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她說著,又拿著那信在燭臺面前對著光照了照,確認的確沒有被人開封過的痕跡。 趙掌柜的撓了撓頭,“具體的我記不得了,不過我每整出來一種新的,便會記在小冊子上,放到阿堯牌位旁邊的暗格里?!?/br> 謝景衣點了點頭,“你記得查證,小心為上?!?/br> 不是謝景衣天生多疑心,這事兒太過巧合,趙掌柜的大侄兒的確生性懶散,坐在紙鋪子里守店,也總是打著盹兒不干事,隨手把信忘記了,也說得過去。 但他的父親趙清江,可也是當天晚上出現在了現場的人。 若三年前趙掌柜的壓根兒還沒有整出柑橘味的紙,那他大侄兒就在扯謊了,若是在很久之前便有了,那他也在扯謊。因為他隨手可放的地方,堆著的那些紙,一定是當下最新出的,或者是最好賣的紙。 趙掌柜的點了點頭,一直盯著那信看,這回倒是沒有再激動的喊著:xxx不可能,他是可信的,這種話了。 謝景衣輕輕的撕開了信,拿出來一看,里頭的紙張也已經泛黃了,“是茍易為的字嗎?” 趙掌柜瞟了一眼,點了點頭,“沒有錯的?!?/br> 謝景衣這才認真看了起來。 “吾弟缺親啟,為不日將海上遠行,此去前程艱險,兇多吉少。為心中有愧,若不九死一生一回,實在難以釋懷?!?/br> “此番我若無歸期,妻娟將此信呈弟手,以為遺言;若是得以平安歸來,則將再踏京城,親自到阿堯墳前請罪,再謀科舉?!?/br> “那日出恭,為途徑彩蝶院落,見那門虛掩,四下無人,原想喚阿堯回去,遲疑之際,見一人入內。著披風兜帽,無法視其顏面?!?/br> “為覺得怪異,但并未上前,自去出恭不提。待從恭房出來,見門前放著一張紙條,上書我父母名諱。后阿堯出事,為思慮再三,去開封府尋推官劉封暗告此事?!?/br> “可翌日堂上,并未提及半句,當天回府,途中遇死鳥一對。為膽小如鼠,不配為人,再未提阿堯說話。待阿堯自戕已整清白,方才悔之晚矣?!?/br> “為寒窗苦讀十數載,自認正人君子,可卻做此小人之事,有何顏面科舉,有何底氣為官?是以出走京都,無顏再見阿堯,再見缺弟?!?/br> “缺見此信,為已身死,無須吊唁。家小已經安排妥當,唯有一心愿,請代為向阿堯請罪。兄茍易為,勿念?!?/br> 謝景衣語速很快,很快便將這信讀完了。 她將信疊了,又拿著那信封看了看,只見里頭還放著一張小紙條兒,上頭的字有些模糊不清了,但依稀能夠瞧出,是兩個人的名字。 這張紙,應該就是當年茍易為在恭房門口撿到的用來威脅他的紙條兒。 謝景衣想著,將紙條同信又小心翼翼的塞進了信封里,遞給了趙掌柜的,“拿著這個,去大理寺,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重翻舊案了?!?/br> “咱們之前想的沒有錯,那天晚上,進入彩蝶夫人房間的,的確不止宋堯一個人,還有旁的人。那個人肯定有問題,所以茍易為才會收到威脅。還有推官劉封,這個人,如今尚在開封府任職。前不久,我還見過他?!?/br> 趙掌柜的手抖了抖,一臉肅然,倒是沒有再哭。 “我知道了。人都有親疏遠近,阿為是家中獨子,同父母關系親密,有此選擇,不能怪他。那時候我們年紀都小,沒有什么深謀遠慮……阿為他懲罰自己,一輩子也沒有考科舉……” 謝景衣對此不予置評,她看了看窗外,打了個呵欠,“時間不早了,先回吧?!?/br> 趙掌柜的點了點頭,朝著門口走去,走了半天,見關慧知不動,又扭過頭來,“關小哥?走了不?您不走,我也不上不了房梁,翻不了墻??!” 關慧知回過神來,用一種野狼看到小白兔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趙掌柜的,“你年輕的時候,真的艷絕京城?” 趙掌柜的老臉一紅,“雖然吹得有些過,但的確是貌美小郎君,走在路上,都有小娘子朝我扔花扔瓜果的?!?/br> 謝景衣聽了嘴角抽了抽,說起來,她一直十分不解,扔花就算了,扔瓜果的是怎么回事?不怕人用臉接了,摔一臉柿子rou西瓜瓤么? 若是扔個蘋果,好家伙,潘安都得被打成潘不安。 關慧知眼睛更亮了,她伸出手來,拍了拍趙掌柜的肚子,“打明兒起,你不要再吃rou了,飯也要少吃。若是餓了,就啃啃蘿卜,清水煮白菜。每天天不亮,就去溜阿黃,不要用走的,要用跑的?!?/br> 她說著,痛心疾首的看向了趙掌柜的,“你于心何忍,于心何忍??!趙缺趙缺,缺的是什么,是心??!我最看不得的,便是別人糟蹋美貌了!” “左右吳五虎出了京,也沒有人陪我一道兒晨練了,日后我便去尋你了。你若是敢不聽從,我就拿鞭子抽你!抽到你瘦成潘安為止!” 趙掌柜的往后退了幾步,“我管你叫爺爺行不行?不吃rou,啃蘿卜,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關慧知豎起了一根手指頭,“就瘦下來讓我看一眼,讓我看一眼趙缺小美人,之后便不管你了!” 見趙掌柜的不為所動,關慧知立馬說道,“宋堯的事情,背后肯定有厲害的人物在,你一個小小掌柜的不行??墒俏倚邪?,萬一啊,我說萬一啊,那個兇手抓不著,我關慧知替你把他咔嚓了,怎么樣?” 趙掌柜搖了搖頭,看向了謝景衣,“有謝三在,一定抓得著?!?/br> 關慧知一跳三尺高,“阿衣,你看,你看這個馬屁精!” 謝景衣笑了出聲,“你之前都為阿堯而活,待這案子了了之后,為自己活吧,趙叔。再胖真的不行了,再胖咱們那棺材要裝不下你了,你坐這頭,我坐那頭,能成蹺蹺板兒?!?/br> “上個房梁,關小哥一松手,你能把屋頂砸個洞出來。日后還怎么去迷惑那些嬤嬤大娘?” 趙掌柜的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看了看眼前的二人,心中感慨萬千,“好?!?/br> 第374章 兇手現身 大理寺重提京城才子宋堯殺害花魁一案,短短一日,便成了京城中最炙手可熱的話題。 原本無一人記得的舊案,像是被人從鎖住的箱籠里放出來了,強塞進了京都百姓的腦子里一般,誰都好似能夠說出來幾句,可說來說去,又像是盲驢拉磨似的,兜兜轉轉就那么幾句。 這種事情,除了吃了一早上沒有味道的白菜,餓得眼冒金星的趙掌柜的外,并沒有什么人在意。 于尋常人而言,任那宋堯是皎皎明月,也不過是他們嘴中的過客罷了,等到有了下一個事,宋堯又會回到了箱籠里,無人記起。 趙掌柜的重重的喘了口氣,拿起脖子上掛著白色孝布,胡亂的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珠子,一旁的大黃,累得直吐舌頭。 天知道它是多么懶惰的一條狗,壓根兒不想跟著主人出去跑步,簡直累瘦了狗的腿,大黃想著,耳朵動動了,尋了個角落,快速的縮成了一團,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你們兩個,太過分了,讓我吃沒有油花花的菜葉子就罷了,怎么還故意在我面前大塊吃rou?”趙掌柜喘著氣說道。 “我瘦?!标P慧知說道。 “我丑?!敝x景衣毫不猶豫的又吃了一塊rou。 趙掌柜的一時語塞,耷拉著腦袋,這兩個人,一個比他聰明,一個一只手就能扭斷他的脖子,他還能說什么? 謝景衣吃飽喝足了,站起來拍了拍手,“好了,咱們該干活了,昨日大理寺重提舊案,咱們也找了些證人,算是主動出擊,今日,有人該坐不住還擊了?!?/br> “怎么還擊?” 謝景衣瞇了瞇眼睛,“咱們現在去大理寺跟前晃悠一下,就知道了?!?/br> 趙掌柜的一身汗臭,換了一套衣衫,便同謝景衣還有關慧知一道兒去了大理寺,那門前里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人。 趙掌柜的心中咯噔一下,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問道,“老哥,咋地了?出了啥事了,怎么一大早,這門前圍了這么些人,可是有啥熱鬧可以看?” 那大叔一聽,頓時精神了,“嘿,你可問對人了!宋堯殺花魁案,你可知曉?大理寺不是說這案子有疑點,宋堯可能有冤么?好家伙,今兒個那真兇來認罪了!可憐宋堯好好的一個大才子,就這么枉送了姓名,真的是太可憐了!” 趙掌柜的回頭看了一眼謝景衣,這人,真的不是人! “兇手,兇手是誰???自己個來投案了么?為啥啊,藏得好好的!” 大叔切了一聲,“為啥?都是人,就不能良心不安,幡然悔悟了?那兇手啊,是漕幫的,叫劉來,他說他殺了宋堯……老弟啊,你來得太晚了,一會兒這案子要開堂,不曉得你還擠不擠得進去聽咯!” 說話間,兩個衙役從里頭走了出來,一看見趙掌柜的,立馬說道,“你來得正好,我們正是要去尋你,今日午時黃府尹要開堂審案,你要作證?!?/br> 趙掌柜的心中一緊,“開封府?這案子不是大理寺審么?怎么是開封府府尹主審?” 衙役搖了搖頭,“大理寺只提案重審,這事兒是開封府地界的事,上頭著大理寺同開封府一道兒審。你且放心,黃府尹為人正直,不知道為多少人洗刷了冤情,這一次,也不例外!” “你既然在這里了,那午時便準時來,不要遲了。我就不再另行叫你了,還有其他的人要尋呢!” 趙掌柜的忙點了點頭。 謝景衣沒有說話,轉身朝著一旁的小巷子走去,“黃府尹外表圓滑,實則是塊硬骨頭,開封府來審,并不一定是壞事。咱們同他打過好幾次交道了,是熟人,知曉他的根底節奏。且有大理寺卿一旁坐陣,御史臺盯著,想要徇私舞弊,談何容易?” “你聽好了……” …… 黃府尹很準時,午時一到,就拍響了驚堂木。 他放眼一掃,見到了站在人群中看熱鬧的謝景衣,眼皮子跳了跳,得了,今日又是不用費心費力的一天!這不他的福神又來了么! “下跪何人,所訴何事?” 謝景衣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堂前跪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雖然年紀一大把了,但他看上去依舊十分的精壯,紅光滿面的,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小人劉來,自認多年之前殺害彩蝶夫人,并且嫁禍給了宋堯?!?/br> 黃府尹啪的一聲又拍響了驚堂木,“這里乃是大理寺,上坐的是開封府府尹,你若是胡亂認罪,擾亂公堂,乃是大罪,可知?且將你行兇過程一一道明?!?/br> 劉來點了點頭,“我花了好大一筆錢,才去了那個什么鬼夜宴,結果就只是聽曲子,那彩蝶連小手都不讓人牽,只瞧中了宋堯那個小白臉?!?/br> “我在院子里喝悶酒,越想越氣,便去了那賤人的院子。當時她同那姓宋的正在做丑事,我一瞧,特別生氣,表面上裝得一本正經的,實際上,不還是個臭不要臉的?!?/br> “我習過武,脾氣火爆,一個手刀就把姓宋的給打暈了。彩蝶嚇了一大跳,想要叫,我用力的捂住了她的嘴,她拼命掙扎。我當時喝多了,一把抓起床邊那小白臉的腰帶,就把彩蝶給勒死了?!?/br> “見她沒氣了,我才嚇醒了。又想著那姓宋的獨占了好處,也不是個好東西,便出了門,又拿了鉤子,將那門給拴上了,只要是密室,肯定所有人都懷疑是那姓宋的殺的人?!?/br>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怕有人發現門上有鉤子的痕跡,便早早的在附近等著,等有人叫門,就過去幫忙,故意一腳把門給踹得稀巴爛?!?/br> “這樣開封府的人來了,就查不出任何問題了。果不其然,我成功了?!?/br> 黃府尹瞇了瞇眼睛,“既然你成功了,為何今日又要說出此事來?” 劉來擦了擦眼淚,“我年紀大了,如今又跟著人修佛,時常對過去自己做的事情,感到后悔。正好大理寺要重查此案,我便想著,我是時候該來了?!?/br> “宋堯沒有殺人,人是我殺的。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認罪?!?/br> 第375章 棋逢對手 黃府尹用余光瞟了一眼謝景衣,見她也恰好看過來,還笑著露出了八顆整齊的牙……難不成,今日當真只是來看熱鬧的? 他啪的一聲,拍響了驚堂木,瞇了瞇眼睛。 “本府問你,你說當時你進屋之時,彩蝶同宋堯正在行事,你將宋堯打暈,彩蝶勒死之后,可做了旁的事情?” 劉來低著頭,直盯著地面,大理寺這里跪著的人太多,青石地板都跪出兩個膝蓋窩窩,他想著,勾了勾嘴角,“我給宋堯穿好了衣服,將他挪到了桌子跟前,又把酒水灑到了他的身上,讓他一身酒氣,像是酒后一時激情殺人一般?!?/br> “隨后便用鉤子把門拴好了,走了出去。因為來的時候,我被人瞧見了,是以走的時候,格外小心,確定沒有人發現,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同我哥哥劉歸,還有忠勤伯府的楊綽一道兒繼續飲酒作樂?!?/br> 謝景衣看著劉來勾起的嘴角,輕輕的蹙了蹙眉,對手果然是有備而來,已經把他們可能找到的破綻,搶先堵住了。 棋逢對手方才有趣不是么? 黃府尹沒有做出任何反應,面無表情的繼續問道,“你來的時候,被誰撞見了?” 劉來抬起頭來,淡定的說道,“被宋堯的好友茍易為撞見了。我當時穿著披風,戴著兜帽,有了醉意,一開始沒有發現他,可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轉身要走,踢到了一塊石頭?!?/br> “你們知道的,習武之人,耳聰目明,我雖然喝了點小酒,但不至于這么點聲音都聽不到。一開始我并未想著殺人,也就沒有理會他??蛇M門之后受了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