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她記得當時自己左顧右盼的,再三確認了屋子里沒有其他人了,又跑到外頭去確認外面也沒有人靠近,方才又跑回來,拼命的鼓掌,期待的說道,“您真是太英勇了!給您鼓掌,您請接著說!” 官家一瞧,耷拉了腦袋,“阿衣,你笑話我!” 那時候,她已經陪伴在官家身邊許久了。 東京城的鋪子不便宜,棺材紙錢白蠟之類的東西不吉利,鋪子多半開在不顯眼的地方,像官家說的,一整條街都是的地方,并不很多,從朱雀大街步行而去的,只有一條。 謝景衣快步的朝著那頭行去,街上亂糟糟的,到處都是著急上火趕回家的人,七彎八拐了好一陣子,直到身上都微微出了一層薄汗,謝景衣方才瞧見了那巷子口的一棵歪脖子柳樹。 在那歪脖子樹下,一個十分削瘦,臉色發白的少年站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嗚嗚虎,你不是說拐個彎就回宮了么?我咋瞅著離宮門越來越遠了呢!你確定沒有走錯路?” 嗚嗚虎? 謝景衣無語的看著那個正在用斧子柄撓頭的壯漢,敢情官家說的傻大個兒,是吳五虎。 “肯定沒有錯的,日日從家里進宮,這路都走了八百回了,不會錯的。我背著您跑得飛快,他們沒有趕上,一會兒我阿爹還有四個哥哥就會來護駕了。您喘口氣,若是不怕顛了,我再背著您跑?!?/br> 官家聽到顛這兩個字,捂了捂自己的肚子,差點兒沒有吐出黃膽水來。 來了,謝景衣豎起了耳朵,有腳步聲,一共只有三個人,官家的百人圍攻,說得也太夸張了一些。 謝景衣用余光瞟了瞟巷子口那家店,若是永平侯夫人在這里,便會驚奇的發現,這里賣的白燈籠,同謝景衣畫的有異曲同工之妙,明明是送葬用的,上頭卻都寫著吉字。 謝景衣一個快步,側身溜進了那鋪子里,那里頭烏泱泱的,全是扎好的紙人紙馬紙驢,形容逼真,仿佛一把火燒了,他們就真能在那陰曹地府里活過來。 只聽得利箭破風,三支長箭齊刷刷的從巷子深處射了出來。 吳五虎乃是將門出身,粗中有細,說時遲那是快,提著二板斧便朝著那箭支砸了過去,“您站在我后頭,不要同我分開了,奶奶個腿的,何方鼠輩敢來打你爺爺!” 謝景衣皺了皺眉頭,又來了人,依舊是三人,從巷子另外一頭來的。 就在那腳步聲逼近的時候,之前射箭的三人,已經拔刀同吳五虎交手上了,這三人來勢兇猛,吳五虎若是一個人倒也能應付,可他還得護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走路都喘的官家,一下子便捉襟見肘起來。 謝景衣盯著眼睛瞅著,見那三個刺客全都背對著她的時候,心中一橫,就是現在。 她想著,抄起一邊的爆竹,果斷的點了朝著那刺客扔去,巷子里頓時噼里啪啦的響了起來,這爆竹太過劣質,騰起一陣陣的黑煙,嗆得人眼淚直流。 站在吳五虎身后的官家,被嗆得彎下來腰,正準備咳,便感覺自己身后一個人影貼近,將他的嘴死死的捂住,他剛想掙扎,就聽到耳邊傳來一個糯糯的聲音,“救駕?!?/br> 等官家回過神來,他已經蹲在一家賣假人的鋪子里,瑟瑟發抖了,娘啊,早知道這屋子里頭這么可怕,還不如待在吳五虎身后呢! “你是?”官家吸了吸氣,比起身后那些不會喘氣的,還是這個蹲在地上,透過門縫往外看小娘子,來得讓人心安一些。 謝景衣轉過臉,“永平侯府謝三,他們一會兒發現您不見了,怕是要來搜了,你跟我來,耗上一會兒,便會有人來救駕了?!?/br> 她的話說完,官家卻是眼睛都不眨的,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若不是從小照鏡子,謝景衣幾乎要以為自己個是個絕世大美人了。 “我喜歡你?!?/br> “??!”謝景衣懵了,什么鬼!喂!她怕是救了一個假官家吧! “我看到你,感覺像是看到了我爹?!惫偌艺f完,被自己驚到了,慌忙捂住了嘴。 謝景衣越發的懵了。 喂!她沖上的絕壁不是原來那個世界吧,上輩子她隨侍官家那么久,可從來都沒有聽他這么說過! 喂!今兒個皇帝說我像他爹,我是該高興自己長了一張貴氣逼人的臉,還是該憂愁女生男相太顯老! 第137章 國之jian商 官家咳了咳,“其實也不是說長得像,就是感覺像?!?/br> 謝景衣臉更黑了,長得像還好說,先皇造了那么多風流債,一張臉還是生得不錯的,她可以勉為其難的當做是夸獎。 可感覺像是怎么回事? 官家從她的臉上,看出她同先皇一樣渣了嗎? 官家看到謝景衣復雜的小眼神,也想起了先皇的臭名聲,果斷的問道,“咱們躲在哪里?” 謝景衣站起身來,“你跟我來?!?/br> 雖然她的外表平靜,但是內心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所以上輩子她能夠做嬤嬤頭子,官家那么信任于她,總是愛在她面前撒嬌,不是因為她厲害,是因為他從她這里感受到了父愛? 謝景衣突然覺得,她花重金買下這間鋪子,實在是太明智了,她有一種想要爬進棺材里,就地把自己掩埋了的沖動。 她想著,有些自暴自棄的推開了墻上的門。 “去那邊?!惫偌乙汇?,好奇的伸出手來,摸了摸門,興奮的睜圓了眼睛,他生得十分的白,一激動,青筋可見。 “這原來是一個真的門,它看上去像是畫上去的,沒有想到,真的能夠打開,是怎么打開的呢,機關在哪里?” 謝景衣指了指那畫著的門神的眼睛。 官家越發好奇的盯著看了看,跟著謝景衣穿了過去,“這是隔壁的鋪子?你不是永平侯府的小娘子么,怎么在這里開喪葬鋪子……” 謝景衣被他打擊得有些懨懨的,“個人喜好?!?/br> 官家恍然大悟,“我還以為世上只有柴二一個人喜歡這個,沒有想到,竟然還有同他志同道合的人??赡銥槭裁匆嬕粋€門在墻上呢,若是什么都沒有畫,根本就不會引人注意啊,別人也就不會過來了?!?/br> 謝景衣豎起耳朵聽著外頭的動靜,做出了一個噓的手勢,指了指隔壁的屋子,適才他們待的屋子里,有人進來了。 官家眼神一黯,“嗚嗚虎……” 謝景衣沒有解釋,掀起了一塊板兒,推著官家便下了地室。 “放心吧,吳五虎死不了,不過雙拳難敵四手,他們有六個人,總能分出一個來尋你。我之前扔爆竹,根據扔的方向,能夠判斷出我們的藏身之處?!?/br> 官家一愣,“你認識吳五虎?” 謝景衣點了點頭,“今日認識的,他的姑父是兩浙路關轉運使?!?/br> 官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輕輕的拍了拍手,收到了謝景衣一個警告的眼神。 官家縮了縮脖子,“朕想起來了,青苗十八條,你是同柴二一道兒寫青苗十八條的謝三?!?/br> 謝景衣笑了笑,豎起耳朵聽了動靜,又在那地窖的墻上摸了摸,地窖的門又開了,“咱們再回去,他們搜完第一家,該來搜第二家了?!?/br> 見到謝景衣放松下來,官家也不知不覺的放松了下來。 “你不好奇,我一個做買賣的,為什么有這么奇怪的帶有機關的鋪子么?” 官家點了點頭,誠實的說道,“原本我懷疑你同他們是一伙的,但是我想起你是杭州的那個謝三,我便不懷疑了。我聽柴二說起過你?!?/br> 謝景衣神色古怪起來,“柴二說我什么?” 官家摸了摸下巴,“柴二說你很聰明,遠勝男子?!?/br> 謝景衣鼻頭一酸,“這一整條街,都是賣燈籠賣棺材,賣爆竹的。人為什么要來我這里買呢?于是我開了兩間相鄰的鋪子,第一家賣整條街最貴,第二家賣整條街最便宜?!?/br> “愛便宜的人,逛了第一家,再逛第二家的時候,覺得自己賺大發了,開心的買了回去。堅信便是死了也比別人高貴的人,逛完了一圈兒,還是會回到第一家,買最貴的總是沒有錯的?!?/br> 官家指了指地窖那看不見的門,艱難的說道,“所以第一家同第二家其實賣的都是一樣的?難怪人說,無商不jian!” 謝景衣搖了搖頭,“說一樣,也不一樣。第一家賣的是臉面,第二家賣的是實惠,各取所需罷了?!?/br> 官家若有所思起來,好像是有哪里不對勁,但是他一時半會兒的,也整不明白。 謝景衣眨了眨眼睛,“賺得多了,給國庫繳納的稅也多了?!?/br> 官家一聽,猛的點頭,“好,很好?!?/br> 他為何要整新法,實在是國庫都被他親爹霍霍光了啊……作為一個皇帝,他覺得錢真的很重要! “那你為何要做門這么復雜,直接進出不是更方便?” 謝景衣笑了起來,“有的事情,不戳穿的話,皆大歡喜。若是說破了,難免有人生氣?!?/br> 她說著,豎起耳朵聽了聽,“柴二來了,咱們可以上去了?!?/br> 官家一愣,“你如何知道柴二來了?” 謝景衣伸手推開了地窖的門,又轉身來拉官家,“我能聽出他的腳步聲?!?/br> 她說著,就看到柴祐琛蹲在地窖口,意味深長的看著她,“我的腳步聲,有什么特殊之處?” 謝景衣笑而不語,“人都抓著了?” 柴祐琛點了點頭,伸手拉起了官家,同他先見了禮,方才說道,“官家無事就好,六名刺客,其中三人被吳小將軍誅殺,剩下三人被擒?!?/br> 官家松了口氣,“嗚嗚虎可有事?” “一點小傷不礙事?!闭f話間吳五虎便沖了進來,他巨大的背影擋住了門口所有的光。 一瞧見里頭站著的謝景衣,驚呼出聲,“原來是謝三meimei,我滴個娘啊,嚇死我了,我還在罵是哪個狗娘養的趁著我不注意,把官家偷走了,原來是謝三meimei!若是官家受了傷,我阿爹非砍了我的腦袋不可!” “多虧了你,要不然的話,老五我今兒個怕是要缺胳膊斷腿少截腦袋,才能堅持到援軍過來了!官家,吳五虎走錯了路,害得官家受驚,簡直是死罪!”吳五虎說著,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官家忙走過去,扶起了吳五虎,“怎能怪你?要怪就怪那些刺客!今日朕平安脫險,多虧了你同謝三了?!?/br> 謝景衣笑了笑,眼睛卻是盯著門口那六人。 她先是看了看那地上的三具尸體,又看了看被捆得嚴嚴實實的三人,皺了皺眉頭,對著柴祐琛搖了搖頭。 之前她看到那個手上有紅色點點的人,并不在其中。 第138章 漏網之魚 柴祐琛收到了信號,悄無聲息的走了過來,低聲問道,“怎么回事?” 他雖然同官家要好,但畢竟尚未出仕,如今執掌全局的,主要是老吳將軍。 謝景衣輕輕的指了指自己的手,“之前我看到一個射箭的人,手上有紅色的斑點,可在場的這六個人,手上都干干凈凈的。是以應該至少還有一個漏網之魚?!?/br> “紅色的點?”柴祐琛皺了皺眉頭,“你可還記得,咱們在杭州的時候,抓了那群山匪,經過一番嚴刑拷打,有人說,拿錢給他們,讓他們去殺你阿爹的,是一位嬤嬤?!?/br> “旁的他們都說不清楚,只記得那嬤嬤手上有一個不起眼的紅點?!?/br> 謝景衣恍然大悟,她就說,當時看到了那紅點兒,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原來在這里等著。 “先護送官家回宮吧,這頭抓了人,那人應該不會再出現了?!敝x景衣說著,看了官家一眼。 官家像是注意到了她,忙對著她擠眉弄眼起來,一會兒挑眉,一會扎眼,一會兒又看著柴祐琛手中的燈籠嘿嘿嘿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