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第39章 驚魂無量天 也沒多可怕嘛。 魚初月微笑著,把視線從景春明的大師兄緣空大師身上收回。 景春明雙眼向上翻,望著漆黑一片的天空,嘴唇翕動,默念‘阿彌陀佛’。 “不就是臉上發綠光嗎?!濒~初月不以為然地說著,不讓自己的聲音有絲毫抖動。 她的鎮定讓景春明緩和了不少。 他顫巍巍地轉過頭來,深吸一口氣,盯住魚初月的眼睛:“魚猴子,數年未見,你是否罹患眼疾?” 說她眼神不好。 魚初月保持微笑,優雅地補充道:“綠光下面,透出了骨頭而已。還好啊,并不十分可怖,尚在可接受范圍?!?/br> 景春明:“……” 給她這么一說,他也覺得沒那么可怕了。 咋就把自己給嚇壞了呢? 他將信將疑地瞪了她一眼,戰戰兢兢地瞇縫起眼睛,透過最后一重穿堂的窗欞,望向大師兄緣空的禪室。 緣空正莊嚴地念誦清心經,聲如洪鐘,一身正氣。 化神佛修,凈化一切魑魅魍魎。 如果不看他的臉。 就像那邪骨鈴鐺一樣,緣空的臉發出幽幽綠光,無比駭人,尤其是一對眼睛,深綠、渾濁,望一眼,便有錯覺魂魄要被攫進恐怖煉獄。 在那綠色邪光的浸潤之下,皮rou似爛非爛,如半透明的膿水,能夠透過皮rou,看到里面的骨骼。 乍一看他的臉,便是一枚綠骷髏。 這枚骷髏,卻在莊嚴地念誦著經文,看起來對自己身上的異狀一無所知。 景春明連打了三五個哆嗦,用一副狗被人騙進屋里殺的譴責表情幽幽地對著魚初月。 “這不可怕么?” 魚初月微笑:“還好啊?!?/br> “行吧?!本按好髌^,“現在知道破戒是什么下場了?走,回?!?/br> 魚初月有些不解:“我記得你曾提過,你大師兄緣空修為高深,很容易便能收拾你。為何別人都沒有出事,偏偏他……” 景春明臉上浮起一個恍惚的笑:“誰說別人沒有出事?我特意帶你跑這么遠來,一個是因為大師兄的禪院與我的住處之間,有一條無人的夾道,方便你我全身而退。另一個便是讓你看看外面的情形,對比鮮明些?!?/br> 魚初月略一細想,脊背上立刻躥滿了寒流:“你的意思是……外面那些白天看著正常的佛者,其實到了夜里,都會變成這樣?!” 驚悚程度立刻飆升無數倍。 景春明沉重地點點頭:“很大一部分,是的?!?/br> 震驚的魚腦一時無法思考。 半晌,她點點頭:“明白了。那為何這些女子夜里見到這么驚恐的場景,白日里還敢貼上去?” 話音未落,聽到身旁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原來那名手腳并用、癱軟逃命的女子,已倉皇穿過了不大的回廊庭院,爬到了景春明和魚初月身處的穿堂。 她驚慌失措,連滾帶爬摔進了門檻。 魚初月看見景春明后脖頸上‘刷’一下豎起了汗毛。 念頭一晃而過時,地上慌亂的女子已抬起了頭,對上了魚初月的眼睛。 ‘嗡——’ 腦海中傳出一聲嗡鳴。 誰能告訴她,被緣空嚇得半死不活的女子,為何自己也是一只綠骷髏?! 這骷髏到了近處,比遠觀可怕一萬倍。 魚初月本就怕那種頭發遮臉的女鬼,此刻這白衣女亂發糊了半邊臉,陡然抬頭,露出另外半邊綠盈盈的骨骼和一只幽深無比的深綠眼珠子,恐怖程度簡直是直線飆升! “跑??!”景春明顫聲大喊。 他一把攥住了魚初月的衣袖,另一只手抓住小和尚茂學,拔足就往回飛奔。 地上那個頂著一張綠骷髏臉的女子,方才還被緣空嚇得渾身癱軟匍匐前進,一見到景春明,立刻雙眼發光撲了上來:“郎君救命~郎君等等我~” 魚初月:“……” 明白了。中毒太深,白日見到佛修們恢復了人樣,便被本能支配了大腦,繼續往上撲。 景春明三人飛奔向夾道。 那里有一道木質小門。 “擋她一下,我得取鑰匙開門!”景春明大吼。 魚初月:“……” 這么一個張牙舞爪的綠骷髏,她也很毛??! 魚初月心一橫,擼起袖子準備上前拽那女骷髏的頭發。 景春明一邊顫手顫腳從門頂上取鑰匙,一邊提醒道:“別讓她碰到你!這骷髏身上的腐汁是蝕骨之毒,一碰身上一個坑!” 魚初月:“……怎么不早說!” 女骷髏已揮著綠骨爪抓了過來,險些就抓住了魚初月遞上去的胳膊。 魚初月急急向后一閃,余光瞥見夾道邊上靠著一排木釘耙,立刻揮手一掀,讓它們斜斜卡在夾道中,暫時阻住這只發了情的骷髏的腳步。 “那是耙糞坑的!你手別摸到我!”景春明已取下鑰匙,擰開了青銅鎖,整個人立刻得瑟了起來。 魚初月一腳把他踹進了木門,閃身進去,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拽回來。 “速度鎖門!” 一邊說一邊用他的袈裟把右手來回擦了好幾遍。 門外,女骷髏已從糞耙堆里爬了出來,撲到木門前,‘嘭’一下,差點撞飛了景春明手中的青銅鎖。 他手一顫,更是瞄不準那鎖扣了。 “你一個大乘佛修,怎么這么慫!”魚初月恨鐵不成鋼,劈手奪過青銅鎖,肩一頂,頂住木門,‘啪嗒’一下扣緊了鎖環。 “大、大乘佛修怎么了!”景春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反駁,“不能動靈氣,不能施法印,我他媽和凡人有什么區別!” 魚初月:“……”我竟無言以對。 “快走!”景春明踩著貓步,牽著茂學,急急向后撤去。 魚初月跟在他身后。 一墻之隔,便有金殿。 只聽那金光甬道之上,處處傳來女子們驚恐的怪叫聲。魚初月略一腦補,便覺牙酸——這些人,個個頂著骷髏臉而不自知,以為自己是怪物群里唯一一個瑟瑟發抖的正常人,每個人都被嚇得半死,同時也把別人嚇個半死。 “你那些沒破戒的師兄弟呢?”魚初月問。 景春明攤了攤手:“破戒變了骷髏的,丑而不自知,就像大師兄一樣,一直念清心經,防止一錯再錯。至于沒破戒的師兄弟們……” 他指了指身后被女骷髏撞得‘砰砰’直響的木門,道:“你想想,這女鬼要是跑到外面,看到一個面目正常的和尚,不得瘋一樣纏上去。沒破戒的師兄弟們,自然也只能不斷誦經阻擋這些東西,以及抵擋那毒香的影響?!?/br> 魚初月明白了。 所以無論破戒還是沒破戒的佛修們,都沒有選擇,只能不分日夜坐在原地誦經。 而迷亂的凡人們幾乎已全數破戒,變成了這白日像人,夜里是鬼的東西,自然也不再需要飲食。 這也是魚初月一開始便疑惑的問題——無量天已淪陷了這么多天,凡人們的膳食由誰來負責? 如今,情況已大致明朗了。 三個人在夾道中穿行,景春明時不時便得捉起茂學來嗅上一嗅,不知情的人看見,還以為這年輕和尚有什么怪癖。 一墻之隔的外面,高高低低的誦經聲合成了一股奇異的旋律,響徹耳際。間或還夾雜著癡纏聲、嚇破膽的怪叫聲,種種聲色融合在一起,讓整個氛圍變得極為詭秘。 時不時地,魚初月腦海里便會浮起當初被瑤月占據身軀時,自己曾在魔域看到過的一處色彩濃重的壁畫。 單論場景的話,這二者其實風馬牛不相及。 那壁畫畫的是歡喜地獄,欲與死亡交織,種種不堪,超出想象。 明烈的色澤繪在壁上,以橙、紅、深藍為主色,美之極,惡之極。 壁畫正中是火刑獻祭,身穿袈裟的佛者被縛在火刑柱上,張口仰天,神色痛苦。周遭卻密布著舉止不堪入目的男女,以‘卍’字型鋪開。欲與殺戮并存,血與火焰共沉淪。 壁畫無聲,但立在那一方濃厚色澤之下,耳畔卻仿佛響徹著奇異的音調,既讓人惡心欲嘔,又能勾起心底最深處的種種隱秘。 壁畫的下方,卻是一只青面獠牙的恐怖惡鬼,惡鬼的色調是陰暗的深青色,它大張著鬼口正對上方的歡喜地獄,唇角像蛇口一般撕裂到耳后,仿佛一口就能將整座歡喜地獄吞入腹中。 那時,魔主伽伽羅極力引誘,想與瑤月雙修??上К幵滦闹杏小髽I’,只想撩他,并不與他更近一步。 那日只在壁畫下待了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但那些畫面帶給魚初月的沖擊是巨大的、顛覆的,久久難以回神。 此刻望著眼前這條簡易的磚石夾道,不知為何,魚初月的腦海里竟頻頻喚起了當時的記憶。 魔主曾說,那壁畫是什么失傳大陣,禁欲與破滅的極致,在壁畫下交和,如冰與火二重奏,再加上獻祭、死亡、梵音與魔欲,可登極樂。 她正凝神思索時,忽然聽見隔墻之外,傳來一個極清正呆板的聲音—— “再要這般,休怪我不客氣了!” 聲音里帶著喘意,極力抑制的同時,亦有些忍無可忍。 頗為耳熟的男聲。 “來呀,來呀……”是女子的癡纏聲。 男聲怒道:“自重!” 魚初月猛然想了起來。 這是朱顏師姐的道侶,白景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