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不管是被忽悠的好,還是自己主動的也好,楊夫人掏錢跑官,違反大陳律,那是板上釘釘的事,律法可沒有什么不知者不罪。但因為忠勤伯府告發在先,楊皓的父親告罪辭官,上頭給了楊夫人輕判,只流到荊州。 若擱在以前,荊楚之地,民風不開,流放貶庶者眾多,可自打岳州出了天寶女帝,一衣帶水,那一代都富庶興旺了起來。 明面上說是流放,不過也就是換個略微貧苦之地生活罷了,有楊父打點,又能難到哪里去?基本上是最好的結局了。楊皓也不能全身而退,被摘了功名,雖然并沒有明旨說不可再考。 但他母親戴罪,又有了污點,這輩子都別想再走仕途了。 謝景衣并未覺得有什么可惜的,做錯了事,若都能輕輕松松逃脫,那還要律法做什么?這世間,不做官,也照舊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 這個結局,比流放三千里,去邊疆做苦役,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 謝景衣啃完一個果子,又摘了一顆,接著吃了起來。 京城里熱氣騰騰的,烈日當頭,街上的人都少了些,幾條大黃狗躺在路邊打著盹兒,見來的是匹馬兒,又欺軟怕硬的躺了下去。 謝景衣瞧著搖了搖頭,當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連狗子都曉得把人分個三六九等了! 她晃悠的走著,碰的一下,一頭撞在了一個蓮蓬上。 謝景衣一抬頭,氣得差點兒七竅生煙。 只見柴祐琛坐在茶樓上頭,半倚著窗子,手中拿著一根釣竿,那鉤子上,掛著一個綠油油的蓮蓬,見到謝景衣被攔住了,他還揮了揮手,搖頭晃腦的來了一句,“柴太公釣魚,謝老三上鉤!” 謝景衣沒好氣的將蓮蓬扯了下來,柴祐琛輕笑出聲,“魚兒咬鉤了,這魚兒,生得肥美!” 謝景衣一聽,二話不說,扯下樹枝上的果子,朝著樓上的柴祐琛扔去。 柴祐琛手腕一動,那釣竿便打到了果子。 只聽得啪的一聲,那果子便飛了出去,砸到了一個婦人的頭上。 謝景衣一瞧,傻了眼,那婦人膀大腰圓的,肩上扛著一個大豬腿子,腰間還插著一把殺豬刀,正捂著頭破口大罵,“是哪個兔崽子,竟然敢砸老娘!” 謝景衣縮了縮脖子,趁著她不注意,趕緊伸手一揮,將馬背上的那串果子扔了出去。 可已經是來不及了,那婦人怒吼道,“你這小娘子,還想毀滅證據,老娘都瞧見了,這條街,就你拿了果子!” 謝景衣心中罵了柴祐琛一萬句,仰頭一看,他奶奶的,那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的,若不是她手中還拽著一個蓮蓬,她簡直要以為,之前的柴祐琛還有魚鉤,都是幻覺! 可她此刻來不及興師問罪,那把寒光閃閃的殺豬刀,可是磨刀霍霍向謝三??! 謝景衣跳下了馬,提直了胸膛,朝著那婦人走去,“大娘子有所不知,我這可不是砸你。我這是給你送福氣??!” 婦人眼睛瞪得圓圓的,“你當我是傻子,你砸我,還是給我送福氣,難不成,還要我謝你不成!” 第359章 別有深意 謝景衣認真的點了點頭,嚴肅地說道,“你的確要謝謝我?!?/br> 婦人摸了摸腰間的殺豬刀,看著謝景衣不像是在開玩笑,又把手放了下去,“要是你說個四五六出來,那我……” “那您拿個果子,砸回來。我若是眨了下眼睛,躲了下,那都算我心虛?!敝x景衣說著,看向了婦人的身后。 婦人一個激靈,猛的回頭,很好,除了幾條老狗,什么都沒有,倒是那太陽有些辣眼睛。 她用手揉了揉,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小銀牌,“瞧你長得像個正常人,神神叨叨的做什么?想拿老娘開涮?” “大娘子適才看到了什么?”謝景衣問道。 婦人有些不耐煩的摸了摸腰間的殺豬刀,“幾條黃狗而已,別賣關子了,有什么直言不諱!” 謝景衣點了點頭,“正是那幾條黃狗。大娘子扛著一個新鮮的大豬肘子,如今過了端午,天熱得很,日頭一曬直往外頭冒油。這街頭野狗,哪里得飽?便盯上了大娘子的大肘子?!?/br> “先前我瞧著它們躍躍欲試,眼瞅著那只個頭大的,要往大娘子頭上撲,一時情急,這才摘了果子,想要嚇唬那狗?!?/br> 謝景衣說著,瞪了那狗一眼,野狗子頓時炸毛了,朝著二人齜牙咧嘴起來。 若說之前謝景衣的話她還不信,可瞧著狗子,不由得她不信了,婦人一把抽出殺豬刀,“還不給老娘滾,小心剁了你的狗頭,吃狗rou鍋!” 那殺豬刀,明晃晃的,被太陽光一照,簡直閃瞎人的眼睛。 野狗一瞧,又呲了呲牙,做了虛勢,自覺沒有丟面子,轉身夾著尾巴就跑了。 謝景衣小心翼翼的退后了一步,心中又罵了一萬遍柴祐琛,拿殺豬刀的,能是善茬兒么? “大娘子瞧見了吧,我當真是一片好心,給您送福氣??!不然的話,這大熱天的,若是被野狗咬了,不說別的,疼都得疼好一陣子,傷口還容易潰爛……我這一果子,免了大娘子一個血口子……不求回報,只盼大娘子莫要怪罪于我?!?/br> “我一時情急,手也沒有了輕重,可砸疼了大娘子?” 婦人將殺豬刀插了回去,對著謝景衣抱了抱拳,“是我誤會了,多謝大妹子!今兒這大豬肘子有客官趕著要,要不然的話,便送給你當謝禮了?!?/br> 她想著,一拍腦門,抬手指了指,“看到這條路了么?往東走一條街,有個米福屠婦,便是我家rou鋪子。我就叫米福,你經過的時候,喚我一聲,送你一個大豬頭?!?/br> 謝景衣剛要拒絕,就聽到樓上一陣咳嗽聲。她立馬點了點頭,“那便多謝jiejie了,我不愛吃大豬頭,我就愛吃不肥的rou。我便不客氣了,日后定是常去jiejie家買rou。我也不是那好管閑事之人,今日瞧著jiejie便歡喜,也算是一個果子砸出的緣分了?!?/br> 婦人爽朗的笑了起來,“哈哈,行,我就那么一說,你倒真是不客氣!” 她說著,又補充了一句道,“我就喜歡不客氣的人?!?/br> 謝景衣也笑了起來,“我姓謝,行三,你叫我謝三便是。jiejie趕著送rou,可快些去。下一回用個油紙包了,能好些,不說防狗,也省得油漬污了衣衫?!?/br> “我到時候也不白吃jiejie的rou,我是開布行的,到時候給jiejie選塊好花布做衣衫?!?/br> 米福點了點頭,豪爽的將那大豬腿子又扛上了肩,“那我先走了,可一定要來??!” “肯定的,我愛吃rou?!?/br> 米福哈哈哈的笑了起來,揮了揮手,走遠了。 謝景衣瞇了瞇眼睛,撿起了被她扔在一邊的那串果子。 一個轉身,進了茶樓,姓柴的縮頭烏龜,倒是出息了啊,敢禍水東引,欺負起人見人怕的謝嬤嬤來了! 剛一進門,她抬手一個果子,朝著柴祐琛的面門砸去,柴祐琛伸手一接,在衣襟上擦了擦,放到了嘴中,“這果子倒是挺甜的……” 柴祐琛馬屁說到一半,便緊緊的抿住了嘴,過了好一會兒,才顫抖著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水,斯條慢理的喝了起來。 謝景衣無語的坐了下來,夾了些碎冰進茶盞中,又倒了茶,“這個不燙,你要不要,不要我就喝了?!?/br> 柴祐琛那叫一個眼疾手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走了謝景衣面前的杯子,一咕嚕的喝了下去。 “謝嬤嬤,你真行!扯平了??!” 謝景衣見他一張臉,跟臘rou似的,疑惑的摸了摸下巴,“不應該啊,你以前吃我煮的面,放的鹽比這多多了,也不見你反應如此之大??!我就抹了點在果子皮上,能有多咸?整得跟我把你腌了似的?!?/br> 柴祐琛又往自己被子里加了碎冰,一咕嚕的喝了下去,這才緩了過來,“我這舌頭,還沒有受過那么多摧殘……” 謝景衣一愣,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拍了拍柴祐琛的肩膀,“二公子放心,小女子一定再接再厲,不負所托?!?/br> 柴祐琛瞅著她樂呵呵的,無奈的笑了起來。 謝景衣笑夠了,方才又遞給了柴祐琛一個新果子,“那米福是什么人?你想我同她認識?” 柴祐琛輕輕的嗯了一聲,“韓明義垮了,太學的那個位置便空了出來。雖然沒有開個好頭,但科舉改制,勢在必行。王公這邊推舉了李朝陽,李朝陽乃是王公親故,年歲已高;太后那邊推舉的是向學棋,向學棋乃是五大族中,向家的嫡長?!?/br> “官家猶疑不決,歐陽老狐貍平日里秉持中庸之道,這番難得開口,舉薦了一人,名叫茍善中。這茍善中,乃是齊魯人士,曾中科舉頭魁,前后三科,才學無人出其左右,多有名文廣為流傳?!?/br> “后來不知道怎么地,辭了官職,四處講學,在許多書院里做過夫子。大約三年之前,便失了音訊。官家想密召茍善中,便著我暗地查訪?!?/br> 謝景衣皺了皺眉頭,“翟老賊吃皇糧不干事兒,這事兒不應該讓我們來辦么?” 柴祐琛豎起耳朵聽了聽,如今茶樓里客少,二樓雅室幾乎沒有什么人,“翟統領病了?!?/br> “病了?上回見著還好好的!”謝景衣說著,話鋒一轉,“這同殺豬賣rou的米福,有何干系?” 第360章 探病 柴祐琛清了清嗓子,“茍善中沒出仕?!?/br> 謝景衣知曉柴祐琛說的是上輩子,若此人當真文采風sao,那她不可能沒有聽過。說起來,這一世當真是發生了巨變。 上輩子科舉改制要來的晚一些,韓明義也沒有被抓,歐陽相公也從未提過茍善中這么一個人。 “我查來查去,那茍善中同米福,應該是一家人。正所謂,大隱隱于市。米福性子彪悍,一把殺豬刀虎虎生威,不太好親近?!?/br> 謝景衣皺了皺眉頭,“不是,什么一家人?茍善中是米福的外祖父?還是舅父?” 柴祐琛咳了咳,“應該是她夫婿?!?/br> 謝景衣嘖嘖出聲,“那茍善中都活成江湖傳說了,想來一把年紀,你說這些文人,明面上人模狗樣的,背地里還是喜歡一樹梨花壓海棠!要不得要不得!米jiejie人爽快,可惜了可惜了?!?/br> “雖然如此,但古怪的是,米福的相公從未露過面,只有街坊四鄰聽她說過,是姓茍的讀書人沒有錯。我查到這個,便想著你去探上一探,看看究竟其中有何事?!?/br> “確認一下,那人到底是不是茍善中。而且,茍善中當年突然辭官,離京也離得急,其中怕是有隱情。已經出了一個韓明義了,可不能出第二個?!?/br> “這條街米福一日要來回好些趟,我本想著等你上樓了,再做商議,現如今有這般巧合,倒是好事?!?/br> 謝景衣聞言點了點頭,“知曉了,這事兒交給我了。這世上哪里有我謝景衣交好不了的人?!?/br> “不過這事兒急不來,明日我再去會她一會,你一會兒給我說說那茍善中到底是啥樣的,不然我也認不出來。你坐在這兒,可不是專門等我的,可是約了人?” “既然如此,我先去探探翟老賊,他雖然懶得要命,但到底是管著我吃飯的人。晚上可家去用晚食,阿娘說今日吃石蛙鍋子?!?/br> 柴祐琛忙不迭的點了點頭,“我想吃鱔,要多放些姜?!?/br> 謝景衣站起了身,翻了個白眼兒,“你當我家是酒樓呢,還點起菜來了。這個點兒,哪里去尋!算了,這事兒讓我阿娘去cao心好了。走了!” 柴祐琛也站起了身,送她到了門口。 謝景衣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送,下樓騎了馬朝著鬼街直奔而去,她明面上可同翟有命不熟,不能直接而去,只能去尋翟準了。 鬼街不管什么時候,好似都冷冷清清的,哪怕是有許多人來來往往的,也都讓人覺得熱鬧不起來。畢竟來這里,十個有八個,都披麻戴孝,一臉悲慟。 翟準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呼嚕呼嚕的,頭頂上豎起的一搓亂發,隨著他的起伏,一動一動的。 謝景衣走近一看,嫌惡的撇了撇嘴,都多大人了,睡覺還流口水! “你怎么來了?”翟準聽到了腳步聲,慌慌張張的起了身,手忙腳亂的將一個柜子門關上了。 但為時已晚,謝景衣已經眼尖的瞧見了,“你阿爺死了?” 翟準一頭霧水,“沒死啊,病了?!?/br> 謝景衣拍了拍胸脯,“沒死你立什么牌位,點什么白蠟燭!” 翟準紅了臉,“我這里就是賣白蠟燭的,隔壁就是賣牌位的。我一日三頓的上香,是給我阿爺祈福呢!” 謝景衣眼珠子一轉,“是么?那你干什么給我立牌位,也給我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