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謝老三,你是不是學過馴虎?要不咋你一瞪我,我就腿軟……” 謝景衣咳了咳,大兄弟,你這想法很危險啊…… 她聽著,看向了關慧知,見她并沒有笑容,說道,“嘿,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名字里頭有虎,就把自己個當真虎了。那我叫景衣,也沒有見到我有金子打的衣啊……” 關慧知快步的上了馬車,哇的一下,哭了出來。 謝景衣沒有再說話,把探頭探腦,想要擠進馬車的吳五虎推了出去,一把抱住了關慧知,輕輕的給她拍了拍。 “我從小到大,什么都有。家財萬貫,父親歷經兩朝,都是官家的鐵桿心腹;母族強大,全族武將,執掌宮禁。我乃家中獨女,人人都認為我飛揚跋扈,要什么有什么……” “可我對什么都興趣缺缺,學武功,我睡到日上三更,隨便比劃兩下,就能同堂兄們打個平手;學讀書,我三歲識字,五歲斷文??捎钟泻斡??左右我既不能上戰場,也不能考個文狀元?!?/br> “除了躺著吃喝,調戲調戲美人,我還能做點什么?霍清修是我頭一個動了真心的人,他有什么好的,像是一只被束縛在籠子里規規矩矩,卻又自由的鳥?!?/br> “可該死的,我卻羨慕得很。我同他恰恰相反,我就是一只看似自由,但實際上沒有規則想要容納我的鳥??!” 她哭了一會兒,自己從袖子里掏出一張帕子,胡亂的抹了一把臉,將臉上的胭脂水粉全都抹花了,嫌惡的將帕子扔在了馬車的一角,“什么鬼玩意兒,跟臉上糊了面一樣?!?/br> 謝景衣見她好了許多,方才說道,“差不多行了??!聽你夸耀好一會兒了,三歲斷字,五歲斷文又如何?我打娘胎里就能跑能跳能說話,你看我吹過嗎?” “不是我說,我師父抱月散人教過我一些奧法,我一瞧就知道那霍清修不是你的有緣人?!?/br> 關慧知吸了吸鼻子,“不對,不是抱水散人么?怎么又變成抱月散人了。你咋不說你在娘胎里就會吹牛了呢?何解?” “唉,咱在槐樹下,那能有什么好結果。老天爺批命薄上早就寫好了,槐樹,鬼樹也。人鬼殊途,終究不是一路人?!?/br> 關慧知搶過謝景衣的帕子,細細的擦了臉,“不知道為啥,我反而踏實了,今日我恨不得一鞭子甩在那老虔婆臉上。我氣啊,我氣的不是霍清修不喜歡我,我氣的是我自己,不像自己?!?/br> “謝三,我同你說,今日我的糗事,你可別告訴你二姐,不然的話,日后我如何在美人面前抖得起威風來?” 謝景衣眨了眨眼睛,關慧知哪里像什么鳥,她像是一陣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不羨慕籠中鳥了?” “謝老三,差不多得了??!今日rou管飽,酒管夠,給我敞開了吃喝?!?/br> 謝景衣笑了起來,“那得去接我二姐吧,不然回去她要捶死我?!?/br> 關慧知眼睛一亮,“還是你聰明,快去接景音。至于你嘛,不用一起也可以的?!?/br> 謝景衣翻了個白眼兒,“行啊,過河拆橋??!今兒個你用八抬大轎抬我,我也是不去的了?!?/br> 關慧知不以為然,謝景衣是什么德性,早在從杭州來京城的船上,她便一清二楚的,“謝老三,你說你同我是一種人么?” “那我怎么也得比你厲害幾分吧!畢竟你是鳥獸,而你堂哥已經說過了,我是馴獸的?!?/br> 關慧知氣憤的踹了馬車門一腳,“吳五虎,你又挖了個坑!” 吳五虎爽朗的笑了起來,“兄弟你這一腳有勁啊,有勁好??!我們家慧知,就是要這么天天精神抖擻的好!作甚去受別人的鳥氣!” 關慧知眼眶一紅,“被惹我,再惹我又要哭了?!?/br> 待她接上了謝景音,謝景衣方才又牽回了青厥,晃晃悠悠的朝著一個巷子行去。 她的任務完成了,該去見給她任務的人了。 第196章 初見上峰 這條小巷,乃是京城書香同銅臭結合得最完美的地方,人稱文金巷,頗負盛名。 一整條街,賣的都是筆墨紙硯,談的都是之乎者也,便是那茶樓里的茶博士,都能出口成章,半文不白的來上幾句。 謝景衣騎著小毛驢兒,晃悠晃悠慢行,東張西望的,倒像是來給兄長挑選生辰賀禮的小娘子,這樣的人,每日都有許多,并不扎眼。 她雖然挑挑揀揀的,買了一些水墨顏料,又買了一方硯臺,方才去了巷子最深處的那一家不起眼的鋪子里。 “來一張松煙紙,要桃花味兒的?!敝x景衣輕輕地說著,用手指敲了敲臺面。 坐在一堆亂七八糟的紙中的小哥兒迷迷瞪瞪的打著盹兒,被她一驚,有些茫然的睜開了眼睛,“這位小娘子,你怕是來逗小的玩兒的吧,既然是松煙紙,那又怎么能夠是桃花味兒的?!?/br> 他說著,一拍腦門,激動的站起了身,“東家東家,天上下紅雨了,竟然有人,要買你那氣味古怪的紙了!” 謝景衣往外看了看,這天好著呢,別說下紅雨了,一滴雨都沒有下。 “嚷嚷什么呢,嚷嚷什么呢!大驚小怪的,難怪我們這店里冷清,都怪你咋咋呼呼的,便是有客人,都要被你嚇跑了!” 謝景衣抬頭一看,只見樓上下來了一個手腳靈活的胖子,正是那日給她紙條的人。 那小哥兒一聽,不服氣了,“明明是叔父你,非要穿得像村里的土財主,那些文人雅士一見了,一個個的跑得比兔子都快,生怕沾上你身上的銅錢味兒了,倒怪上我了!” 胖子橫了那小哥兒一眼,“你的月錢誰給?” 小哥兒頓時閉口不言了,搬了梯子來,仰頭身后毫無章法的柜子,扶了扶額,“小娘子,您且先去樓上坐著喝口茶水,那紙一般沒有人要,我忘記堆在哪里了,得找上一找。注意別踩到腳下的紙就行了?!?/br> 謝景衣無語的提起了裙角,左蹦右跳艱難的走到了樓梯口。 那胖子笑瞇瞇的說道,“小娘子樓上請,有上好的桃花茶,今兒個早上剛摘的,鮮美著呢!” 謝景衣點了點頭,一上樓,便瞧見了一間開著門的雅室,里頭倒是干凈整潔,與樓下乃是天壤之別。謝景衣走到門口,便停住了。 “小娘子怎么不進去?”胖子問道。 “霍清修呢?小娘子我一刻值千金,可沒有時間同你打馬虎眼兒?!?/br> 胖子一愣,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對著謝景衣抱了抱拳,“在下趙本洪,謝三娘且隨我來?!?/br> 他說著,快步的朝著南邊的角落走去,竟然又上了一樓,去到了閣樓里。 謝景衣一上樓,果然瞧見了霍清修,他坐在那里,面帶尷尬的喝著茶,見到謝景衣來了,慌忙站起來拱了拱手,“霍清修,今日我外祖母言語不當,清修代她賠罪了?!?/br> 謝景衣擺了擺手,“無所謂,我向來都是當場懟回去,看在關慧知的面上,也沒有記仇?!?/br> 霍清修咳了咳,轉移話題道,“謝三娘子如何尋到這里,又如何知道是我的?” “首先,趙掌柜的給我的那張紙條兒,味道十分的奇怪,既有松煙味兒,又有桃花味,這是一個明顯的線索。因為如今桃花開得正盛,我一開始因為是不小心在哪個桃花林沾染上了,可仔細一聞,便知道并非是沾染,而是熏香熏出來的?!?/br> “你既然給了我任務,不可能不讓我教任務。趙掌柜從我家門前經過,附近守門的小廝婆子,連眼神都沒有給一個,說明他并非是面生之人?!?/br> “在那附近的,又拿得出這么獨特氣味的紙的,除了這文金巷的奇紙齋,不做二想?!?/br> “其次,上位者在考核手下的時候,為了搞清楚手下的能干程度,或者說為了在做出評價時,言之有物,很容易下意識選擇自己最熟悉的,最拿手的,或者手頭上的事?!?/br> “劉掌柜的雖然富貴,但在我大陳國,文臣武將商人儼然三國之人,劉羽恩并非他一國的,又何談熟悉拿手。是以我大膽推測,他是同僚,但布置任務的,另有其人?!?/br> “再次,劉家家風古板,劉羽墨高聲說話都會被訓斥,有人陪著下棋,都樂得跟什么似的,可見甚少出門不說,便是出了門,也會包得嚴嚴實實的?!?/br> “知道她有那么一根簪子,為了給新來的降低任務難度,還能夠攛掇著她恰好在今日戴的,一定是認識她的人?!?/br> “既是要考量我的本事,那么那個人,便很有可能在一旁觀察我的行事手段。雖然你只是偶爾用余光看我,但是不才恰好是十分敏感之人?!?/br> “當然了,還有一個更明顯,更有說服力的點,我過去摟關慧知的時候,聞到你的身上,也沾了那古怪的香味?!?/br> 霍清修抬起手來,聞了聞自己的衣袖,果然聞到了上頭若有若無的香味。他松了手中的茶盞,終于站起身來,“謝三,倒是我魯班門前弄大斧,貽笑大方了,咱們重新認識一下。在下霍清修,前科探花郎。明面上是個編修,實際上在黑羽衛當差?!?/br> “黑羽衛的規矩,原是那位高將軍定下的,只不過到了本朝,已經改了不少。品階分為九品十八階。只有黑羽衛大統領一人顯露人前?!?/br> “如今咱們的大統領姓翟,名叫翟有命,他為人十分低調,并沒有什么存在感。如今年事已高,幾乎已經是半隱退的狀態了?!?/br> 霍清修說得含蓄,但謝景衣心知肚明。 翟有命乃是先皇時代的人,他不光是年紀大了,而且同官家有許多想法相左。官家親政不久,手中可用之人太少,先皇的許多人馬,他都來不及動。翟有命是個聰明人,雖然意見不同,但并不惹事。官家焦頭爛額的,又找不到合適的接替人,就由著他了。 左右黑羽衛式微。 “當然了,這些同我們相隔甚遠。如今我們黑羽衛,主要以小隊來做事。除了同一個小隊的人,旁的人,都不要隨便相認。咱們只認大統領同官家的命令?!?/br> 謝景衣皺了皺眉頭,并未對霍清修說的事情做出評價。她如今不過是一個新來的人,有些事情,還為之過早。 “我們這個小隊,原本有三個人,除了我同趙掌柜外的第三人,外放出京了。這才補了你上來?!?/br> 謝景衣看了他一眼,心中明了,看霍清修行事生疏的樣子,想必是上峰外調,他初初升遷,這才被人塞了“她”這么個異類來。 不用聽,不用看,她都能夠知道,在翟有命心中,是如何想她的:看,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靠著皇權關系,混進來過一把江湖癮,過不兩年就出嫁的臭丫頭! 第197章 你想我了 比起霍清修一板一眼的,一旁的趙掌柜的早就按捺不住了。 他動了動,肚子晃悠了幾下,讓謝景衣不由得想起了遠在杭州的外祖父,一下子覺得親切起來。對于胖子,尤其是靈活的胖子,她向來都是不嫌棄的,甚至覺得有些可愛。 “謝三娘子這么聰明,不如來猜一猜,咱們霍大官人手中如今接的是什么任務?霍大官人說,你那簪子是靠賭來的,不如咱們也來賭一把,你若是猜中了,一百金,你拿走!” 謝景衣瞇了瞇眼,剛想應下,就聽霍清修說道,“官職在身,如今正在辦事,不得賭錢?!?/br> 謝景衣同趙掌柜對視了一眼,都頗為失望,眼神一轉,約定改日再賭。 “應該是上元節官家遇刺案,事關紅點?!敝x景衣淡淡的說道。 趙掌柜驚訝的跳了起來,“這你是如何猜到的?難不成你開了天眼?” 謝景衣笑而不語,很簡單,她只知道這么一個事件。 翟有命以為她只是來胡鬧的,肯定不想讓她對黑羽衛涉及太深,以免日后管不住嘴;那么把她扔到無關緊要的地方,亦或者是扔到她最熟悉,最不容易出錯的地方,是一個上位者做出的最合理的兩種決策。 珍珠簪子很多,有紅點的卻不多?;羟逍抻心敲炊嗫蛇x的,為何偏偏挑選了這個? 看似無意的選擇,其實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刻意了。 是以謝景衣大膽的下了注,她向來是一個有理有據的賭徒,這輩子也還帶來了上輩子的好運氣,果不其然,她又賭贏了。 雖然霍清修看起來品階不高,不可能拿到什么大任務,但是誰還不是從洗腳婢慢慢爬上去的,蒼蠅再小也是rou不是。 “具體是什么任務,需要我做些什么?” 霍清修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上元節官家遇刺,有人目睹,射箭之人,手上生了紅點兒。后來又查到,這紅點兒,可能并非天生天長的,而是某一群特殊的人的特殊標記?!?/br> “是以,咱們的任務,便是排查那些有紅點的人。若是發現紅點,先記錄在側,然后再大膽假設,小心求證?!?/br> 霍清修每說一句,謝景衣就無語一分,說來說去,他們就是無所事事,東游西逛,瞎碰! “咱們三個人,我負責那些文人,尤其是今年進京趕考的外地學子;趙掌柜結交甚廣,負責街頭巷尾,謝三你負責內院。若是有消息,不要輕舉妄動,自身安全最為重要?!?/br> 謝景衣點了點頭,“你可知曉,有多少小隊,同時在查這個?” 霍清修搖了搖頭,“不知。若是發現了什么消息,你便來趙掌柜這里買紙就行。我是這里的???,便是日日來,也不會引人注意?!?/br> “知曉了,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去了,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