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
“我出來之后,便去尋茍易為,他在出恭。我在恭房門口,放了一張紙條兒,上面寫了他父親母親的名字,用來恐嚇他?!?/br> “后來事發之后,我也一直盯著他,小白臉膽大包天,竟然同當時的開封府推官告發,我一方面嚇唬那個推官,讓他不敢上報,另一方面,又在茍易為回家的路上,放了死鳥嚇唬他。這回他被嚇住了?!?/br> “因為事情已經間隔久遠,有一些細節我可能記不得太清楚了,但大致就是這個樣子的?!?/br> 黃府尹看了一眼一旁的衙役,衙役立馬端了紙筆過來,放在了劉來的面前。 “你把他父母的名字,再在紙上寫一遍?!秉S府尹若有所思的說道。 劉來也不含糊,拿起紙筆便寫了起來。 謝景衣踮起腳尖一看,嘆了口氣。 這對手當真是厲害,最好的謊言便是真假摻雜著來,她一眼就能夠看出,這劉來寫的字,的確是同茍易為那張有些模糊的字,一模一樣的。 大理寺才剛剛重提舊案,劉來不可能臨時抱佛腳,練出完全一樣的字來,只能說,當年來恐嚇茍易為的人,的確是劉來沒有錯了。 那么,可以推斷,劉歸同劉來一把年紀了還花大價錢去尋彩蝶夫人,分明就是去給人打掩護,做護衛的。 當日茍易為看到了兇手的背影,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守在外頭的劉來,看到了茍易為,于是他出手恐嚇了年輕怕事的茍易為。 為什么劉來非要說當時進去的時候,兩人正在行茍且之事,一來是給他殺人提供“動機”,二來是因為仵作說了,彩蝶夫人臨死前行了房事,可宋堯當時卻穿著整齊,這個破綻,劉來把他給堵上了。 他說的話中,還有一個地方是真的。的確是他這個會功夫的人,用鉤子拴了門,形成了密室,然后翌日一大早,就故意蹲守著,伺機踹壞了門栓,讓開封府的推官們,找不到鉤子鉤過的痕跡。 只不過,他并非是兇手,而只是給兇手善后的人。 你說為何?當然是就憑劉來的身份,指使不動開封府。他如今來亡羊補牢添漏洞了,可是當年,這些漏洞明明白白的擺在那兒呢,開封府審案的人,可曾問過? 黃府尹拿著那字跡,認真的比對了,對著師爺點了點頭,著人把兩張紙條收了起來。 他提了提驚堂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了趙掌柜的,“趙本洪,眼前所跪之人,可是當年同你們一道兒赴宴的劉來?” 趙掌柜的雖然是黑羽衛,有官身在,但擱在明面上,他是個白身,自然是得跪的,“雖然時隔多年,皺了吧唧的蘋果變成了老菊花,但小人還是能夠確定,眼前之人,正是劉來無疑?!?/br> “青天大老爺,小人有幾句話,想問劉來,不知可否?” 黃府尹點了點頭,“但說無妨?!?/br> 他說著,一雙小手在桌案底下磨拳搽掌起來,他就知道不用自己個開口,這案子就像過路的驢子踩著蛋了一樣,自己個得破??! 趙掌柜的深吸了一口氣,“劉老哥,我這里有一件衣衫,請你系上一系。我們男子的中衣,多半僅在腋下有一根繩子,但是宋堯的母親,不擅長手工,尤其是衣領,領口總是會多縫幾分,敞開來,于是她在領口處,加了一條暗繩。請你系上一系,看看同宋堯死時身上的結,是否一致?!?/br> 劉來臉色微變,詢問的看向了黃府尹,“這怕是不合規矩?!?/br> 黃府尹搖了搖頭,“系個繩子又何妨?你既然是兇手,慌忙之下,肯定是怎么方便怎么系,如今也用你最習慣的方法系便是?!?/br> 劉來皺了皺眉頭,深深地看了黃府尹一眼,搖了搖頭,“小的不服,您也說了,那會兒是慌亂之中,胡亂系的,也不知道是打了死結,亦或是系成了什么亂七八糟的樣子?!?/br> “有的人醉酒時和說話聲聲音都不同,怎么能夠要求兩次系的繩子都一樣呢!我倒是覺得奇怪了,我害了你的好兄弟宋堯,你應該對我深惡痛絕,恨不得讓我下十八層地獄才是。怎倒像是非要證明我不是兇手一般?” 趙掌柜搖了搖頭,“兇手是要抓的,但同我不共戴天的,是真正的壞人。你不系也沒有關系,你這么說,是承認當時給宋堯系過衣襟了吧,所以他才能夠穿戴整齊的坐在那里?!?/br> 劉來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我先前便是這么說的?!?/br> 趙掌柜對著黃府尹行了個大禮,“大人,小的有罪,記岔事情了。我兄弟宋堯的衣襟上,無繩可系?!?/br> 第376章 趙缺的反擊 “宋堯的母親,沒有在領口處留下暗繩。甚至他的中衣,連腋下那根繩子都沒有……說起來懺愧,當時我們玩心太盛,我母親這個人,想法古怪?!?/br> “他擔心我們著了妖精的道,替我們將衣襟縫好了,每每脫衫,都需要從下往上褪去,扯得臉丑頭發凌亂,折騰這么一下,我們便立馬能夠想起她的話來,像是一盆涼水潑下,瞬間清醒了?!?/br> 趙掌柜的說著,有些恍惚起來。 這些瑣事,他其實早就記不清了。宋堯案重開之后,他母親卻突然出現了,倒是沒有提讓他娶妻之事,反而是絮絮叨叨的說了宋堯很久。 他同宋堯,也算是一塊兒長大的,母親當年也很喜愛他,說著說著,倒是聽出了有意思的事情來。 與其說是防妖精,倒不如說,當年他母親防的是他把宋堯給扒拉了,禍害了。那可真是有大才之人,他是要考狀元成為肱骨之臣的人。 母親總是苦口婆心的說,阿缺啊,你是阿娘生的,阿娘怎么會不知道你?你不愛科舉,不做官也無所謂,可是阿堯不同,那是阿堯唯一的路??! 他雖然明面上嗤之以鼻,可在心中,一時也不敢忘記。 “那是我記錯了,時隔久遠,你又話中帶套,實在是小人行徑?!?/br> 趙掌柜的并不在意劉來的狡辯,人心都是雪亮的,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 “我有一點不明,請你解惑。你殺人之后,驚覺茍易為撞見了你,為何不快速離開現場,直接去找茍易為封口,反而要大費周章的給宋堯穿好衣服,把他運到桌子邊坐著?” “宋堯若是躺在床榻邊,難道不是更加有說服力嗎?” 劉來沉寂了一會兒,說道,“我想把酒灑在他的身上,造成了他醉酒的錯覺?!?/br> 趙掌柜輕笑出聲,“是么?那為什么不直接灑在衣服上呢,脫掉的衣服,就扔在床邊吧,畢竟你隨手一抽,就抽到了他的腰帶?!?/br> “你根本就沒有給宋堯穿過衣服,因為他壓根兒沒有脫過。我先前說了,我們的中衣是釘死的,脫的時候,定然會勒臉弄亂頭發。宋堯當時的頭發,可是整整齊齊的?!?/br> “怎么著,您當時還悠哉悠哉的給他梳了頭么?一個人系繩子的手法可能會變,但是會不會梳頭,總不會變吧?你會嗎?” 劉來不言語了。 趙掌柜的話鋒一轉,又問道,“請問當初宋堯喊我什么?” 劉來一愣,“不記得了,年紀大了,又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記得很正常?!?/br> 趙掌柜的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隨著胸膛的起伏,肚子一抖一抖的。 “對于別人來說,記不得正常,但是對于您來說,可不正常。畢竟時隔這么多年,您連茍易為的父親母親叫什么名字都記得一清二楚呢!” “說道這里,又有問題了。你說你殺了人,再給宋堯穿戴整齊了,方才出門去追茍易為的。那么彩蝶夫人的別院那么大,你是如何知曉茍易為去了恭房呢?” “為什么他不是回院子里去,或者去了廚房拿酒菜,去調戲別的小娘子,你又沒有長千里眼,順風耳,怎么就知道他在恭房呢?” “還有,你同茍易為乃是頭一次見面。按照你自己個說的,你是醉酒之后,進去見到彩蝶夫人行事不妥當,方才一時氣憤殺人的。那么,你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時間內,知曉一個初次見面的人的父親母親的名字?!?/br> “茍易為的父親乃是名士,你知曉還說得過去,可是他母親的閨名你如何知曉?定是來之前,便悄悄的查了各人的底細吧!你又不是蓄謀殺人,為何要提前查茍易為的底細?” 趙掌柜的說話,宛若連珠炮一般,問得劉來,一時有些啞口無言。 “你沒有辦法回答了對不對?你是因為你的主子,并沒有給你想好這些細枝末節的臺詞?!?/br> 趙掌柜的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大人,小人趙本洪,懇請大人觀看此冊,這乃是劉來從彩蝶夫人案前后,每年收入的明細,以及所管轄的漕運范圍的變法?!?/br> “可以證明,劉來在彩蝶夫人案之后,迅速的得到了不正常的提拔,收入翻了好幾個個兒。那一年,他新置辦了許多田莊鋪頭,個個價值不菲,這些錢是從哪里來的?” “還請大人明鑒,劉來認罪一事,漏洞百出自相矛盾。又有大量的不明錢財入手,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br> “劉來,你是在為誰掩蓋罪行?” 黃青天悶悶的打了個呵欠,他都有點想要去歇晌了是怎么回事? 他就知道,他什么都不敢,那證人也會猶如雨后春筍一般,一個接一個的冒出來。 關鍵是,這些證人,都跟大狀師似的,噼里啪啦的自己個就把案子給審了。 “呈上來?!?/br> 他說著,翻了翻那冊子,越看越是心驚,劉來是當真不經查,這數目實在是太驚人了。 “劉來,你還有什么話可以說?適才趙本洪的問題,請你如實回答。這也都是本府想要問的問題?!?/br> 劉來從看到那本賬冊的時候,便已經開始慌了神了。 “我……我……我是真的兇手,我沒有撒謊啊,是我殺了彩蝶夫人,嫁禍給宋堯的。旁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我……” 黃府尹臉色一般,啪的一聲拍響了驚堂木。 “劉來!本府再問你一次……” 黃府尹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聽到趙掌柜的又說道,“大人,小的尋到了一位新的證人,她乃是當年在彩蝶夫人身邊伺候的貼身女婢,當初早上同我一道兒拍門的人,便是她?!?/br> “她能夠證明劉來絕對不可能是殺死彩蝶夫人的兇手,并且,劉來同當日來到夜宴的其他賓客,有關聯。還請大人允許她上前作證?!?/br> 黃府尹點了點頭。 這時候人群中分出了一條路來,一個穿著布衣,包著頭巾的婦人走了進來,她看了看趙本洪,驚訝的問道,“你真的是當年那個超好看的趙缺么?我的天哪,簡直不敢相信!” 第377章 第二個認罪的人 “當年我們夫人知曉那夜宴的請柬,被你拍了去,提前一日便開始梳妝打扮,就怕落了下乘。萬萬沒有想到……我們夫人沒了,你竟然成了這副模樣……” 堂上一片寂靜,一時半會兒的竟然分不出誰更慘是怎么回事? 趙掌柜的深吸了一口氣,將鼓起的大肚子,勉強的縮了回去。 然而這項神功他并未練到家,只能縮一會兒,還不能縮臉上的rou,待一呼氣,肚子又彈彈彈的滾了出來,令人發笑,實在是同什么美男,沒有一個大子兒的關系。 黃府尹啪的一聲拍響了驚堂木。 “公堂之上,不得喧嘩。來者何人,有何證據?” 那婦人自覺失言,縮了縮脖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民婦姚金翠,乃是當年彩蝶夫人身邊的一等女婢。夫人開夜宴,乃是為了哄那些經常初一十五來花宴的熟客。京城里有趣的花娘,美貌的花娘,比比皆是,我們夫人乃是賣藝不賣身的,若是再不出一些花樣兒,怕是要門前冷落了?!?/br> “十分請柬,價高者得,是十塊香木雕刻的牌子,上頭雕刻著彩蝶二字。待十位客人的名諱都確定了,夫人才會親手寫帖子,叫我送到府上去,以示尊貴?!?/br> “劉來同趙缺,都不是熟客。當日來拍的人很多,十塊牌子,其實只有三個人拍到了。其中,劉來一個人便拍了五塊,趙清江拍了四塊,剩下忠勤伯府的楊綽為自己拍了一塊?!?/br> “劉歸當日是領著嚴二郎一塊兒去的;明面上嚴二郎拍了三塊,但實際上,那三塊,同劉歸劉來用的兩塊,都是劉歸付的錢!” “那錢是我收的,在賬冊上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用的也是同樣的交子。劉歸還暗地里叮囑了我們夫人,說嚴二郎要帶兩位貴客來,叫她務必特別的招呼好了?!?/br> 姚金翠說著,從身上取下來一個包袱,攤開放在地上,里頭放著一個賬冊,還有一張名冊,舉了起來,“這是當年夜宴所有的賬冊,包括拿了誰多少錢,采買又花了多少錢?!?/br> “夫人去后,她鄉下的親戚尋過來了,蠻橫的拿走了她所有的產業,我伺候夫人許多年,想著賬冊上有她的批語,這名冊是當天夜里要來的十人的名諱,飲食忌諱,還有喜好?!?/br> “我們夫人為了不出錯,都會提前調查好了,當花娘的,可不如大家伙兒想的那么容易?!?/br> “都是親筆所書,便把這些留下來了,想要做個念想?!?/br> 姚金翠說著,有些懷念的看了那冊子一眼,落幕的說道,“沒有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br> 不等黃府尹發話,趙掌柜的便開口說道,“這樣也只能夠證明,劉歸同劉來兄弟,早就同嚴二郎相識,并且有意討好他們,是有關聯的,并不能證明,劉來一定不是兇手?!?/br> 姚金翠點了點頭。 坐在堂上的黃府尹,接過衙役遞來的小冊子,無語的翻了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