷壁殘垣,滿地焦骨,黑血成河之外…便什么也不剩了…” 他緩緩站起身來,將兩手壓在黑琴之上,死死瞪著雷震,自腳下騰升的煞氣似是將白袍漆成墨色。他扯開嘴角,幽幽道:“雷萬鈞…你可真是讓我好找…這十幾年來,我晝思夜想,只為查出,當年滅我一莊的真兇…好在天不負我,終是讓我找到你…” 綾影微微抬頭,赤紅了雙目,瞋目切齒,強壓一腔悲憤,狠狠道:“你能就為這一本琴譜!眼都不眨!手起刀落!索去十幾條無辜人命??!我父釋水,母親玥雯,家中親眷,到底與你有何仇何怨??!你殺了他們還不夠!還要放火燒莊!燒的他們尸骨無存???” 連珠黑琴叫綾影拍得震山響,萬鈞莊主聽完他一陣咆哮,卻發出仰天長笑。雷震揉了揉笑的酸痛的面頰,向眼前這人,投去憐憫的目光。 他輕蔑道:“真是個可憐的孩子,你身邊的人死個精光,只把你一人留在這無趣的人世間,為了給他們報仇艱難度日?這般說來,你能找到這里,還真是不易。你問我為什么,我便告訴你。其實我原來也沒想殺他,怪只怪他自己太過聰明自負!仗著自己有個機靈的腦袋瓜,便以為能洞曉萬事,口無遮攔,膽大妄為,不知收斂??!我不殺他,難道還等著他給我寫書立傳嗎???至于其他人…” 雷震冷冷一笑道:“我既是決定要送你爹爹歸西,當然也得找些人陪陪他,免得他那么一個舌燦蓮花之人,黃泉路上無人作伴,走的寂寞嘛…” 綾影見他神情睥睨,言語輕蔑,氣得渾身氣血翻涌,胸口隱隱作痛。他定了定心神,自懷中捏出一個小香囊,抬手就給雷震擲過去。雷震一把接過,攥在手中,翻掌一看,臉唰就黑了下來。他額上青筋暴起,怒目瞪著眼前的白衣人,喝道:“這東西…你哪里來的???” “從哪里來的,雷莊主不曉得嘛?” 說話間,一嫣紅身影,自墨石屏風后緩步走出。她走到綾影身邊,停下腳步,側目看著雷震,冷冷道:“雷莊主身上的事兒,可真是夠多。多到我這十兩黃金一支的墨竹筒,都寫不下呢?!崩渍鸪林槾蛄苛艘幌逻@紅衣少女,道:“不知閣下又是…?” 那小娘子還未回話,他卻聽身邊的人喃喃念道:“綾姑娘…” 雷重秋傻傻看著這一紅一白兩個身影,復又出現在自己面前,雖然仍是那般耀目,但他卻知自己與他們,已是隔了火海刀山,再不能及。 不兒拔出腰間短劍,轉上兩圈,勾唇道:“萬鈞莊主不識得我,卻應識得此劍?” 雷震哼道:“墨黎谷…你們壞我諸多好事…我還沒去找你們算賬,倒是自己送上門來?!?/br> 不兒冷笑道:“新仇舊怨皆要與你算個清楚!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倒是有些問題,要請教雷莊主?!彼龗吡搜劾渍鹫浦械臇|西,擺出一臉疑惑道:“據我所知,這合字香囊出自令堂雷老夫人之手,本是一雙。一只由老夫人保管,現如今應是到了雷莊主手里…” 不兒歪頭看著雷震的表情越發陰翳,刻意放慢了語氣,問道:“但我不明白是,為什么另外這只,是虹門弟子,自失蹤多年的天虹掌門,唐堯唐門主的舊物中找出來的呢?” 金弦輕顫,黑琴錚鳴,綾影肆意撥弄一番,攪得人心惶惶。他抬頭看向雷震,咧開薄唇道:“同心藏素,合字影金…老夫人過世之后,雷老莊主也繼而離去。只是不知是鶼鰈情深,還是另有隱情…能否請雷莊主示下一二?” 雷氏兄弟和魏熙聽完綾影這話,只覺晴空一道霹靂,不由得紛紛側目,看向雷震。只見自家莊主臉上陰云密布,嘴唇微微的有些顫抖。雷震自這年輕人狡黠的目光中,好似又看到了當年那個人,當年那個不過與自己見了數面,就將自己的隱秘心事,摸個底兒掉的詭譎之人。他手上加力,將掌中錦囊捏個粉碎,低喝道:“你這般聰明…不如早日與你爹爹去地下團聚!”話音未落,雷震飛身而起,氣灌雙掌,向二人襲去。 他未至綾影身前,只見兩柄利劍旁生而出,一如出山猛虎,有氣拔山河之勢,一如探云蛟龍,有玄妙莫測之靈。雷震慌忙與二人拆了數招,后躍開來,穩住身形。他將二人打量一番,冷言道:“南山一劍,俠名遠播。什么時候跟這詭秘幽谷摻和到一起去了?” 慕懷風提劍護在身前,重重一哼,橫眉道:“雷莊主既然知曉我南山之劍俠貫青鋒,還要派你手下那些鼠輩前來滋事,傷我同門。便不要怪我重劍千行,替天除暴了!” 雷震昂首笑道:“幾個也無所謂,今日進的這寶洞的人,一個也別想走!”說著,他揮掌又上,與慕懷風和盧清曉纏斗起來。 魏熙見自家主子以一敵二不免吃虧,銀刀一橫,準備加入戰局。忽地覺得后脖頸子一陣發涼,他回身一看,見一熟悉的面容,帶著熟悉的笑,持著熟悉的雙劍,冷冷看著他。魏熙扯扯嘴角,向那人招呼道:“額…副堂主…好久不見了…” 曹展宣卻好似不想與他廢話,一招仁燕雙飛,直著向他劈去。魏熙已不是第一次見他出手,也不慌張,身子一側,橫刀擋過。只是兵刃一接他猛然發現,今時虛懷劍上的力道,好似重不可御。他再不敢掉以輕心,躲過一擊之后,腕子一翻,白刃連轉,向曹展宣面門擊去。展宣誠情擋過,虛懷斜下刺出,劍刃未至,劍氣已到,刺破了魏熙左肋。 魏熙覺得腰間一痛,飛步連退,逃了幾步,向曹展宣道:“喂喂喂,老曹!你還真不留情面??!” 展宣壓低身形,沖到他面前,雙劍前伸,劍尖微疊,刺他心腹。魏熙橫刀護在胸前,奮力擋住,怒道:“曹展宣!你我各為其主!你氣我毒你,我給你解了便是!你真要取我性命不成?”展宣眼眸之中寒光閃動,雙劍一收,飛身而起,連踢魏熙胸口。 魏熙吃他幾腳,后退數步,穩住身形,啐了兩口血唾沫,覺出曹展宣是不打算給自己留活路了,表情也變得陰冷起來。他握緊刀柄,向對方猛攻而去。白刃帶風,左劈右砍,悉數招呼在雙劍之上,發出刺耳的聲響。展宣雙劍交疊,架住銀刀,氣灌雙足,腕上加力,虛懷誠情平推而出,寒鋒利刃,將魏熙雙肩各劃出一道口子。魏熙向后一翻,疼的齜牙咧嘴。 曹展宣不給他一點喘息的功夫,腕子一翻,雙劍壓在身側,闊步追上。魏熙認識這人這么些年,初次見他目露寒光,冷若冰霜,長眉縱起,滿面怒容。他忙使出渾身解數,橫刀抵擋曹展宣的凌厲攻勢??烧剐碾p劍,力道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好似飛鳥千只,鋪天蓋地的,向魏熙襲來。他左躲右閃,就算僥幸砍落幾只,卻也難以扭轉戰局,還是讓千喙萬爪,啄抓的傷痕累累。他一路敗退,退到屏風之前,喝道:“你真要殺我???” 曹展宣緩了攻勢,陰沉著臉色,冷冷道:“自你將蠱毒下在我身上,便應知會有這么一天?!?/br> 魏熙抹掉嘴邊的血跡,答他說:“我只想讓你給我拿些東西,又不想索你性命!如今既然功敗垂成,你我各走一方便是!” 曹展宣嘴角一勾,微微搖了搖頭,他忽然問道:“魏熙,你我相識,可是有五六年了?” 魏熙鎖眉答道:“是又如何?” 展宣無奈道:“也不算短了…枉我還拿你當個朋友,你卻半點不懂我?!?/br> 魏熙沒明白他話中意思,只是還不及細想,虛懷劍已探到眼前。他忙矮身橫移,側向一滾避開劍鋒。 魏熙見實在敵他不過,手入腰間,摸出銀針,旋腕擲出。 星若高喊了一聲:“展宣,小心!”話沒說完,耳邊掌風雷動,他趕緊縮身躲過。他與曹展宣依著綾影的吩咐,各自牽制魏熙與雷敬春。當時,星若聽完綾影的排布,問他是不是少算了個人,綾影只是笑而不答。眼下,他一面躲著雷敬春的奔雷掌,一面掃著地上坐著那人,方知他們這白衣掌柜,雖是大病一場,該算計的,倒是一點沒落下。 “先顧好你自己吧!”雷敬春見這少年一面與自己交手,還有閑暇功夫關心別人,覺得心頭一怒。只是他實在不明白,哥哥是受了什么刺激,自打聽完那個白衣琴師和爹爹的對話,就雙膝一軟,癱到地上,任他怎么拉扯也不動。他也沒有辦法,眼看著對面藍衫少年的銀鞭已經砸到頭上,只得把雷重秋護在身后,馭起奔雷掌與之對抗。 他與星若拆了幾十個回合,覺得自己本是上風,可這少年身形步伐都甚是詭異,長鞭舞的尖嘯連連,雖傷不了自己,自己也擒不住他。星若可是一心想趕緊收拾了這小子。他們早一步入寶洞,發現這是一個琴冢,藏了歷代名琴一十六張。綾影依著松弦弄上的詩句,自一連珠黑琴的琴背取出了冥羲心經,眼下只要收拾了雷震這幫人,便能早點離開這凍天凍地的鬼地方。 星若踏上騰焰步,捏著冷月訣,長鞭飛卷,看準雷敬春錯步間隙,巨蟒吞日,一口咬在他左肩上。雷敬春肩頭劇痛,心下大怒,飛身而起,一掌把星若擊退。他跳回哥哥身邊,晃著雷重秋,怒道:“哥!你發什么呆!快起來??!” 說話功夫,銀鞭又至。星若見地上那人一副呆傻模樣,譏笑道:“這萬鈞少主,其膽如鼠,還真是名不虛傳?!?/br> 雷敬春頃刻間氣紅了雙眼,他把哥哥護在身后,一手擋開鞭子,一手直擊星若面門。星若趕忙后躍躲開,鞭子一橫,卸去雷敬春一半掌力,接著飛步連踏,長鞭急舞回旋,鞭頭紅纓正中雷敬春后心。雷敬春踉蹌幾步,矮身沖到星若身前,右掌擊出。星若收回長鞭,折在手中,雙手持鞭,奮力一擋。他畢竟沒有雷敬春底子扎實,叫他這一記奔雷掌,震得虎口生疼。 星若趕忙撤步,不敢再讓他近身,長鞭探出,飛天漫地,把雷敬春擋在幾步開外。雷敬春叫他這一柄柔鞭,攪得眼花繚亂,心中燥意頓升。他氣灌雙掌,看著銀鞭落下瞬間,一把抓住鞭子,猛然飛速前突。星若暗道不好,側身躍起,避他鋒芒。雷敬春提起鞭子,把星若拉到身前,出掌擊他心腹。星若曲臂抵擋,還是結實吃了一掌,悶哼一聲,口中泛起一股腥甜。 魏熙三根銀針擲出,見曹展宣輕巧躲過,只好再出三針??裳矍罢\情一卷,便將毒針掃落在地,正束手無策之際,忽然聽得藍星若一聲悶喝。他看曹展宣手上一頓,知道時機到了,白刃一閃,直刺而出。曹展宣回過神來,舉劍抵擋,還是慢了半拍,肋下中了一刀。 魏熙一擊得手,橫刀又砍,卻發現眼前這人負傷之后,神色愈發陰翳。曹展宣面沉如水,雙劍交錯,轉出數道烈風。魏熙在天虹門的教武場上,見他使過這招靈鵲答禮,心里隱隱有數,他連退數步,然后踏著身后的黑石屏風飛身而起,想以巖壁之堅實,躲過劍風。卻不料劍風之后,便見誠情出手,直向自己刺來。 魏熙身子一轉,橫刀擋開誠情劍,忽然感到身后有人。他猛然回頭發現曹展宣不知何時繞到了自己背后,接著便聽噗呲一聲,虛懷長劍穿胸而過,頃刻間血流如注。曹展宣好似還怕不能一擊斃命,他抽出虛懷,接過誠情,轉到魏熙面前又是一劍,直把這人扎個對穿。 魏熙帶著身上兩個血窟窿,雙膝一軟,順著石墻,逐漸滑落,跪到地上。他身上血流不止,雙眼還死死盯著眼前的人,滿臉皆是莫名。他扯扯嘴角,問道:“你就…這般恨我…?非要我死…?” 曹展宣收回雙劍,俯下身去,附到他耳邊,低聲道:“魏老弟…展宣對你所忠何人,所謀何事,皆不感興趣…你就是一把火將天虹門燒了,我也懶得搭理…” 魏熙倒了兩口氣,嘶啞道:“那…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