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劉羽恩被岔了話,點了點頭,“我也喜歡下棋,一會兒咱們來一局?!?/br> 謝景衣點了點頭,劉羽恩見她應了,高興的提著裙子走開了。 謝景衣尋了個石凳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茶壺,給關慧知斟了一杯,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你干嘛說那些假的要死的場面話,擺明了看不上咱們,不如走了算了?!标P慧知惱道。 謝景衣笑著喝了口茶,“你想的事情若是成了,可是日日要說這樣的話。關jiejie聰明,不是說不來?!?/br> 關慧知暴躁得想抓頭,一想到今日梳了復雜的發髻,又懊惱的松開了手。 “說得來,不代表喜歡說。瞧不上我沒關系,瞧不上我的朋友,那不行。雖然謝三你生得不太好看,脾氣又差,嘴又損,但就是丑差損,那也只能我來說!” 謝景衣差點兒沒有被她嗆死,“只說前面那句就行了,后面那句請你收回去。不然我會以為你柴祐琛附體了?!?/br> 關慧知嘆了口氣,“可我出了一時之氣,得罪了劉老夫人,霍清修又要惱我了?!?/br> 說話間,劉羽恩拿著棋盤走了過來。 “我從小學棋,可表兄總不耐煩同我下,今日可算是有人,愿意同我下棋了?!?/br> 謝景衣笑著幫她拿棋子,通常說這種話的人,要不就是棋藝高超,要不就是爛棋簍子,不知道劉羽恩是哪一種。 “我也從小學棋,師從抱水散人。我們師門有一個規矩,棋藝乃是博弈,既然講究對戰,就必須有彩頭,不然的話,就不準出手。劉小娘子放心,賭博我們師門也是不許的,左右不過一些花兒朵兒,不值錢的小玩意兒,象征性的就行了?!?/br> 謝景衣說著,拔下了頭上的一朵絹花,放在了棋盤旁邊。 劉羽恩一愣,笑道,“倒是更雅致了些。她說著,取下了自己腰間掛著的香包。抱水散人,久仰大名,久仰大名?!?/br> 謝景衣毫不猶豫的下了子,“哪里哪里,師父閑云野鶴,好漢不提當年勇,如今認識他的人已經不多了。劉家果然是書香門第,見多識廣?!?/br> 一旁的關慧知無語的撇了撇嘴,屁個抱水散人。 謝老三乃是土生土長的杭州人,來京城之前,兩浙路都沒有出過,若是有個什么厲害師父,她會不知道? 分明就是信口胡謅。 劉羽恩見謝景衣信誓旦旦的,不由得有些心虛起來,這一心虛,布局便有些亂了。 謝景衣觀望了幾顆子,試探出了劉羽恩的深淺,心中立即有了盤算,“哎呀,哎呀,就差半個子,就差半個字我就輸了。這絹花給你了,下一局,你可要小心了,我絕對不會再大意失荊州了?!?/br> 劉羽恩得了頭彩,高興不已,周圍的小娘子,聽著聲兒,有幾個都來觀戰。 謝景衣從頭上拔下一根小珠釵,笑道,“這是新彩頭,難得棋逢對手,再戰再戰!” 劉羽恩一愣,看了看自己的香包,又看了看謝景衣的珠釵,“謝三娘子,我怎地好占你便宜,不若你也拿香包來做彩頭?!?/br> 謝景衣搖了搖頭,“劉jiejie仔細看,這不過是小簪,不值當什么,說不定還不及jiejie的香包值錢了,算來是我賺便宜才對。我繡工太差,好不容易繡了一個能夠戴出門的,你可給我留著罷?!?/br> 她年紀小,說這些話時嬌憨可鞠,十分讓人信服,周圍有不少人,都笑了起來。 劉羽恩仔細一瞧,見那簪子不過是一根細簪上墜了一顆珍珠,乃是最常見的頭花,幾乎每個小娘子都有,也松了一口氣。這簪子瞧著倒是眼熟。 她想著,啊了一聲,從頭上拔下了自己的珠釵,“那我也換這個。正好是單數,咱們不管誰贏了,都能湊個雙兒?!?/br> 第194章 似曾相識 謝景衣云淡風輕的點了點頭,心中已經樂開了花兒。 早在來之前,她便預想好了幾種情況。劉羽恩同她上下年紀,這個時候,戴玉過于老氣,戴金過于俗氣,戴銀過于素氣,戴花過于稚氣,是最最適合戴珍珠的年紀。 是以今日她特地從梳妝匣子里,拿了一只同目標簪子幾乎相同的一支出來,劉羽恩若是戴了,就騙過來;劉羽恩沒有戴,便去她的住所玩兒,騙過來。 若是她不給,那邊有意思了,這說明劉羽恩是知曉那簪子有蹊蹺的。 光明正大拿不了,那就只能暗戳戳的拿了。 可打她看到劉羽恩的第一眼,便確定今日不過是黑羽衛上級給她的入門試探,看看她的行事手段罷了。她一個十來歲的貴族小娘子,初入官場,多半是被人看輕的。這不,簡直給了她一個閉著眼睛都能夠完成的任務。 謝景衣想著,在心中嘆了口氣,想她謝嬤嬤,不說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那也是宮斗的勝利者,怎么就淪落到了給人耍猴戲。 她若是個帶把兒,何止艱難于此?這樣一想,簡直恨不得提刀閹遍全場,謝景衣想著,搖了搖頭,不好不好,她是一個好人,不能這樣。 “哎呀,劉jiejie讓我,竟然讓我僥幸贏了,那我就不客氣的收下這簪子了?!?/br> 劉羽恩滿不在乎的點了點頭,激動的從胳膊上擼下了一串珊瑚珠,“咱們再來一局,我可是好久都沒有遇到同我這般投契的對手了!” 謝景衣拿起劉羽恩的珠花,見到上頭明顯的一顆紅點兒,更是確定了自己心中所想,十分自然的將兩根珠釵都隨意的插在了頭上。 “劉jiejie豪爽,我也不能輸,這次的彩頭,我也來個串兒,先前咱們各贏了一局,這次可得決出勝負?!?/br> “盡管放馬過來,看我殺你一個片甲不留?!眲⒂鸲髡f著,激動起來,聲音未免大了幾分,旁邊守著她的丫鬟,輕輕的咳了一聲。 劉羽恩身子一僵,想要擼袖子大干一場的手垂了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嗯,咱們再來一局?!?/br> 謝景衣瞧著,抬頭看了關慧知一眼,她相信,關慧知懂得她的未盡之言。 為了一個郎君,把自己關在籠子里過一輩子,那不是關慧知。 并非說為愛改變不對,只不過,沒有自我的愛情,多半是要走向悲劇的結局。更何況,關慧知哪里有愛情,不過是一時上頭的單相思罷了。 謝景衣同劉羽恩又下了一句,小勝了一子,得了那珠串兒。此時來的人更多,劉羽恩被那丫鬟提醒,失了興趣,謝景衣又得了想要的珠釵,不愿意再同她玩兒把戲,兩人竟然自然而然的就散了。 有那旁的人躍躍欲試,都被謝景衣借口要去聽人彈琴,給推掉了。 “慧知jiejie”,謝景衣好不容易脫身,轉身想尋關慧知,卻發現她正臉紅紅的站在一顆大槐樹下,在她的對面,站著一個十分清瘦的男子。 他的腰間插著一管笛,正背著手站在那里,清風吹起了他的衣角,看上去竟然當真有幾分要升天的感覺。 這一幕似曾相識。 人有的時候就會這樣,眼前的場景好似發生過一般,只是怎么都想不起來,到底是何時,是在何地,是否真的見過了。 只不過,謝景衣對于與自己有關的事情,總是記得很牢固,這種恍惚感一過,她便想起來,上輩子她也曾經這樣紅著臉,站在皇宮西門附近的一顆大槐樹下,仰著頭看著裴少都。 那是槐花香得很,花蜜像要滴下來一般濃甜,頭頂上蜜蜂的嗡嗡聲,實在是讓人沒有辦法忽視。裴少都也同霍清修一樣,穿著素色的衣衫,飄飄欲仙。 比起霍清修的冷靜與克制,裴少都更像是一個無悲無喜的仙人。 當然,也是有不同的。 關慧知臉紅,是因為害羞,她臉紅,是因為憤怒。 那一陣子,宮中出了很多流言蜚語,說她已經侍寢官家,等懷有龍胎,就直接封妃。如此的無稽之談,在那些瘋魔的宮妃眼中,卻是真得不能再真,甚至官家都打趣她,說阿衣阿衣,要不你勉為其難的,把朕收了吧。 她毫不在意,那么些年,什么大風大浪沒有見過,更何況,這些流言蜚語,本來就有她的推波助瀾,不過是宮斗的一種手段罷了。 可柴祐琛卻黑著臉,一連懟了她一個月,字字氣死人,句句要挖墳。 宮中能說真話的人不多,便是官家待她再好,那也是官家,她心中自有分寸??膳嵘俣疾煌?,裴少都是她的師父,又沒有實權,不參與黨爭。 是以每次去學畫的時候,她都嘀嘀咕咕的好一通,恨不得把柴祐琛懟她時,她一時失智,沒有懟回去話,重新再懟回去一遍。太懊惱了,明明可以回擊得更加精彩的,可當時就是沒有想起來。 她越說越氣,漲得臉紅紅的,裴少都只是聽著,從來都不接話,待她平緩了情緒,方才拿起一張紙,“有時間說那么多,不如好好畫畫?!?/br> 往事如風?,F在回憶起來,卻格外不同了。 明明當時是很氣憤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竟然見鬼的覺得甜蜜起來。柴祐琛當時一定氣瘋了吧,哈哈!謝景衣這樣一想,忍不住暗爽起來,感覺贏了是怎么回事! “咱們成親吧,你同意嗎?” 謝景衣聽著不遠處關慧知的聲音,差點兒沒有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姑娘,知道你彪悍,你咋一上來就單刀直入,直奔主題!看把對面的霍清修嚇得! 霍清修一臉愕然…… 關慧知又說道,“咱們認識也有一段時日了,一起去樊樓吃過飯,一起去河里坐過船。我家中只有我一個獨生女兒,我知道你家也是五代單傳?!?/br> “是以原本我們關家是要招贅婿的,但是為了你,我愿意嫁到霍家去,只要求我們生的孩子中有一個,繼承關家就行?!?/br> “我看得出來,你祖母并不是很喜歡我。但自從上元節相見,我便喜歡你了,我覺得你對我,也不是毫無感情,是以,我想問你一句,霍清修,你準備娶我嗎?” “你想好了再回答。你若是愿意,那我自是歡喜;你若是不愿……” 第195章 籠里籠外 謝景衣看了看四周,見周圍的小娘子彈琴的彈琴,下棋的下棋,一個個的都使出了渾身解數,展現出自己作為貴女的本事,松了一口氣。 還好關慧知并沒有完全被沖昏頭,還知道壓低聲音說話,并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除了她這個聽慣壁角的老嬤嬤。 謝景衣在心中呸了自己一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起來,確保不會有人過來,聽到了這了不得的宣言。 霍清修瞠目結舌,許久都沒有說話。 關慧知睜大眼睛看著他,過了很久,終于垂下了頭,“我知曉了?!?/br> 她說著,猛的扯下了頭上的簪子,霍清修又是一驚,往后退了一步。 “對不起……” 霍清修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瞧見關慧知將頭上的簪子全都拔了下來,掛在了腰間,又從袖袋里掏出一根繩子,將自己的頭發高高的束了起來。 她穿著羅裙,又梳著男兒發髻,瞧上去頗為的怪異。 “謝老三,走了,請你喝酒去!” 她如此奇葩的舉動,終于引來了眾人若有若無的視線,此刻謝景衣也無所謂擋不擋了,三步并作兩步的跑了過去,“樊樓第一釀,你付錢?!?/br> 關慧知鄙視的看了她一眼,“小氣鬼!” 她說著,拽了一把謝景衣的胳膊,大步流星的踩著青石板路朝門外走去,一走走兩步,扯得齜牙咧嘴的。 謝景衣再一次痛罵了劉家人想出了這么個玩意兒,也跟著以一種看似瀟灑,實則怪異的步子走了起來。 在一旁無聊得團團轉的吳五虎瞧見二人往外走,沖了過來,嚷嚷道,“咋地啦,阿妹,咋地不高興了,哪個鱉孫敢欺負你,看老子不揍死他?!?/br> 關慧知手一撈,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走了,哪個敢欺負我,不等你上,我早就一鞭子過去了?!?/br> 吳五虎撓了撓頭,轉過身來,跟在了關慧知身邊,“說得倒也是。娘啊,我不自在一早上了,文人說話太酸了,酸得我牙都倒了。以后這等差事,莫要我來了,來了也不下車,蹲在車上吃燒餅,也比這自在?!?/br> 關慧知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嗯,以后不來了?!?/br> 吳五虎一聽,罵了一聲,“娘的,鱉孫果然欺負你了,不然的話,你怎么不追著霍清修跑了”,然后轉頭又往劉家門里去,嚇得那門口的小廝兩股戰戰,悄默默的去摸棍子去了。 關慧知皺了皺眉頭,“五哥,沒事,走了,本就是我纏著人家,人家拒絕我,也是人之常情??偛荒芪蚁矚g他,他就非要喜歡我了。我倒也沒有蠻橫到這種地步?!?/br> 吳五虎還想說話,被謝景衣一瞪,頓時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