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甫一亮相,宦官與顧鎮守便被那清冷的冰山劍仙給鎮住了。 看來,這一位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便見宦官二人繞過修無極,疾行到崔敗面前,拱手便拜:“見過仙長!” 修無極:“???” 不是,等等,這是怎么一回事?雖然自己扮豬吃虎,穿的是門人服飾,但萬劍門的服飾哪里輸給天極宗了嗎?一樣的用料考究做工精致,這兩個不長眼的干嘛一見崔敗這個小小元嬰就舔上去?真是有眼無珠!不識泰山! 這一下打擊不輕,一代劍尊,道心都微微錯亂了起來。 宦官貓步疾行,到面前,沖著崔敗拜了三拜,這才諂媚地笑著說道:“仙長初來乍到,容老奴給您說說里頭的情況。如今那花邪更加厲害了,無形無影,觸到就要沾染,性命難保!朝廷作出這樣的抉擇,犧牲半個鎮子,亦是為了大局,其實誰能不心痛哪!” “放火燒了整個鎮南么?”魚初月問。 “不錯?!被鹿俚?,“仙子萬萬不可心軟,大局為重呀!若叫這邪祟跑到外面,那真真是生靈涂炭,世間大劫!” 魚初月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道:“天真。既是花邪,又豈會怕你區區凡火,到時火借風勢,平地而起,將那邪種散向四面八方,你這大昭,亡國指日可待也!” 宦官思忖片刻,倒抽了一口涼氣,急退兩步,揮著雙手招呼手下:“快,快快快,傳咱家的命令,讓他們切勿動手,切勿動手!” 一聽這話,顧鎮守目眥欲裂:“許公公!您將我拖在這里說話,其實竟是早已派人去放火了么!” 崔敗已拎著劍徑自向外走去:“走?!?/br> 魚初月心中有些發毛。 花邪這般厲害,連萬劍門的弟子都未能幸免,她這個還沒筑基的小身板,去了不是白白送死嗎?不然她先留在這里查查卷宗什么的…… 心中小算盤剛剛一轉,便見崔敗停下腳步,冷眸微側。 魚初月頓時聳了:“……大師兄等我!” 見仙長們要走,顧妙瑩急急抓住了修無極另一邊衣袖,哀哀凄凄地朝他搖頭。 她好不容易逮到個長相俊朗,且眼睛沒長在頭頂上的修真者,怎么能放他去死呢?事情能不能解決對于她來說根本無關緊要,只要能攀上個仙人,將自己和家人帶到仙域去,哪還管它凡界洪水滔天? 修無極終于后知后覺意識到哪里不對勁了。 低頭一看,看見黑乎乎的袖管,嘴角不由得連續抽了七八下。視線再一轉,發現自己前后腰側,都密布著無數指印。 這女子……在不經意之間,竟已摸了他這么多次么!修無極總算是發現自己被溫水煮了蛙。 “顧姑娘,你出門都不洗手的么。放開!”話一出口,修無極自己都氣樂了。 顧妙瑩:“……” 她訕訕地松開手,望著自己漆黑的手掌,櫻唇無望地翕動了幾下,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嚶嚶哭著奔回了深閨。 可惡!這些修真者,一個比一個可惡!太欺負人了! 修無極面露無奈,拔腳向外走,一邊走一邊抬起袖管來嗅了一嗅。 辟谷丹。 劍目一揚,盯住了那尾紅色的小魚。 “魚初月?!彼蛋的チ四パ?。 崔敗很快就回到了路障附近。 鎮南人心惶惶,戶戶都緊閉著門窗。 局勢比想象中要稍好一些。 那個宦官派來放火的人,已被鎮中的官差給拿下了,捆住扔在一旁。任憑他們尖聲呼喝威脅,官差們只當做聾了聽不見——想要放火燒死鎮上無辜百姓,那就是不行!門兒都沒有! 顧鎮守并沒有放棄鎮南的百姓。他安排了專人,個個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推著一車車干糧,挨家挨戶發放,擺在每一戶的門前讓他們自取。 這些差人行走在邪祟泛濫的區域,已是置生死于度外。他們發放完干糧之后,并沒有離開鎮南,而是住在臨時搭建的窩棚里,以免沾到花邪,帶到外頭。 所有人都只有一個心愿,盼著盡快查清真相,救小鎮于危難。 魚初月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說來也奇,她被穿越女帶到過許多地方,但不知為什么,那時眼中所見都是蠅營狗茍、惟利是圖。 如今自己親自去聽、去看、去感受,卻總是在這冰冷的人世間看到一些令人心臟重新變得溫熱的東西。 這一刻,她很想為里面的人做點什么。 穿越女和妖、魔二界的首腦都曾有過曖昧,行走在妖魔二界時,魚初月也見識過各種奇奇怪怪的邪祟,但這千方古鎮中發生的慘劇,卻是聞所未聞。 追魂索命,無影無形,發作又急。 它到底是什么東西?! 就在魚初月愣神的瞬間,便見霜光一閃,路障在崔敗身前自行分開,他已負手走了進去。 魚初月:“……” 崔敗,這么莽的嗎? 肩膀忽然被人有意無意撞了一下,魚初月偏頭一看,見修無極似笑非笑地睨著她,與她擦身而過,大步踱進了鎮南。 他還隨手拽了她一把。 魚初月根本沒有半點反抗之力,踉蹌著栽了進去。 ‘嘎吱’一聲,路障在身后義無反顧地合上。 邪祟不除,有進無出。 魚初月把修無極祖宗十八代的老墳用嘴刨了一遍。 修無極走到了崔敗身邊,漫不經心道:“你二人,在這里等待即可,我抓了端木玉,自會勞煩你過來認人?!?/br> 話音猶在,人已消失在風中。 徑直瞬移而去。 “走?!贝迶∑似^。 魚初月能怎么辦,自然只能亦步亦趨跟隨著他。 天塌下來反正也是他頂在她前面。 這般想著,她抬起頭,看了看他的背影。 遠望著清瘦的一個人,其實骨架并不小,個高肩寬,走在她前方,將她整個都遮得嚴嚴實實。 左手閑閑地提著劍,指骨微微發白,皮膚與那玉質劍鞘極搭。 腕骨突出,是非常漂亮的男人的手。 有一瞬間,她的腦海里浮起了另外一個人的樣子。 和崔敗一樣,像劍。 冰冷無情,一往無前。 是兇器,亦是守護。 “大師兄,”她忍不住輕聲問道,“你不怕嗎?” 崔敗腳步微頓:“怕什么?” 魚初月猶豫片刻:“看不見,摸不著,不知道它在哪里,何時降臨。無從抵擋,無力反抗。像命運?!?/br> 他沉默片刻,肩膀輕輕動了下,聲音淡淡:“命運可難不倒我啊,小師妹?!?/br> 魚初月吃驚地抬起頭。 這是她第一次,從他的聲音里面聽出‘情緒’這種東西。 之前每次他開口說話,都帶著一種遙遠的、疏離的漠然,包括將一片雪花懟在了劍尊的頸動脈上,然后冷冷嘲諷時,他都不帶任何情緒。 除了此刻。 此刻,他是在……笑嗎? 魚初月很想繞到前面去看看冰山崔敗笑起來是什么樣子,然而求生欲及時阻止了這個可怕的念頭。 她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走過一條條無比冷清的街道。 偶爾能看到那些緊閉的門窗后面有影子一閃而逝。 有人經過、探查,總能帶給鎮民們新的希望。 走過兩條街,忽聞一扇門后傳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旋即,‘砰’一聲巨響,木門被猛地拉開,重重撞在了門后的墻壁上,一個系著圍裙的婦人跌跌撞撞撲了出來,沒跑出兩步,腿一軟,癱在了門前,顫抖著向街道中心爬去。 在她身后,一個五矮身材的中年男人摔出來,喉嚨中溢出極模糊的一個‘救’字,然后身體直直一挺,手腳抽搐,頃刻不動了。 一朵純白嬌嫩的玉蘭花,自他的鼻口之間妖嬈綻放,他的面孔和五官就像是花苞外的那層花萼一般,四散翻開。 魚初月頭皮發麻,僵在原處。 便見崔敗側移一步,將她擋在了身后。 握劍的手臂微微揚起少許,是保護的姿態。 “退?!币羯謇涞统?。 魚初月疾退幾步,避到了街道對面。 崔敗寒劍出鞘,迎上前去查看。 魚初月注視著他的背影,只覺胸腔中‘怦怦’震顫,這一刻,她忘記了崔敗是個吸血怪的事情,只希望他不要輕易就栽在了這里。 說好的有危險都是修無極上,她和崔敗只是走個過場等著辨認真兇的呢? 就在魚初月全神貫注地盯住崔敗動向之時,她身后有一扇木門無聲地開啟。 一個長著赤紅酒槽鼻的男人迷迷瞪瞪地攥著一只酒葫蘆走了出來,他的上唇已不自覺地翻起,鼻腔和喉嚨處隱約可以見到嬌美白色花瓣,若隱若現。 他一把抓住了魚初月的肩膀,沖著她的耳朵張開了大口,玉蘭便如蛇信一般,眼見便要彈射而出。 “都來陪我……死??!”他含渾不清地嚷著。 就在玉蘭自此人口中綻出的霎那,魚初月猛然回身,手中割草彎刀毫不遲疑地切向那朵嬌美玉蘭,將它狠狠擋了一下,沒能撲到她的臉上。 她借力避向后方,然而始終遲了一步,臉頰上濺到了少許花汁。 胳膊一緊,崔敗高大的身形貼上后背。 他單手拽著她,另一手揚劍護在她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