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他站了起來,走到紙窗邊,輕輕挑開一線窗戶向外望了望,呼了一口長氣,道:“天,快黑了?!?/br> 魚初月見他說得意味深長又不明不白,心中不禁泛起些火氣:“賣什么關子!” 景春明苦笑搖頭:“不是賣關子,我是真說不清楚,一會兒你自己看吧。你看了便知道這些凡人為何不需要食宿,也知道如今師兄弟們為何可以守身如玉了?!?/br> 魚初月盯著他臉上那兩坨紅紅的胭脂,盯了片刻,換了話題:“你沒帶茂學出去替旁人解毒,是不是因為你發現了什么?” “是?!本按好鼽c點頭,“這里面,肯定得有人禍!不過我一個人不敢輕舉妄動,就等你來呢。時間差不多了,我先帶你出去看看?!?/br> “嗯?!?/br> 景春明轉向崔?。骸鞍?,這位同行的天極宗師姐,抱歉拖你下水了,這里沒你啥事,我和魚初月扮相好的,你就不用橫插一腿了……” 魚初月一巴掌拍在他后腦上,制止他胡言亂語。 她小心翼翼地望向幻成了朱顏模樣的崔敗。 只見他勾著唇角,笑容和煦,卻叫人遍體生寒。 魚初月硬著頭皮湊到了他的身邊,低低道:“情況不明,我先與他出去探一探?!?/br> “好?!贝迶〉偷屯伦?。 就這么簡簡單單一個好字,竟叫他說得陰惻惻,寒顫顫,瘆人得緊。 魚初月頭皮發麻,沖他傻乎乎地笑了笑,然后便疾步上前,拎著景春明后領,把他拽向禪房門口。 茂學緊緊跟在景春明身邊,寸步不離地為他提供解毒蓮香。 三人剛出門,魚初月的手腕忽然被拽住。 崔敗門一摔,把景春明和茂學隔離在外,反手一抵,將魚初月摁在了門后。 他撤去了幻象,露出幽黑的眼眸和俊美的面龐。 他并沒有解毒,眼尾泛著異樣的紅,仙氣氤氳,眸光暗沉,氣勢令人心驚。 呼吸沉沉逼近。 “不許和他靠太近?!甭曇羯硢?,他的唇幾乎觸到她的唇,卻在毫厘之間堪堪錯開。 魚初月快速點了點頭,臉頰浮起薄薄一層緋紅。 他偏了偏頭,嘴唇幾乎貼到了她的耳朵:“不要用靈氣?!?/br> 魚初月瞳仁微縮,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嗯?!?/br> 她能解毒,崔敗肯定不是擔心她被毒香控制。他是在提醒她,動用靈氣,會吸引到‘人禍’的注意力。 他緩緩把臉挪了回來,退開少許,幻成了朱顏的模樣:“去吧?!?/br> 唇角一勾,用朱顏的臉扯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魚初月:“……” 她落荒而逃,拉開門縫,擠了出去。 “不是,魚猴子,你男女不忌???”景春明抓著她走出幾步,縮了縮脖子,望向木門緊閉的禪房,“你這師姐看你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你還有閑心管別人?!濒~初月瞪他。 景春明攤手:“誰讓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呢……” “沒你這種兒子?!濒~初月知道他這是緊張,故意插科打諢,便順著他的話打趣,放松心情。 景春明:“……” 正要斗嘴,他忽然神色一變,把胳膊肘拐到魚初月身上:“粘我,快!” 魚初月余光瞥見,左手邊的金殿之中,纏在佛修們身邊的女子齊齊擰過頭來,直勾勾地盯住了景春明。 景春明的禿頭上‘刷’一下爬滿了雞皮疙瘩。 魚初月立刻身體一歪,裝模作樣倚在了景春明的肩上,偏頭瞪著那些虎視眈眈的女子們。景春明雙手合什,擺出一副念經的模樣。 殿中女子們慢吞吞把頭擰了回去,繼續糾纏端坐在金殿中誦經的佛修。 魚初月后背冒出了不少冷汗。 那齊刷刷、直勾勾的眼神,著實令人心驚膽寒。 景春明苦笑了下:“你起什么雞皮,還沒到你起雞皮的時候,瞧著吧!” 魚初月有了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 夕陽緩緩下沉。 落山之前其實會有一波特別猛烈的日光,尋常不太容易注意到,今日在這金光燦燦的無量天中,便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回光返照’。 處處爆發出耀眼金光。 轉瞬即逝,夕陽西沉。 魚初月揚頭望向無量天中部,瞇著眼,回味方才這一蓬金光殘留的尾波。 金光隨著夕陽一起沉寂下去,但那些光芒特別密集熾盛的區域,卻是留在了她的腦海里。 她想象自己從原地緩緩升起,就像進入本源碎片時一樣,逐漸與大地分離,縱觀全局。 重疊的金光區域漸漸在她的腦海中鋪展分離,當她的意念懸浮在天量天正上方之時,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金光特別密集爆發的區域,組成了一個碩大的‘卐’字圖形,無量天四部,全部納入其中。 目光一轉,落在一道道纏在金色建筑內外的紅布幔上。 “這些都是福祿誕那一日布置的?” “對?!本按好鞯?,“出了事,便無人收拾了?!?/br> 魚初月若有所思。 夜色降臨,點在金殿和道路旁的長明蓮花銅燈便幽幽地亮了起來。 “無論看見什么都別慌?!本按好鹘┲屎淼?。 魚初月本來沒什么,被他這副緊張兮兮的模樣一鬧,也無端多添了幾分忐忑。 二人走進了一處縱深的寺堂。 “我大師兄,緣空?!本按好髦钢h處一道打坐的身影,低低地道。 魚初月抬眼望去。 隔著一重重前后敞開的堂室望進去,端坐在最深處的那道身影有些模糊,仿佛融進了夜色中。 緣空在念清心經。這個調子魚初月都聽熟了。 無論身旁有人無人,她總會感覺經文仍在腦海中盤旋不去。 緣空的身邊同樣纏著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死死粘在緣空身邊,只因他在念經,她始終被無形屏障彈開,無法真正貼到他的身上——和外面金殿中的情形一般無二。 魚初月略有些疑惑地瞟向景春明,壓低聲音問道:“不是說你大師兄已經破戒了么?看著并沒有什么不同?!?/br> 景春明指了指天,“噓?!?/br> 就在天色徹底暗下來之時,變故陡生! 那名女子前一刻還在癡纏緣空,后一刻卻如見了鬼一般,尖叫一聲,跌坐向后,手腳并用便向邊上逃。 仿佛緣空是極可怕的惡魔。 女子叫得凄厲,一聽便知是嚇破了膽。 魚初月瞳仁微縮,心臟在胸腔里打起了鼓。她偏頭一看,景春明也沒比她好多少,一副隨時準備拿她當擋箭牌的鬼德性。 反倒是茂學,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勇敢地扯了扯景春明的衣袖:“師父師父,別怕,沒事的,也不是第一次看見了!” 魚初月無語地掃了景春明一眼。 就他,還敢收徒弟。 也不怕誤人子弟! “走。近些看看?!濒~初月畢竟是山村里的孩子王,偶像包袱很重,哪怕心里在打鼓,臉上也得裝得波瀾不驚。 “不能叫他發現我,他會追著我不放?!本按好黝澲暤?。 魚初月視線一轉:“從旁邊回廊潛過去?!?/br> 二大一小三個人摸到回廊下。 穿堂和回廊里每隔一丈便點著青銅蓮花燈,燭光微微,平日是莊嚴清幽,此景此情,便只覺陰暗詭異。 檀香、木香、燭香、膩香混在一起,感覺難以言說。 每穿過一間雙敞的堂室,都像是打了一場惡戰一般,就怕遠處的緣空突然來個猛回頭。 幸好他的注意力全數放在了那個女子的身上。 女子已徹底癱在了地上,驚慌失措地往后挪,半天沒挪出一丈遠。只看她的姿態,便知道是嚇得渾身綿軟,使不出力氣來。 緣空轉過半個身,面對著她。 魚初月想象中那些可怕的情景并沒有發生。 緣空只是把清心經念得更大聲了,誦經聲中,儼然多添了幾分凈魅驅邪的莊重感,遠遠聽著,便覺振聾發聵。 魚初月與景春明,已潛至最后一間穿堂。 從木欞往外看,能將緣空的禪室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女子已逃到了門檻邊上,她連滾帶爬,根本沒有起身的力氣,只能手足并用在地上挪動,聲音嘶啞驚恐,仿佛緣空是什么恐怖的惡鬼。 而緣空,也轉過了身。 他依舊在大聲念誦清心經。 景春明緊抿著唇,拽拽魚初月的衣袖,示意她閉緊嘴再看,別叫出聲來。 魚初月假裝不屑地扯唇笑了笑,將眼睛湊在窗欞上,望向禪室中的緣空—— …… …… 唔,也不過如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