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顧妙瑩知道魚初月是天極宗的仙人,不敢得罪,便忍下不甘,走在她身邊大致地介紹起來。 “是這樣的,數日之前,鎮中出現了第一位受害者,死狀十分凄慘可怖。接下來幾日,形勢竟是愈演愈烈,受害者成倍出現。爹爹覺得事情不同尋常,怕是有妖魔作祟,便向圣上請奏,求了仙門中人前來查看。三日之前,這位仙長的同門來到鎮中,進入城南探查,不料,竟連仙家也遇害了!” 顧妙瑩取出絲帕半掩了面,泫然欲泣,可憐得緊。 她望向修無極:“仙長,可千千萬萬要當心,大意不得!” 一面說,一面緊走兩步,不動聲色地輕輕拽了拽修無極的衣袖,一觸即放,分寸把握得極好。 關心則亂的小小緊張,無害溫和的距離掌控。 魚初月心道,這個果然入門了。 修無極被溫水煮蛙,壓根沒意識到這個普普通通的凡界女子已經攻破了他對陌生人的警戒范圍。 他掃了魚初月一眼,想起比斗臺上丟的大臉,下意識就放緩了語氣,對顧妙瑩說道:“安心,定會查明真相,護你全鎮平安?!?/br> “多謝仙長!”顧妙瑩垂頭便拜。 此刻她與修無極站得極近,這一拜,額頭便撞上了他的側臂,她窘迫又羞澀地笑著,急急退開的同時,隨手扶了扶他那健壯的臂彎。 或是換了個尋常弟子,這一下恐怕要被撩到心肝發顫。 可惜修無極不是平常人。 能在劍之一道上修到尊級,絕非等閑之輩。 當初穿越女那是對癥下藥,從根源處破他心防,這才得了手。 顧妙瑩雖然成功近了他的身,但距離他那顆冷硬的劍心,仍有十萬八千里之遙。 說話時,三人已走進了古鎮。 崔敗方才先行一步,此刻停在了前方不遠處。只見他的面前搭著整整齊齊的路障,有官兵嚴陣以待,封住了前路。 顧妙瑩雙眼一亮,小跑著追了上去。 “仙長仙長,不可再前行了,危險!” 她沒收住奔跑之勢,踉蹌著,險些撞上了崔敗。 站定之后,拍了拍胸脯,沖著他嬌美地笑:“嚇了我好大一跳,仙長,可大意不得,里面死了好多人了?!?/br> 崔敗黑眸一轉,冷沁沁地望下來:“死了人你很高興?” 顧妙瑩沒收住臉上的笑容,噎了個氣嗝。 魚初月:“……”有崔敗在,好似無她用武之地了。 “不,我不是……”顧妙瑩委屈地紅了眼,視線一轉,看見修無極到了近前,便可憐巴巴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仙長,您知道我有多難受?!?/br> 修無極本就看崔敗哪都不順眼,這一刻,他下意識地就代入了那個保護弱小的俠客身份,長眉一吊,冷聲道:“崔敗,你過了。向顧姑娘道歉?!?/br> 崔敗冷冷瞥去一眼,視線如劍般碰撞。 魚初月當場就不爽了。 雖然她很想搞死吸血怪,但那是天極宗內部的事情,外人懟了同門師兄,那就是不行。 魚初月悄悄從袖袋中摸出一枚黑乎乎的辟谷丹,捏碎。 就在崔敗與修無極的劍意開始攪動風云時,只見魚初月一個箭步躥了回來,重重牽住了顧妙瑩的纖纖玉手,不動聲色抹她滿手黑乎乎,然后打圓場道:“大師兄不會哄女孩子,還望修道友多擔待些,顧姑娘也勿見怪!好了好了,該去查案了?!?/br> 她調皮地沖著崔敗擠了擠眼睛。 崔敗收了劍意。 修無極冷哼一聲,也就此作罷。 受了委屈的顧妙瑩湊到了修無極身旁,用一雙無辜的眼睛注視著他,時不時挽挽他的胳膊、拽拽他的側面衣袖。 只見修無極那件白色劍袍之上,一道接一道不停地增添黑黑的指印子,開始只是袖管上,后來漸漸向著后腰蔓延。 崔敗瞥了魚初月一眼。 吸血怪和他的血食之間,詭異地多了一重奇妙的默契。 顧妙瑩只顧著嚶嚶嚶不曾低頭看一看,而修無極眼高于頂,更是留意不到這點小事,他提著劍,一身浩然正氣,昂首闊步行向案發之地。 一代劍尊,果真是道骨仙風,霸氣凌人。 如果不看那件密布著深深淺淺黑爪印的袍子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這就是一篇平平淡淡的戀愛修仙文,主要就是和姐妹們探討一下綠茶的各種招數,師夷長技以制夷這個亞子(。) 第8章 臉上開了花 修無極一行并沒有直接進入被封鎖的地域。 這件事說起來還有那么一點點曲折。 第一名受害者是位獨自居住的老漢。老漢從前有個養子,離開千萬古鎮許多年不曾回來。 老漢這些年一直自己生活,人死了好幾日,味道出來了才被鄰居發現。 鄰居報了官,衙門前來查看之后,認定是一起極惡劣的兇殺案——老漢在睡覺的時候,被人用鐵錘之類的硬質物件砸壞了臉。 最可惡的是,兇徒行兇之后,還將一朵成年男人巴掌大小的潔白玉蘭花端端正正地插在了受害者破碎的面龐上。 官差追著兇器、玉蘭花以及老漢那名失蹤養子三條線索分別下手去查,還沒查出頭緒,衙門中的仵作就出了事,變成第二個受害者。 仵作死在了當天夜里。掙扎過程中,他碰翻了油燈,點到幔帳,整間屋都燒了。 滅火之后,眾人發現燒得焦黑的尸身臉上,竟然端端正正插著一朵雪白玉蘭。 官差立刻收縮了偵查范圍——仵作遇害,極有可能是因為他的探查方向觸到了兇手的真實身份,才被滅了口。而那朵嬌艷欲滴的玉蘭花,顯然是滅火之后才被兇手扔在尸體上的,所以兇手當時一定就在現場! 官差們仔細盤查在場所有的人,卻未找到什么線索。 這一日,查案方向盡數轉向了仵作生前在查的線索——第一個遇害者老漢的尸首,那具腐尸被官差們翻來覆去,查了又查,可惜的是仍舊沒有什么發現。 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測仵作究竟是查到了什么才慘遭滅口之時,情況竟是突然失控了。 一夜之間,災難徹底爆發。 最初被發現的受害者是衙門的捕頭。 這名捕頭當夜查案查到深夜,便在衙門打了個地鋪睡下,次日衙役們上值,發現他還在那睡著,臉上罩著朵玉蘭,眾人還笑話他查案查到魔怔。 上前一看才發現,捕頭早已死去,尸身都涼透了。那朵玉蘭并非放置在他的臉上,而是自他的顱中開出來的,由內而外綻放的花朵,將臉盤子頂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先前兩名受害者,一個死了多日,另一個被火焚燒過,以致沒能及時發現真相。 正在眾人驚慌無措之時,噩耗接二連三傳來,昨日參與了查案和救火的人,竟是有接近一半已經遇難。 至此,案件終于從兇案轉成了妖魔入侵案,上報朝廷,請動仙域出手。 距離千方古鎮最近的仙門便是萬劍門。 修無極最初并沒有很上心,聽聞此事,以為只是尋常的花邪作祟,便隨意派出了兩名弟子,帶上凈化符到此地降妖除魔。 沒想到的是,一夜之后,二人竟雙雙中招殞命,臨死之前,其中一人自爆元嬰,以自身元血來感應存放在宗內的本命魂牌,沁出‘端木玉’三個帶血大字。 這一下,千方古鎮直接就炸了。 連仙門中人都解決不了,可見形勢有多么嚴峻。 朝廷當機立斷,封鎖了事發的區域,以免情況再度惡化。 如今,整個鎮的南部已被官兵徹底封鎖,任何人不得靠近路障。 此時局面已經穩住,往回看倒是不覺驚心動魄。但經歷了整個事件的人,當真是步步驚心,每一日都在尋到線索的希望和線索斷去的失望之間反復徘徊,直到最后災難爆發,每個人的性命都懸在了那朵小小的白玉蘭之上,此間心路,非親身經歷難以體會。 說話間,顧妙瑩已將修無極三人帶到了鎮守府。 還未踏入那朱紅門檻,便聽到一個尖聲尖氣的嗓音傳了出來:“我說顧鎮守,你還在猶豫什么,莫非,你想抗旨不成?” “下官怎敢?!鼻嗌乐心晡氖考奔惫笆?,“許公公,只是小女已前往鎮外,迎接萬劍門與天極宗的仙長,是不是等到仙長看過之后再……” “顧鎮守!”瘦長的宦官吊起了眼睛,語聲冷厲,“倘若就在你耽擱的一刻半刻,花邪散到了外頭,你全家的腦袋,可都不夠砍的!” “可是鎮南足足居住了七百戶人家,無辜者甚眾??!若是就這樣放火的話,實在是太多人枉死了!公公還請再寬限少少時間,待此番仙長看過之后……”顧鎮守急得鬢角冒汗,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 宦官尖聲斥道:“東去百里便是國都,天潢貴胄、達官貴人齊聚,那是何等重要之地,難道還比不得你這小小一個鎮上的平民要緊?!呵,仙門所謂眾生平等,將那些平民性命看得與皇族一般重要,這是何等的顛倒乾坤!我們做奴才的,絕不能允許天子安危受到半分威脅!顧鎮守,你再拖延,咱家可要直接拿你了!” 顧鎮守嘴唇直顫:“這,這……” 直接放火,讓整個鎮南變成一片火海,用這樣的手段來消滅邪祟,著實是慘無人道!顧鎮守苦心經營千方古鎮多年,扎根在此,牽絆實在是太多,這樣的命令,叫他如何下達?! “爹爹!女兒已將仙長請來了!”顧妙瑩見勢不對,拎起裙擺急急跑進了鎮守府。 顧鎮守與宦官齊齊望過來。 修無極雖然隱藏了身份,但畢竟是一代劍尊,在任何場合,氣勢上絕不會輸給后輩弟子去。他一馬當先,沉著眉眼,大步踏入了鎮守府。 宦官駭得不淺。 方才說的那些話,對仙門可算得上是不敬了。 一身冷汗剛剛打濕了衣裳,忽然視線一凝,目光落在了修無極黑乎乎的袖管以及指印斑駁的腰間,愣了片刻,心中的驚懼盡散。 儀容都不整齊,定不是什么厲害人物。 該不會是仙門打發個燒火的過來敷衍一下吧? 便見那宦官剛剛低下去的腦袋又重新昂了起來,趾高氣揚地朝著東方虛虛一拜,然后說道:“咱們陛下,與仙界萬劍門第三代大弟子嚴宵仙長交情親厚,便是仙長親至,必定也會以陛下安危為重!” 人間帝王將相是承著萬民信念香火的,這一份玄乎的功德因果,修真者都十分避忌,輕易不會沾惹,偶有交集,雙方的態度俱是友好客套。 修無極劍眉微蹙,腦海中略略過了一遍。 第三代弟子,那便是他徒弟的徒弟的徒弟。連徒孫都算不上,他哪記得這個嚴宵是誰。 顧鎮守的視線也落在了修無極那黑乎乎的袖管上。 仔細看,能看出是一個個秀美的小小指印。 單看這些痕跡,便能腦補出嬌俏的女子纏住他,攥著他衣袖撒嬌的種種姿態。 顧鎮守:“……”此人,一望便知極不可靠!定不是什么要緊人物! 堂堂劍尊,頃刻便被顧鎮守與宦官齊齊嫌棄了起來。 崔敗與魚初月也踏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