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死意
“所以我們現在是去曹府?”衛纓問道。 “沒錯。曹遠的事情巡撫衙門已經上報給了皇上,皇上下令讓我們徹查?!?/br> 這只是杭州的鹽商,不說全國最大的揚州的鹽商,要是這些鹽商個個都跟官府勾結,國庫不得虧空好幾萬兩銀子。 衛纓想著想著居然笑了起來。 林錚看著她幸災樂禍的表情,莫名其妙。 到了曹府大門前,衛纓不禁感嘆,原來富人的府邸是這個樣子的。 朱漆大門上面掛著金絲匾額,門上吊環涂著金漆,碧色檐角上勾立著,兩邊的石獅子雄赳赳氣昂昂,口中含珠,石階比其他府邸都多幾層。 里面更是雕梁畫棟,大院中置兩方池塘,有一座石橋連接著,那石橋扶手旁還鑲著碧玉珠子,陽光從里面穿透過去,折射到衛纓臉上。 “嘖嘖嘖?!毙l纓邊感嘆邊搖頭。 林錚目不斜視,徑直由人帶著去曹遠的書房里,衛纓連忙拉著青屏跟上去。 “搜,把里面給我搜干凈,所有東西全部翻出來?!绷皱P吩咐道,絲毫不拖泥帶水。 衛纓跟青屏站著不動,看著他們動作利落地將東西一個個扔出來,毫不憐惜。 “頭兒,你看看這個?!庇袀€護衛將一個賬本送到林錚面前,但林錚只不過隨意翻了翻就扔到地上去了。 “假的?!?/br> 衛纓挑眉,確實,真的賬本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地讓他們找到。 “我們在找賬本,酈水局也在找,我們必須要搶在他們前面?!毙l纓說道。 可是將整個書房都翻遍了,都沒有找到。林錚到各個角落里去查探,沒有發現任何機關暗道。 “會不會,不在書房里?畢竟這可是所有鹽商走私的證據,他應該會很小心藏起來,藏在那種除非他死了,否則沒有人可以找到的地方?!?/br> 有時候反其道而行之,說不定會有新的發現。 林錚沉默了一瞬,抬腳出門。 “走?!?/br> 不在書房里,這府中這么大,會藏在哪呢?難不成把整個府邸上上下下都找一遍? “曹遠到底是怎么死的?兇手是誰?” “仵作檢驗出來,說是銀針入候,中毒而死?!绷皱P黑著臉說道,“初步懷疑是白露,我們調查她的底細,只知道她是被販賣到青樓里的?!?/br> 如果按照林錚的思路,柯尋想要殺人滅口,于是趁著曹遠在紅袖招里讓白露用銀針殺了他,其實可以解釋的通。只是這中間還有許多漏洞沒有補上,比如為什么是白露殺了他,白露又為什么要殺。 “能不能帶我去巡撫衙門?”衛纓問道,她主要任務可是接近楊籍。 林錚睨了她一眼,然后轉過頭去說道:“不行,太扎眼了?!?/br> 衛纓沉默,突然想到一個點子。 “林公子,我明日再過來?!?/br> 于是帶著青屏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溫府,夜深人靜之時,有一個黑影在墻檐邊快速閃過,一路來到臨江院。 夜里風還有點大,窗戶被吹的嘎吱響。 黑影趁著又一陣風吹過來,迅速拉開門又關上去,屋內又恢復一片安靜。 衛纓拿出火折子,對著上面吹一口氣,火焰便燃了起來,悠悠地晃動著,映照著她的臉。 她小心翼翼地挪動著,避開障礙物,在側廳里的衣架上看到了溫子誠的公服。 衛纓貓著腰走過去,拿著火折子對著公服上下尋找著。最后在腰間摸出了一塊木牌,上面寫著清吏司三個大字。 衛纓心滿意足地將木牌塞到袖子里,踮著腳尖,趁著風吹的時候又迅速閃了出去。 第二日清晨,溫子誠發現腰牌不見了。 “夫人,你看到我的腰牌了嗎?” “昨日你回來的時候看你腰間還掛著呢,估計什么時候蹭掉了,你先去,我在家給你找找?!?/br> 溫子誠點頭,沒想太多便出門了。 這廂衛纓換了男裝,袖子里塞著木牌,帶著青屏這個滿臉幽怨的小廝翻墻出去了。 到巡撫衙門時,門口的護衛見又是她,便機靈地跑里面去叫林錚了。 然后又跑出來說:“錚爺叫我帶你進去?!?/br> 衛纓心下疑惑,也沒多問,跟著他進入了。 “公子您跟我們錚爺是什么關系???”護衛一臉好奇,往日里可從來沒有人來找他們錚爺。 “前幾日喝酒認識的?!?/br> 護衛了然地點點頭,錚爺愛酒,整個巡撫衙門的人都知道。 于是護衛領著衛纓來到牢房。 “錚爺在里邊兒?!比缓缶土ⅠR跑開了。 衛纓全程疑惑臉。 進去之后衛纓知道,那護衛為什么跑開了。 越往里面走,越感到窒息。 牢房里并不像衛纓想的那樣,一個個地伸出手沖著過去的人喊冤,而是縮在角落里,亂蓬蓬的頭發遮著臉,腳上帶著鐐銬,雙手雙腳都被勒出血痕。 衛纓感覺到青屏在發顫。 牢房里面一片死寂,與兩年前衛纓待過的天牢一模一樣。 惡臭充斥著鼻腔,有聲音都不是人發出來的,而是老鼠的叫聲,蟑螂的窸窣聲。潮濕陰冷的空氣直逼人胸口,透不過氣來。 墻上掛著的油燈一閃一閃,隨時都要熄滅。 衛纓雙手握拳,滿眼通紅。她路過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朝她看。 可是當年在天牢里的時候,只有她,不停的錘著鐵門,不停地喊,雙手錘的都是鮮血,也還在不停地喊,但是沒有一個人看她。 那種孤獨,那種絕望,隨著衛纓一步一步地走著,緩緩升起,籠罩著她。 “小姐,您沒事吧?!鼻嗥谅曇舳荚陬澏?。 “沒事,不用怕?!毙l纓緊緊地握住青屏的手,感覺到一片濕冷,不知道是她手中的汗,還是青屏的。 一直到盡頭,衛纓看到了林錚。 他靠在木椅上,手里拿著鞭子,鞭子上染著血。 衛纓一點點走近,在幽暗的燈光下,看到了他的側臉。 他皮膚更白了,確切地說,是一種慘白,臉上濺上血跡,那種強烈的對比直擊人心。 慢慢地,他扭過了頭。 眼里全是死意。 衛纓沒看錯,是死意。 可是,衛纓卻突然覺得很悲哀,她好像感受到了他的絕望,他的悲憤,像一潭深不見底的nongnong的血水彌漫著她,包裹著她,讓她喘不過氣來。 似乎他現在已經死了,但卻沒有靈魂沒有血rou地活著,帶著無盡的絕望,孤獨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