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黃府尹對此并不贊同,仵作已經查看過了,那玄歌干干凈凈的,除了因為被琴弦割破了手指,身上竟然一處傷痕都沒有。 像這種花街柳巷,都有秘藥,不然哪來那么多像剝了殼的雞蛋一般白嫩的花魁娘子。 黃府尹啪的一聲,拍響了驚堂木,“本府問你什么,你便說什么,沒有真憑實據的話,便不必說了,那是誣告?!?/br> 婦人有些訕訕的,又把眼光看向了謝景衣。 這里的人,她一個都不認識,除了在鬼街遇到的那個白白凈凈的,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棺材鋪小娘子。昨兒個在家中再見謝景衣,她還著實吃驚了一回。 她對第二個夫君沒有什么情誼,但那頭一個,是她心中的一道疤,如今知曉他死的別有內情,是被吃人的狐貍精迷了魂,指不定并非自愿,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只覺得遇著了福星。 黃府尹說完,看向了一旁的張仵作。 張仵作搖了搖頭,“聽聞了小吳將軍的病之后,我又再重新驗看了一遍,玄歌身體十分的康健,并沒有什么不干不凈的病癥。在青歌坊里,其他的花娘,也無一人染病?!?/br> 黃府尹點了點頭,又看向了在一旁等待已久的第三位證人,他下意識的吸了吸鼻子,并沒有聞到什么臭味,反倒是一股濃重的檀香味兒。 那第三位證人瞅見黃府尹所為,苦笑著說道,“大人,我是青歌坊一代倒夜香的,名叫孫四喜。雖然夜香難聞,但那里的花娘講究,來的又都是有錢的老爺。不光是凈坊,小的自己個也是日日焚香,不臭的?!?/br> 黃府尹一梗,大陳百姓都這么會說話的么?一個個的,咋跟御史似的,嘰里呱啦個沒完,什么都敢說呢! 孫四喜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他看上去頗為老實忠厚,“在青歌坊,玄歌娘子同另外一位青團娘子,一直的爭花魁?;?,魁首只有一個,藺老鴇說了,誰奪了頭魁,年底的時候,便允許那位娘子在二十歲的時候,嫁人成親?!?/br> “這事兒,整條街的人都知道。藺老鴇厲害著呢!兩個娘子,也不吵了也不鬧了,都拼了命的攬客,起初的時候,都是青團領先??勺罱肽陙?,玄歌已經將她甩下好遠了?!?/br> 孫四喜說著,又不言語了。 黃府尹正聽著得勁,啪的拍了一下驚堂木,“然后呢?” 孫四喜撓了撓頭,“您剛才不是說,不確定的不說么?還有您問什么,我說什么,這您也沒有問??!” 什么叫做胸悶氣短,這就是! 黃府尹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道:“但說無妨!” 孫四喜“哦”了一聲。 “坊間都有傳聞,說那玄歌娘子,怕是作了什么邪法……要不然的話,青團那邊,都是一些長情的客人,怎么到了她這里,最長的也不超過半個月,便再也不來了?!?/br> “一開始的時候,還有人笑話她,說她怕不是功夫不到家,留不住客人??呻S著她的新客越來越多,花錢越來越大手筆,便沒有人再提了,只覺得邪性?!?/br> “再后來……有人說,玄歌的客人死了,但都是傳言,我們也不知道?!?/br> 黃府尹皺了皺眉頭,“你同玄歌并無關系,平白無故怎么打聽這么些?” 孫四喜搓了搓手,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那條街上的人都知道,賭坊里開了局,賭誰會是花魁娘子。壓青團的多,有人賠得傾家蕩產的。我因為倒夜香,日日出入青歌坊?!?/br> “便有那賭客,給我銀錢,叫我盯著。我也不懂,都是他們說什么,我便看什么?!?/br> 賭坊? 謝景衣皺了皺眉頭,這孫四喜的話,有用的消息很多。想要殺玄歌的,至少目前有三種人,第一種,是像劉齊氏這樣的遺屬;第二種,是青團以及她的追隨者們;第三種,是下注的絕命賭徒。 誰都有可能殺死玄歌,為了那么一個花魁娘子的稱號。 黃府尹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看向了在后頭排隊等著的證人藺老鴇,“他說的可是真的?” 藺老鴇慌了神,“不是我不是我,我可沒有殺人。玄歌是我的搖錢樹,我可舍不得她死,我若是要殺她,為何要報官,悄無聲息的把她埋了就是。青團也不會的,青團連捏死一只螞蟻的膽量都沒有,我們真是冤枉透了?!?/br> “是,我是選花魁,可是哪家花樓不選花魁,這都是為了提高女兒們的身價。我自己個原來,也是做花娘的,知曉這一行的苦楚,雖然是這樣選,但我私下早同她們說過了,到時候花魁娘子贖身之后,另外一個最多再干兩年,等新人有了起色,二十二歲?!?/br> 藺老鴇說著,豎起了兩根手指頭,“只有兩年而已,我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興隆賭坊開了局的事情,我聽人提過,只是這賭坊的大爺們想要賭什么,我們哪里敢干預?更別提作假了?!?/br> “我也曾經問過玄歌,是不是有什么蹊蹺,玄歌只說有個貴客,幫介紹了幾個朋友而已。這種事情,在我們那里很正常,我也沒有多問?!?/br> 藺老鴇說著,有些心虛的低下來頭。 無外乎這種事情,她本是不管的。只要搖錢樹能夠掉下錢來,誰管那錢是樹生出來的,還是旁人掛上去的呢! 黃府尹沉思了片刻,“所以,的確是存在,玄歌最近的客人,突然多了許多,對嗎?” 藺老鴇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大老爺,真的同我和青團沒有一點關系,我們青歌坊已經倒霉透了,真的不能再倒霉了。說不定,說不定是那些賭鬼,那些賭鬼殺的……” “還有那糕……那糕是誰拿來的,就是誰殺的,真的跟我們沒有關系??!” 黃府尹摸了摸山羊胡子,瞅著謝景衣站在一旁,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頓時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知道為何,他總感覺,眼前的這位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早就知曉事情的真相了。 “玄歌有沒有說過,那位貴客是誰?” 藺老鴇搖了搖頭,“她的貴客有很多,我也不知道具體說的是一哪一個。因為她同青團在爭,是以對于這些口風緊得很,生怕被人撬了墻角?!?/br> 第303章 兇手 黃府尹沒有再問,看向了蹲在一旁旁若無人的扯著襪子的最后一個不請自來的證人。 這個人他認識,乃是京城里最近聲名鵲起的女神醫李杏。 黃府尹順著李杏的手,看到她的襪子邊兒,上頭繡著一條錦鯉。果然天有不測風云,便是神醫都要每日暗戳戳的拜錦鯉,祈求上天,今兒個不要醫死人了。 若是李杏能夠知曉黃府尹的想法,定是要跳起來反駁,她哪里求什么錦鯉,她就是想著,下次把圖案繡在腳底板,看謝景衣還能長了透視眼,瞧見不! “堂下所跪何人,欲訴何事?” 黃府尹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個,今日是第幾次說這個話了。 李杏抬起頭來,想要下意識的摸摸鼻子緩解尷尬,卻想到自己個剛剛扯了襪子,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了下去。 “草民李杏,乃是為吳五虎診治的郎中。草民要說的,是關于這種紅斑病情之事?!?/br> 黃府尹強壓下了心中的驚訝,“你知曉這其中的蹊蹺?” 李杏點了點頭,“嗯,是蠱術,我早些年做游醫的時候,曾經見過。那玄歌顯然是個半吊子,母蠱不是她親養的,掌握不好分寸,所以才會有人會死?!?/br> “這種蠱,有迷惑人心智的作用,類似于我們在戲文里經??吹降那樾M。但這個并不強調唯一,蠱也沒有那么獨,按理說,只是會讓更多的人,覺得自己個為玄歌著迷而已?!?/br> 李杏說著,指了指旁邊的劉齊氏,“他的兩任夫婿,便是最好的例子。但并不是所有玄歌的裙下之臣都死了,要不然的話,這事兒早就掩蓋不住了?!?/br> “這種蠱因為是以血養蠱,是以子蠱若是聞到了玄歌的血,便會活躍起來。這也是為什么,吳五虎只是聽了一夜曲子,便立馬發病了。因為當天晚上,玄歌被琴弦劃傷了手?!?/br> “吳五虎的蠱毒我已經解了。至于其他的人,只要沒有發作,玄歌死了之后,母蠱也死了,過個一年半載的,子蠱慢慢的也就會死了,應該沒有什么大礙了?!?/br> 李杏說著,她今兒個天不亮就出城采藥了,忙到現在都沒有瞇一會兒,實在是困頓得很。 “至于玄歌是被誰殺的,我只能說,肯定不是蠱毒反噬,反噬不會讓她死得這么美的,那絕對是七竅流血,腸穿肚爛……” 見堂上之人統統面色慘白,李杏忙收了嘴,又說道,“也別問我是誰給她吃了砒霜,更別說京城里誰懂這種蠱術……這些我真的不知道。黃府尹,我說的話說完了?!?/br> “吳五虎身子虛弱得很,大概得等三日之后,方才能夠腦子清楚的開口說話?!?/br> 黃府尹點了點頭,心中卻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這事兒若是不扯到吳五虎,那就是一個尋常的案子,若是把吳將軍牽扯進來了,那可真是令人頭禿的事。 不說別的,如今官家最信任的武將家,非吳家莫屬。官家太后日漸離心,上頭神仙打架,下頭小鬼遭殃。誰知道扯出一個吳五虎,后頭能夠牽扯出多少世家大族,朝堂爭斗來,那可真是一腳一個雷,一腳一個坑了。 好在,如今看起來,吳五虎就是一個誤入的路人,只是命比較黑,著了道罷了。 如今線索頗多,只要繼續追查下去,遲早是要找到兇手的。 黃府尹想著,看了看天色,已經是夜深了,看來一時半會兒,也審不完了。 他想著,拍了一把驚堂木,“諸位所言之詞,均是呈堂證供,本府將一一核實,再開堂審理。還望諸位心中清楚,若是敢撒謊為人脫罪,那可是作偽證,亦是有罪。明白?退堂!” …… 謝景衣伸了個懶腰,一把攬住了關慧知的手,“這下你放心了吧,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覺了?!?/br> 開封府門前,趙掌柜的早就混在看熱鬧的人群中,悄悄的走了。 關慧知一把扯住了謝景衣的衣袖,“走什么,我請你還有李杏喝酒去。吳五虎那個狗東西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要死了?,F在好了,只要不死,我就不怕了?!?/br> 李杏一聽,頓時精神了,“上樊樓可以不?我還沒有去過樊樓。謝老三摳得要命,說我沒有掏錢開鋪子,吃她的喝她的,還想什么酒rou!” 謝景衣無語的翻個白眼兒,“你這就不憑心了啊,我哪次不是提溜著大魚大rou去尋你了,你倒是你,非說吃多了大魚大rou身子不康……哎喲!” 謝景衣嗷了一嗓子,“你咋拿針扎我!” 李杏嘿嘿一笑,把銀針藏進了袖子里,“我瞅著你這處經脈不通,給你通通,瞅你平日里跟人精似的,今日咋這么不機靈。咱們是一起開鋪子的,你請我上樊樓吃喝,指不定要走醫館的帳,那醫館的錢,有一半就是我的錢!” “樊樓那么貴,不能省著點花?” 謝景衣一下子高興了,她喜歡李杏把她當自己人。 她想著,認真的對李杏拱了拱手,“李神醫原諒我罷,我也不是變態,故意盯著你的襪子瞧。我就是學繡花學神叨了,見到了繡花,就忍不住會注意?!?/br> “看到那邊走來的那個婦人么?我瞅一眼,能記住她身上繡了幾種花。都是腦子它自己干的,真不是有意窺私?!?/br> 謝景衣不敢說,她是上輩子當慣了嬤嬤,腦子里一萬分的警醒,恨不得事無巨細,全都一一刻在腦海中。這樣有人陷害,便能脫身,官家詢問,便有物可答。 她不是正常人,可李杏是正常人,是她很欣賞的人,她并不想因此兩人有了隔閡。 李杏眸光溫柔了幾分,“傻子,若論年紀,我若早早成親,拼了命去,怕不是都能夠生得出你這么大的孩子來了。我同你一個孩子,置什么氣。好吧,為了補償我,那你告訴我,殺死玄歌的兇手是誰?” “對,兇手是誰?快些把這破案了解了,徹底把吳五虎撇干凈了?!?/br> 謝景衣眨了眨眼睛,“先上車吧?!?/br> 在開封府門口說這個,不是砸人家黃府尹飯碗么? 等三人上了馬車,謝景衣笑了笑,說道,“兇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在那幾個證人里?!?/br> “是誰?” “劉齊氏?!?/br> 第304章 言行不一 李杏驚訝的睜圓了眼睛,“怎么會呢?為什么是劉齊氏,她真的很可憐啊,兩次都遇人不淑。也別說什么玄歌用巫術迷惑人,若是那些臭男人,能夠管住自己個的腿,不踏進青歌坊的門?!?/br> “又怎么會被蠱惑呢?所以說,從根子上,本來就爛掉了吧?這么一想,我不嫁人,真是相當的明智?!?/br> “我同你們說,不嫁人可真的好,不用伺候公婆,沒有討嫌小姑,也沒有cao碎了心的不孝子孫。一個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br> 關慧知鄙視的看了一眼李杏,打斷了她的話,“連樊樓都吃不起的人,有什么資格說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李杏一梗,該死的有錢人! “好吧。不說這個了,為什么是劉齊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