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疑點
衛纓站著沒動,只是身旁那油燈上的火苗斜了又斜,像是要熄滅。 林錚站了起來,慢慢朝衛纓走來,青屏忍不住后退一步,緊緊的抓著衛纓的手。 鞭子拖在地上,林錚一步步逼近。 直到她可以聽得到到他的呼吸聲。 “怕了?”他聲音沙啞。 衛纓搖了搖頭,眼神卻很堅定。他沒有殺意,只不過渾身上下戾氣逼人。林錚凝視著衛纓的雙眼,然后慢慢后退,將鞭子扔給一旁的護衛,掏出帕子擦了擦臉。 “感情你這是拿我的眼睛當鏡子了?” 衛纓說完,氣氛似乎輕松了點。 “這位公子是?”林錚身后有人問,看穿著像是巡撫衙門里的官員。 衛纓咳了一聲,然后拿出袖口里的木牌,說道:“在下是清吏司郎中的手下,看看此案到什么情況了?!?/br> “這清吏司郎中可是昨日才來這兒呢,今日又派人來查探了,可真是上心啊?!蹦侨诵Φ?。 “可不是,畢竟這是個大案哪?!?/br> 林錚轉過身去,衛纓便跟上。這才看清楚綁在邢臺上的那人是個男子,她還以為是白露。 那人垂著頭,滿身血跡,囚衣破爛不堪,已經不省人事了。 衛纓咽了口唾沫,別說是林錚把他打成這個樣子了。 “這人犯了什么罪?” 林錚睨了她一眼,掰著手指說道:“強迫幼女,販賣人口,偷竊,殺人,罪犯該做的他都做了?!?/br> 衛纓沉默了一瞬。 “白露呢?” 林錚沒說話,帶著她到另一個隔間去了。 那里面關著一名女子。身形瘦弱,長發不似別的囚犯那樣亂蓬蓬的,反而被她綁在了腦后,她臉上雖憔悴,但卻很干凈。 此刻她正靠著墻,眼神空洞沒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是白露?” 那女子回過神,笑著看了她一眼,有些嘲諷。 “是不是?”衛纓沒有在意,繼續問。 女子別過頭,明顯地拒絕,似乎衛纓越是問下去,她越是不說。 “被關進牢里通常有兩種人,一種是有罪的,一種是無罪的,”衛纓雙眸凝視著她,“你有罪嗎?” 白露回過頭,黑漆漆的眼珠盯著她,良久,她說話了?;蛟S是因為衛纓這番話,或許是因為別的,似乎她在一瞬間想通了。 “我沒罪,也有罪?!卑茁遁p笑了下,笑容卻很苦澀。 “我殺的是該殺之人,我沒罪,我殺了人,是有罪?!?/br> “該殺之人?!绷皱P輕輕地呢喃著這四個字,忽然笑了下,意味不明。 “曹遠該死?!卑茁堆劾镉兄鴿饬业暮抟?。 “我有時候嘆命運的不公。為什么有的人生來便是富貴命,有的人卻注定卑微一生?命運這東西有什么好分對錯的呢?可是這種事情若是發生在你頭上,你就沒有是非之分了?!卑茁犊嘈?。 “你承認你殺了曹遠,為什么殺他?”林錚問道。 白露悠悠地調整了下位置,舒展了下手腳。 “不是說了嗎?他該死?!?/br> “你的意思是,你心下憤懣,于是為民除害,舍小我成大我?”林錚冷笑。 白露挑眉,說道:“你想這么說也可以?!?/br> “你與柯尋什么關系?” “柯尋是誰?”白露笑著問道。 林錚沒有繼續問下去了,注視了白露良久,突然抬腿離開。 衛纓嘆了口氣,確實,沒必要再問了,問不下去了。 “她是柯尋的人,只不過她不承認?!绷皱P邊說往牢房外走,“既然殺了人,不管什么原因,都要付出代價。這就是公平,有的時候,公平不講人情?!?/br> 衛纓笑了,說道:“恰巧,我這人最喜歡公平?!?/br> 衛纓一路跟著林錚,直到他帶著她到了巡撫大人辦公的地方。 他倒是履行諾言。 門口的侍衛連忙將他迎進去,一口一個“錚爺”地叫的極是熱絡。 “林……”楊籍正坐在紅木椅上,見林錚進來了便要起身,眼睛瞟到后面跟了個人進來,復又立馬坐下去。 “巡撫大人,在下姓衛,是清吏司郎中的手下?!?/br> 衛?還是魏? 林錚看了她一眼。 “衛公子啊,”楊籍笑道,“溫大人還真是用心,他這些天一直往這兒跑,倒是辛苦?!?/br> 楊籍穿著暗紅色公服,帶著網巾,將帽子擱置在一邊,眉眼溫和,留著胡須,笑起來很是和藹。 “今日跟著林護衛一起在牢房里,有不少收獲?!?/br> 林錚皺眉,哪里來的收獲?不過還是未言語,聽著衛纓與楊籍你來我往,相談甚歡。 林護衛全程抱著劍站在旁邊,不發一言。楊籍偶爾眼角暼一眼,臉色有些尷尬,還帶著一絲慌張。衛纓都看的一清二楚,心里更加疑惑。 楊爍她不好說什么,楊籍這是個什么意思? 約莫又聊了半盞茶的時間,衛纓說還有事先回去,便向楊籍告辭了。 路上林錚突然問道:“你有什么收獲?” 衛纓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然后想起來,說道:“白露啊,白露是兇手?!?/br> “我也知道白露是兇手,可承認了就不一樣了,就像我們知道她與柯尋有關,但是她不承認這點?!?/br> “得挖?!毙l纓瞇著眼說道,“我決定要在巡撫大人面前立件大功,討好他?!?/br> 林錚鼻子里出氣,抽了抽嘴角。 回到小院里,衛纓趕忙進廂房換了身衣裳。這幾日溫府倒是安寧,沒人來打擾她。照前幾年,一天不知道要被煩多少次。 衛纓摸著下巴,在屋里慢悠悠地晃來晃去。 這一天里,疑點重重。 首先便是白露,這個女人在牢里還保持著整潔干凈,這股子清高淡定的勁兒實在不像一個妓女有的。她承認她殺了曹遠,卻避開柯尋,看起來似乎是在幫柯尋撇開關系,獨自承擔,但衛纓卻不這么覺得。 如果她是要袒護柯尋,那么一早便承認她殺了曹遠便是。 那她當時承認就可能只是因為衛纓的那番話讓她突然想通了。 或許她只是覺得,她認為她有罪,她便承認,但是她無罪,她也要說明。 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必須要弄清楚。 其次就是林錚。 他在牢里的時候,就是見慣了戰場上的廝殺和鮮血的衛纓,也不曾體會到那種孤獨和絕望。 除了她在被關進天牢,被押上斷頭臺的那一刻。 還有便是楊爍和楊籍對待林錚的態度。尤其是楊籍,那小心翼翼,謹慎的模樣實在是令人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