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半妖(五)
阿門阿前一個防盜章, 阿樹阿上晉江文學城 “克兒!”所幸她還算個冷靜的人,喚來山莊的郎中來看他。 只是這畢竟是無用功罷。 醫者嘆了口氣, “夫人,少主的傷, 我實在無能為力。受傷這般嚴重, 少主能保住性命……唉……”都是萬幸了啊…… 這樣嚴重的傷,真是平生僅見…… 她斥責道, “廢物!” 醫者面色不變, “夫人,我只能稍微減輕少主的痛苦, 讓他不必點住痛xue。至于治好……”他搖了搖頭。 趙氏咬牙,狠狠扯住他的衣襟, “虧你還是個舅舅, 你外甥都重傷至此,你還在此無能為力無能為力!” 對方突然緘默了一瞬, 嗤了一聲, 冷冷道,“外甥?這樣的外甥, 我能來看都已是給足了你面子!meimei,這都是報應,報應你做的好事!” 姜晨面無表情地望著這兩方的爭吵, 沒有插話。 歐陽克的記憶里沒有什么母親親人的印象, 從他開始有記憶起, 面對的就是神色郁郁的婦人。 趙氏爭不過他, 坐在床邊,看著他的腿許久,咬牙沖著姜晨斥責道,“你竟然這般愚蠢!枉你學了許多高深武功,卻連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證!” 姜晨微微蹙眉,看她面色一半斥責一半歉疚,緩緩道,“這不是你能指責我的理由?!?/br> 趙氏噎了一噎,反應過來他的冷淡,斥道,“歐陽克!這就是你對母親的態度?!” 姜晨閉上了眼睛,“倘若你是方才在門口的表情,我一定對你盡忠盡孝?!?/br> “你!”趙氏登時失了聲音,顫著手替他掖好被角,行走都有些一搖三晃,“……好好休息?!?/br> 她挺直了身子,到了門口,又擺出那幅氣勢凌人的模樣。這些雜碎們,趁克兒受傷,就囂張跋扈,今日無論如何,她也非要保住這家業! 姜晨看她奇異的又精神百倍,心里還生出幾分難得的莫名其妙之感。 歐陽克的記憶里,他一直不太受他的母親待見。 他的母親愧疚于她的丈夫歐陽策。歐陽克的存在,總是不斷的提醒著她她曾經與歐陽鋒犯下的多么為世俗所不齒的錯誤。 這個孩子對她而言,是一個錯誤的存在。 這是姜晨從歐陽克的記憶唯一得到的感受。 如果不是在進山莊之時確實看到了趙氏的憂心之情,姜晨恐怕這一面也不想見她。 這三十年來,趙氏舍不得殺了歐陽克,卻一直無視他。 歐陽克與她的母親相對數年之久,卻從未在她臉上見過所謂高興的安慰的驕傲的神情。 哪怕他琴棋書畫都做得很好,哪怕他武藝智謀都不錯,最終興高采烈的跑在她面前,連一個笑容都不能得到。 后來,他就不再去做了。 長大后,沉醉溫柔鄉。 一個可恨之人,又有可憐之處。 姜晨揉了揉額頭,不再去想什么可悲的過去。 ……可悲。 如今的他哪里還有資格同情他人,他連自己都同情不過來。 夜色很快落下來。 皎潔的月華撒落在地上,一片銀光。 姜晨睜開了眼睛,窗外有幾道陌生的氣息。 他伸出手,手腕上的銀蛇緩緩從手腕上爬了出去。 在月色下,恰到好處的映襯,不甚分明。 他望著那遠去的銀色一會,側身,躺回床鋪,閉目。 此時的白駝山莊,某些人挖通的密道中。 燈火昏昏黃黃,在這片黑暗里,幾乎沒有用處。 粗啞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了出來,“這臭小子!果然是裝的!只是不知派去的那些殺手……” 燈火閃了閃,照亮了對方隱藏在黑暗中的臉,正是大主事傅絕。 其中有人應道,“還能怎的?我看八成是死了?!?/br> 傅絕恨恨地嘆了口氣,“一群廢物!” “歐陽鋒不是還沒回來,區區一個黃毛小子,不足為慮。待我等控制了山莊,歐陽鋒也不足為慮?!?/br> 看他自傲模樣,傅絕皺了皺眉,強自按下心中的不喜,“三弟有何見教?” 那人陰陰一笑,“大哥忘了嗎?我們少主可最愛美人了……” 傅絕眼睛一亮,拊掌道,“好!就這么辦!” 翌日正午,姜晨剛一出門,在院子里還未走動,不速之已然來臨了。 傅絕領著十八個白衣美人過來,看似恭敬的拜了拜,“少主,聽聞少主的弟子在中原折了不少,老奴……” 姜晨撫了撫腿上蓋著的狐裘,聽他此言,微抬了抬頭,定睛看著他,直到他忍不住避開了視線,姜晨道,“大主事有心了?!?/br> 傅絕望了望身后的人,“那少主,這些人……” 姜晨蹙眉猶疑,“這……”他看了看腿,顯得有些憤怒,十分勉強的壓了火氣對傅絕道,“這恐怕不好吧……” 他的神情完全符合于歐陽克在這般處境下該有的反應。對傅絕有所懷疑又禁不住色心大起。同時因為痛苦于這雙廢掉的腿,立刻懷疑傅絕此舉是否是來嘲笑他的殘廢,又礙于如今大權旁落而不得不忍氣吞聲。 至于這些女子,看著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當然,其中不免有掩藏目的安插進來的傅絕的人,只是現下,姜晨暫且沒有看出是哪幾位。 姜晨掃過某些女子神色中難以抑制的恐懼,她們在怕,因為被人抓著把柄威脅。 看他神色十分難看,傅絕總算覺得出了昨日山莊門口那口惡氣,表示了對歐陽克的十分的擔憂,為難道,“少主,老奴尋一些人來照顧少主,否則……大家都十分憂心啊……” 姜晨神情郁郁,又推脫一番,才不甘不愿道,“那就留下吧?!?/br> 傅絕的臉都能笑出一朵花來,“那老奴就不煩擾少主了,老奴告退?!?/br> 他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看到的歐陽克無可奈何又咬牙切齒的神態。他這一回頭,姜晨神色當即僵硬,傅絕見到,心情大好,走路都能帶起了風,利落的出了院子。 他離開了一陣。 姜晨面色陰郁,垂眸,“風,安置好她們?!?/br> 院落寂靜下來,他微微垂首,猛然幾不可察的低笑了聲,跟他表演主仆情深?嗤~ 白風將人都帶了下去。 回來之時,姜晨已經回房了。 白風道,“少主,為何要留下她們?” 姜晨瞥了一眼窗外,幽幽道,“大主事一片心意……” “可是……”此人不懷好意啊……實在難以相信,少主竟然相信了這么個哄人的理由,找來這么一堆監視眼睛。 姜晨掃了她一眼,瞥向了門窗,白風意會,立刻轉了話頭,“……少主已經有我們了呀?” 窗外隱在樹上的人就聽房中的歐陽克嬉笑一句,“原來是吃了陳醋?!?/br> 繼而是嬌俏而略顯羞澀的女聲,“少主!” 還有心思打情罵俏? 樹上的暗影冷笑,死到臨頭了此人卻半分沒有危機感。還當他是之前白駝山莊穩穩的半個主人么? 這般愚蠢,毫無懷疑。 白駝山莊交給大主事,也是遲早的。 樹上來查探的人這樣想,然后提氣越過樹梢飛出了這座庭院。 窗外的氣息漸遠。 姜晨挑了挑眉,隨口夸贊了一句,“好一個機靈的姑娘?!?/br> 白風望著他,看他是真真切切的欣賞,一時紅了臉色,“少主謬贊?!?/br> 角落里突然閃出來四道黑影,為首的黑衣人蹙眉道,“主人,為何不讓屬下們殺了他?” 這是之前十八號送來的那八人的首領,與白雪分開時,姜晨分了四人給她。至于她能不能管的住……呵,只要她能利用得當就好。 靜寂了一瞬,姜晨才開口回答,“……憑他,也值得出手?” 暫時的放過,只是為了未來的一網打盡。 他轉頭望著窗外庭院中燦爛的光景。姹紫嫣紅的花朵盛放著,誰能知道這美麗的外表下,沾之即死的毒性。 白駝山莊的人,就如白駝山莊的花花草草一樣,外表越是光鮮亮麗,內在越是陰狠致命。 即使才短短一月,姜晨覺得,他似乎,也沾染上了這些特質,腐朽的,令人心寒的特質。 飛廉猶疑道,“大王,這……刀劍無眼,大王龍體貴重,還是點了兵將應戰吧……” 姜晨一眼掃過來。 飛廉不由就噤了聲。 他轉過了臉,令道,“殷破??!殷成秀!董忠!薛宸!” 四人出列齊聲應道,“臣在!” “應戰!” 這一聲被寒風帶到西岐軍前,這般的堅定有力。 城門咔啦一聲打開來,姜晨領那四人駕馬從城內出來。身后是蜂擁而出的將士,殺喊聲震天。明明許多人一擁而出卻不顯慌亂,反倒十分迅速在城門前列好了陣勢。 兵陣擺好,數萬將士舉著刀劍,沖天喝道,“誅盡西岐叛逆!衛我成湯正統!” “誅盡西岐叛逆!衛我成湯正統!” “誅盡西岐叛逆!衛我成湯正統!” 這三聲吶喊沖破蒼穹,響徹這片曠野,令人震撼! 顯而易見是他們將死守城池的決心,不惜于魚死網破。 這般決絕,西岐十萬將士一時無言。 許子德卻是悶笑,大王又想法設法來給人施壓了。 而那些編入大軍的流民沒有那么靈敏的心思,看到這般壯觀場景,聽得這樣堅定之聲,心頭一陣熱血翻涌。 看吶,大王還是這般的勇武!這些叛逆們聽信西岐片面之詞,哪里能懂大王受的委屈! 不過今日就好了,他們就可以再成為大王的子民了……待在這叛逆成群的軍營里,哪怕只是名頭上叛逆,哪怕是因為這是大王交待下來之曲線救國任務,也讓他們這些忠君衛國的赤子之心覺得分外難受! 開局就被對方壓了一頭,姜子牙臉色鐵青,怒斥道,“無道昏君!昔日夏桀無道,湯伐夏桀,成湯之基業亦是從桀手中得來。今日你商紂昏庸無德!我西岐順應天意,東征伐紂!乃仁德之師!” 姜晨還未出口,殷破敗倒是怒了,唰的用手中□□,“好一個姜子牙!昔日本將救你一命,今日爾敢對我王不敬!忘恩負義之徒,胡言亂語之輩!” “我成湯流傳已有六百年,大王所做,根本迫于無奈!他夏桀何能與我王相提并論!我王昔日就察覺西伯侯心有反意,后來見其乖覺,才善心放他與家人團聚!今日再見,果不其然!自己性命無長,卻還叫小兒姬發叛亂!爾等皆為我成湯諸侯,受王恩澤,分封天下!今次舉大仁大義之旗,行不忠不義之事!實乃亂臣賊子,合該得千古罵名!” 東伯侯姜文煥反駁,“利口匹夫!紂王無德,害我親妹,殺我父候,不仁不義,萬民討之!且讓本候會你一會!” 他駕馬就要沖過來,殷破敗眉眼一瞪,怒從心起,駕馬也要沖上去,被姜晨橫劍攔住。 姜子牙也攔住了姜文煥,他的流程還沒走完,名頭還未掛齊,這人怎如此沖動!他心頭暗嘆,從袖中拿出一條黃金絹帛來抖了抖,對著姜晨道,“無道昏君!今日我西岐替天行道!為免你死不瞑目,將你十宗重罪公布天下!” 姜晨挑了挑眉。 姜子牙見他不為所動,冷哼一聲,站在戰車上,高聲念道:“其一,沉湎酒色,不敬上天,敗倫喪德,古今未有;其二,聽信讒言,殘害王后,妄立妖妃,大壞常倫;其三,輕棄國本,賜死太子,忘祖絕宗,得罪宗社……”其四,用遍酷刑,殘害忠臣,責以重罪,自廢股肱;其五,誆詐諸侯,入朝殺之,失信天下,眾叛親離;其六,過用刑法,制造炮烙,設置蠆盆,慘絕人寰;其七,妄用奢靡,酒池rou林,高筑鹿臺,窮民財力;其八,萬民之主,欺辱臣妻,三綱已絕,廉恥全無;其九,斬民之脛,剔婦之胎,殘虐生命,以為玩賞;其十,宴樂無度,晝夜宣yin,割腎作湯,無視民命…… 之前的罪狀錦帛石沉大海,今日他就當著天下諸侯的面將殘暴紂王的罪行公布于眾。這罪狀句句屬實,他紂王無從反駁!這般下來,不信朝歌城門不開! 他掃著底下一長串罪行,還未念完,卻聽得朗朗笑聲,狠狠的蹙起眉頭,“無恥殷紂,你還笑的出來?” 他倒是想一口流利地念完,但姜晨這樣一笑,硬生生蓋住了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