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謝玉瓶這奶聲奶氣的一句話,讓那些正在說著吉祥話的長輩們全都看了過來。 “友人所贈,是以不能送給玉瓶meimei了。你若是想要燈,待我明年給你扎一個”,謝景衣抬了抬眼皮子,不緊不慢的說道。 四房的兩個小娘子謝玉瓶同謝玉玲,平日有謝玉嬌在,那是大氣都不敢喘的,站在一旁跟壁花兒似的。也就是如今謝玉嬌落難了,她們方才出頭了。 “哎呀,是哪個友人所贈?我瞧這燈十分貴重,怕是大有來頭的人吧!”謝玉瓶又追問道,至于謝景衣的鬼燈,她提都沒有提。 “玉瓶meimei好眼光,所以這么貴重不好隨便送人?!备吲_之上,柴祐琛看了官家一眼,官家立馬挺了挺背,學著柴祐琛的樣子,裝出了一副冷漠無情的樣子,可過不了一會兒,又嘴角上揚,笑了起來。 謝景衣也跟著笑了起來。 常氏一聽,忙拽了拽謝玉瓶的衣袖,謝景衣話中有話誰都聽得出來,這是在嘲諷謝玉瓶都瞧出這燈籠貴重了,竟然還隨口討要,實在是太不知分寸呢! 謝玉瓶氣鼓鼓的撅了撅嘴,坐到一旁去了。 常氏抱歉的笑了笑,“景衣別惱,玉瓶還是個孩子,見到好看的東西,難免有些失禮?!?/br> 謝景衣這才回過頭來,笑道,“叔母嚴重了,玉瓶meimei年紀小,我這個做jiejie的讓著她也是應該的!” 常氏碰了個軟釘子,不敢言語了,有些憂愁的看著在一旁生氣的謝玉瓶,輕輕的嘆了口氣。 她這兩個女兒雖然是一母同胞,但是性子卻相差千里遠,玉瓶心氣高,之前就常常因為謝玉嬌在府中地位遠勝于她,金銀首飾衣衫樣樣都強,而在家中鬧別扭。 如今謝玉嬌要嫁個破落戶兒,又被禁了足。老太太見天心煩,常招了玉瓶前去陪著說話,原本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想她又同二房的杠上了。 二房從南地來,翟氏又是豪商出身,吃穿用度里難免有一些新鮮物事……玉瓶她……常氏苦口婆心的說她,她當時應得好好的,可轉頭就忘記了,也是讓人cao碎了心。 次女謝玉玲生得嬌憨,無欲無求跟尊大佛似的,這也讓常氏憂愁。 “哎呀,元嬰jiejie,你這裙子可真好看!”常氏眉頭還沒有舒展開來,又見謝玉玲沖了出門,圍著元嬰驚呼起來。 元嬰站在門口,身旁同以往一樣,圍著一大群穿得花花綠綠的少女,她嘴里同謝玉瓶說著話兒,眼睛卻死死的盯著謝景衣手中提著的藍色鯤燈。 “你是……玉瓶對吧,玉嬌今兒個沒有來么?” 謝玉瓶搖了搖頭,“玉嬌jiejie在家中抄書呢!” 元嬰胡亂的點了點頭,同永平侯夫人見了禮,又盯著謝景衣的鯤燈看了起來,“這不是我柴二哥哥的燈么,之前他還說他的燈弄丟了,原來被你撿到了。不若你給我,我去拿給他?!?/br> 她終于忍不住了,開口說道。 謝景衣沒有言語。 圍著元嬰的那群小娘子也嘰嘰喳喳的附和了起來,“元嬰jiejie要同柴二郎定親了,你撿到了燈,還給她也是一樣的不是……” “可不是,京城里誰人不知曉,柴二郎對元嬰jiejie是不同的?!?/br> “就是,元嬰jiejie平日里便同你們永平侯府交好,你可不能因為她好,便生了什么天理不容的想法……” 謝景衣被這么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娘子給煩死了,官家難得出一次宮,下一次再見不知是何時,有好好的煙花不占了好位置去看,偏生要來這里聒噪,說一些有的沒的。 關鍵是,又說不過她。 柴祐琛既然已經來撩她了,那便是她的了,又豈容這些阿貓阿狗嘰嘰歪歪的。 “祖母,我之前提的什么燈?就是我自己個扎的那個?!?/br> 永平侯夫人原本壁上觀,暗戳戳的看著謝景衣的笑話,突然被她一叫,回過神來,不自在的說道,“月白色的,宛若珍珠,上頭寫著各式吉祥二字,非常雅致?!?/br> 短短幾個字,差點兒沒有把她給說吐了。 謝景衣瞥了元嬰一眼,抬手指了指高臺,“元嬰jiejie看柴二拿的什么燈?!?/br> 元嬰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柴二手中提著一盞形容丑陋的白燈籠,什么宛若珍珠,非常雅致簡直是睜眼說瞎話。 她的臉色一白,眼眶一紅,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不光是她,她身后跟著的那群小娘子,一個個的也面面相覷,不言語了。 謝景衣回過頭來,又趴在憑欄上,期待著煙花起來。 元嬰跺了跺腳,撥開人群,朝著外頭沖了出去。 那群小娘子一個個的,也慌忙的跟著她走出了永平侯府的雅室。 永平侯夫人的嘴動了動,“你同柴二公子?” 謝景衣咧開嘴笑了笑,“祖母,柴二公子見我的燈好看,便強行同我換了。唉,我正難過著呢,適才沒有說什么不妥當的話,丟咱們永平侯府的臉吧?我也是左右為難,這燈若是給元嬰還回去了,柴二公子怕是要覺得我在羞辱于他,嫌棄他的燈不如我的好看呢!雖然他的燈的確是沒有我的好看?!?/br> “??!我話還沒有說完呢,元嬰jiejie怎么就跑掉了……” 第135章 富貴險中求 永平侯夫人深深地看了謝景衣一眼,捂住自己的額頭,不言語了。 她算是發現了,眼前這人就是油鹽不進,你還沒有張嘴,她便巴拉巴拉的,把你想說的所有的話,說了個一干二凈! 讓你想抓把柄,都不知道從何抓起。 謝景衣懶得理會于她,若說之前她還想維持表面的和平,那么年節之時,謝保林同謝景澤中毒之時,已經讓她徹底的失去了耐心。 到底是在外面,隔壁左右又全都是世家大族,一個個的不一會兒,便又笑語晏晏起來,等著煙火亮起。 朱雀大道的中間,是邊走邊踏歌跳舞的宮人,一邊走著,一邊奏樂,好不熱鬧。 雖然年年中元節都如此,但大家在此刻都像是變成了一條魚一般,全然沒有了記憶,依舊歡呼著,突然之間,嘭的一聲,天空中炸裂開來一朵彩色的煙火。 官家站在高臺之上,開心的揮著手,在他的旁邊,站著一個個大腹便便的官員,通通笑得跟彌勒佛似的,讓人當真以為,大陳江山永固,歌舞升平。 來了!謝景衣精神一凜! 只見一只離弦的箭,從人群之中射出,直直的朝著高臺飛去,煙火的聲音太響,掩蓋了利劍破風的響聲。 上輩子,官家也在上元節遇刺,但那會兒,她在府中守孝,并未來朱雀大街,是以什么都沒有見著,只知曉謝玉嬌在那段時日,格外的暴躁,因為她的新裙子,沒有辦法穿出門去炫耀。 她不清楚其中的細節,柴祐琛卻是一直在官家身邊的。 只不過二人,誰都沒有插手做出任何的改變。雖然說出來有些冷血,但不經歷毒打,怎么能夠做一個好皇帝! 謝景衣抿了抿唇,抓著扶欄的手緊了緊,官家的身上并沒有任何傷痕,這一箭是不會射中他的。 雖然如此,但是她還是屏住了呼吸,認真的盯著那支箭。 雖然想了那么多,但這不過都是一眨眼的功夫,那箭已經到了官家的胸前。 柴祐琛不慌不忙的將官家往身后一拉,只聽得高臺上一聲巨吼宛若虎嘯之聲,那吳五虎拿出二板斧愣頭愣腦的就朝著那箭砍過去。 因為他這一聲驚天怒吼,底下看煙火的百姓們也都發現了異常,不由得sao動起來。 緊接著,又是三支長箭從不同的方向朝著高臺飛去。 謝景衣此番已經不再看高臺,只盯著那來箭的方向看去,射箭的一共有三個人,離她最近的那個,穿著一身黑色的袍子,頭發微微有些卷曲,在他的右手食指上,有一個明顯的紅點兒,具體是什么形狀,并看不太清楚。 等她再定睛看的時候,那人已經融入夜色之中,悄然的消失不見了。 這三箭依舊沒有射中官家,只不過同他一道兒看燈會的一個寵妃被擦傷了,正在嚎叫著,周圍到處都是嚷嚷聲。 謝景衣看著官家,他此刻臉色慘白,被柴祐琛攙扶著才勉強沒有暈過去,柴祐琛一直盯著他,不知道在說些什么,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大聲說道,“朕無恙,朕的百姓可安好?你們可小心著,護送百姓離去?!?/br> 他這話說完,便在侍衛的護送之下,下了高臺,一轉眼便不見了。 茶樓里也sao動起來,永平侯夫人捂住了胸口,慌慌張張的說道,“還愣著做什么?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咱們快些把門窗給拴好了,免得賊人進來,這一屋子的婦人小娘,若是……那可是什么都毀了?!?/br> 郎君們是不愿意待在茶樓里,有身份的人,都上了高臺,譬如永平侯;身份不夠的公子哥兒,在這種時候,也不愿意同祖母母親一道兒,關在一個狹小的屋子里,那哪里有摟著美人兒說情話,來得痛快。 便是謝景澤,在送了謝景嫻同謝景音回來之后,也同新認識的那些考生,一道兒吟詩作賦去了。 永平侯夫人說著,又擺了擺手,“不,不,不對。窗戶不要關,門關緊了,大家伙兒都鎮定的坐著,不能讓人看到咱們慌,咱們永平侯府要同官家共進退。只是他們,唉……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對了對了,陳嬤嬤,侯爺同官家在一起,有人護著,我倒是不擔憂??墒瞧渌?,他們爺幾個,說是要去樊樓會友,你快叫人去看看,那邊怎么樣了,叫家丁去護著?!?/br> 謝景衣嘲諷的笑了笑,看看這就是世家貴族的臉面,都什么時候了,還只一廂情愿的想著共進退,誰又看得見呢?至于謝景澤,那是壓根兒沒有在永平侯夫人考慮的范圍之內吧。 謝景衣想著,悄無聲息的走到了門口,翟氏同謝景音謝景嫻,全都擔憂的看了過來,謝景衣給了她們一個安心眼神,說了一句大兄,便悄悄的離開了。 永平侯夫人拽著椅子,死死的盯著高臺的動靜,屋子里其他的人,原本就沒有把謝景衣放在心上,自然毫無察覺。 謝景衣回頭看了看從里頭拴住的門,快步的下了茶樓。 外頭人擠人的,幾乎走不動道兒,又不少人都焦急的吼著,想要快些離開這是非之地。 謝景衣想著上輩子官家同她說過的這段往事,一個轉身,又進了茶樓,朝著后門走去,臨到那后門的時候,茶樓里的茶博士,正慌慌張張的關著門,看到謝景衣要出去,心急的勸阻道,“娘子,別出去了,外頭亂著呢。那刺客不亂,人心倒是亂了,指不定有些壞人,趁著這個機會,害人吶!” 謝景衣心中一暖,“多謝您??晌掖笮衷谕忸^,我得去尋他?!?/br> 謝景衣說著,一個閃身,出了門去。 若只是當個閨閣女子,嫁個好人家,她不應該出門,可那從來都不是謝景衣想要的。 富貴險中求,哪里有待在家里,就能加官進爵的。 謝景衣想著,自嘲的笑了笑,上輩子那些對手也沒有說錯,她的確就是那種抓住一切機會往上爬的壞人。 她想著,緊了緊兜帽,摸了摸腰間別著的小短劍,頭也不回的朝著人群中一頭扎了進去。 第136章 你像我爹 謝景衣緊了緊兜帽,高臺那邊發出了驚天巨響,可是她頭也沒有回的朝著相背離的方向走去。 天空中漸漸的飄起了雪花,在燈火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溫柔,同這亂糟糟的現實放在一起,莫名的讓人覺得有一種撕裂感。 她還記得那是一個午后。 新法略有進展,官家高興又得意的吃這葡萄,躺在刻有梅花的躺椅上,懶洋洋的吹噓著自己的驚險過往。 “你們不知道,那刺客萬箭齊發,朝著朕射過來,我一抬手,就是這樣,阿衣你看,就是這樣一薅,箭支便全都握在了手中?!?/br> 當時謝景衣心中想的就是,你丫的當你的袖子是箭筒還是箭靶子呢,吹牛皮也不打草稿?,F如今看來,她想的都是真的。 “我在那臺子指揮著禁軍護送百姓離開,百姓們都感動落淚,高呼萬歲……朕都不好意思了……” “唉,后來我下了城樓,柴二領著我走。但是有個傻大個兒,提著二板斧橫沖直撞的,害得我同柴二失散了。那傻大個兒是真的傻,連北都找不著,帶著我七彎八拐的,到了一條街上?!?/br> “阿衣,你猜怎么著?好家伙,那條街上,不是棺材鋪子,就是賣紙人兒,一股子怪味兒,我實在是走不動了,站在一個歪脖子樹下歇了一會,嘖嘖,阿衣,最厲害的部分來了!” “一下子來了一百個刺客,把我團團圍住,我同那傻大個一手一個一手一個,殺出重重包圍,滴血沒有流!現在想來,那絕對是我的人生巔峰!后來柴二來了,都被我的英勇之舉驚呆了!” 柴祐琛上輩子有沒有驚呆她不知道,反正當時她是被官家給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