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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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那層細薄的月色被面前身上散發著清淡皂角香的男子覆蓋,蘇細閉著眼,又臊又氣,心里頭直喊苦。 男子站得離蘇細極近,他略濕潤的手帶著溫度,輕輕撫上蘇細的臉。貼在掌心的肌膚柔軟細膩,仿佛最上等的凝脂。那指尖似乎欲往下,想要確認什么。 蘇細屏住呼吸,急中生智,喚了顧韞章一聲,“阿兄!” 顧韞章一愣,收回手,道:“元初?你又調皮了?!?/br> “卡住了,窗戶?!碧K細用顧元初的聲音提醒顧韞章她如今處境。 “我喚路安來……” “不行……咳,”蘇細急得嗆了一口氣,她使勁蹬著腿兒,努力掙扎,“就要阿兄替我弄?!比羰潜慌匀饲埔娝哪?,她還不若去死了呢! 顧韞章垂眸,黑暗中,他能清楚看到小娘子那張艷如桃花的臉,因著羞赧,面頰鼓起,雙眸盈淚,黑烏烏的透出幾分孩童般的純稚,此刻正蘊著滿滿的懊惱。 小娘子方沐浴過,身上透著股甜淡的牡丹香。氣喘吁吁,香汗淋漓,肌膚上都印出了漂亮的緋色。 顧韞章指尖輕動,那透著一股溫熱氣的白皙指尖從她面頰滑過,落到脖頸處,正觸到那里壓著那塊窗戶。男子指尖如帶電,蘇細忍不住僵硬了一下身體。她想仰頭看一眼男人此刻的表情,但因著窗戶的關系卻抬不起來。 如今姿勢,蘇細只能看到他青白的袍角和翠綠的盲杖,這種清淡的顏色,本該讓蘇細原本焦躁的內心沉靜下來,但不知為何,隨著男子指尖的摩挲,蘇細直覺得呼吸加快。 鼻腔之中滿是男子身上清淡的皂角香,窗戶久久未動,蘇細瓷白的臉上熱出一層薄汗。 “咔噠”一聲,窗戶開了。蘇細立刻捂著脖子往后躲,然后漲紅了一張臉,連頭都不回的狂奔。 半開的窗戶后,男子立在那里,臉上未覆白綢。若是蘇細此時回頭,必能看到他那張隱藏笑意的鋒利鳳眸。 …… 因著昨夜的事,蘇細都沒睡好,今日她起身透過花棱鏡看到自己脖子后頭那道明顯的紅痕,更是惱得恨不能往自個兒的腦袋上敲上幾拳。 她到底是多蠢,才會做出昨夜那種事來的?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也不知這紅痕能不能消下去。 蘇細歪著脖子往紅痕上抹清亮陣痛的藥膏,抹完后透過窗戶瞧見前頭不遠行過一堆濃妝艷抹的使女,還有……一只兔子? “元初,你做什么去?” 蘇細提裙出屋,將混在使女堆里,腦袋上頂著兔兒的顧元初一把拽出來。 顧小娘子睜著大眼睛,“抓大蝗蟲?!?/br> 什么?大蝗蟲?這相府里頭哪里來的大蝗蟲?“什么大蝗蟲?” “很大,很大的大蝗蟲?!鳖櫾跖d奮地抱了一個圈,來表示這種蝗蟲有多大,“糖果子跟我一道去?!?/br> 顧元初拉住蘇細跟住前頭的使女團。 顧小娘子力氣極大,畢竟是個三歲就能徒手將丹書鐵券掰斷的,拉一個蘇細自然也是輕輕松松,猶如提著一只奶貓兒似得。 蘇細被顧元初拽得腳底發虛,暈暈乎乎就被她牽了過去。 “在那,在那……” 回廊處,早已有一群使女聚在那里,朝著某一小巧玲瓏的水榭方向指指點點。 蘇細抬眸一看,只見那水榭里坐著兩人。一人是顧顏卿,另外一人她卻不認得了。不過看穿著打扮,如此錦衣華服之人,必定不是一般人。 身旁的使女正好給蘇細解惑,一臉嬌羞,“那飲綠亭內的就是大皇子了?”雙眸之中清晰印出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純稚愿望。 大皇子?所以不是什么大蝗蟲,而是大皇子? 蘇細扶額,轉身看向身旁的顧元初,果然見這小傻子還在到處找大蝗蟲呢,似乎是準備給她腦袋上的兔兒吃。 關于這位大皇子,蘇細是知道一些的,聽說是當朝貴妃娘娘所出。 貴妃娘娘受寵多年,先于皇后生下大皇子,圣人愛之,極其寵溺,甚至有意立其為東宮太子。不過因著皇后那邊與衛國公的壓制,無法如愿,僵持至今。 因如此圣寵,所以這位大皇子恃寵而驕,極其囂張傲慢。好酒好色,不學無術,雖生得還算俊朗,但那雙眼中卻總流露出令人不喜的傲慢貪婪。 大皇子雖在與顧顏卿說話,但那雙眼眸卻不自覺的往回廊那處看去。他喜美人,不管是何種美人他都喜歡。 春日和煦,楊柳垂岸,河面綠波粼粼,那漂亮的光斑隱隱綽綽回照到回廊上,正照出一位絕色佳人。 佳人微歪著身子,素手托腮,正蹙眉似是有些煩惱,水眸含愁,千嬌百媚。如此仙姿玉色,當世間難尋。 大皇子打翻了面前酒杯,雙眸癡癡,“那是誰?你家什么時候有了這么好看的美人?”且不知為何,大皇子覺得這美人的眉眼竟還有些熟悉,就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大皇子被美色所迷,并未看到蘇細的婦人髻,只盯著那張臉,神色已呆。 顧顏卿順著大皇子的視線看過去,一眼便在那堆濃妝艷抹之中看到了最鮮艷的媚色。 顧顏卿先是被蘇細青絲挽發的慵懶模樣震了震,然后看到大皇子表情,面色瞬間一沉,“那是我……嫂嫂?!?/br> 大皇子神色癡迷的往蘇細方向望去。 在蘇細襯托之下,那些使女之流皆變成了庸脂俗粉。美人垂目,抬袖遮臉,愈增嫵媚。那嬌艷,連回廊旁的芙蓉都失了艷色,變得黯淡無光。 顧顏卿皺眉,有些惱怒,重復了一遍,“那是我嫂嫂?!?/br> 大皇子聽到顧顏卿的話,再看他面色,訕訕一笑,當即親自給他倒了酒,“就是你那瞎子大哥娶的新婦?嘖嘖嘖,你那瞎子大哥艷福不淺吶?!?/br> 大皇子想起方才驚鴻一瞥,美人如玉,膚若凝脂,傾國傾城,若非顧顏卿在此,他恨不能直撲上去才好。 那邊,蘇細被日頭曬得眼暈,前頭水榭里的情況也瞧不清楚,自然不知道自己被覬覦了。她拽住顧元初道:“走,兔子餓了,咱們給它喂蘿卜去?!?/br> 顧元初乖乖被蘇細牽著去了。 大皇子見美人要走,趕緊與顧顏卿道:“我有事去尋姨父,二郎你先去吧?!痹捔T,大皇子急匆匆追著美人去,卻不想半路竟給跟丟了。 大皇子尋美人不到,面色有些難看,“晦氣?!比缓笥窒氲矫廊朔讲湃蓊?,難免一陣心馳蕩漾。 想了片刻,大皇子才又想起正事,晃晃悠悠朝顧服順的書房去。 …… 書房內,顧服順陰沉著一張臉,“高寧那邊官糧和賦稅的事怎么會又被歸寧侯那老賊翻出來了?” 周林面發虛汗,左右四顧,見無人,方朝顧服順的方向走過去,壓低聲音道:“參政說,是因為放在您這里的一本賬目?!?/br> 顧服順擰眉,沉思半刻,趕緊起身走至書架前,抬手將書架上置著的白瓷花瓶轉了一圈?!斑青辍币宦?,那一格后出現一暗格,里頭放著一本賬目。 “賬目尚在。你確定歸寧侯那邊的賬目是真的嗎?” “圣人已讓錦衣衛徹查此事,若非是真的,圣人定不會讓錦衣衛來查這件事。老爺,這事若是放到錦衣衛手里,恐不妙啊?!?/br> 錦衣衛由圣人親遣,若是出動了錦衣衛,那就是圣人決定不給顏面了。 前頭賦稅的事姑蘇知府頂下了?,F下賬目上記載的卻是諸如水腳錢、庫子錢、神佛錢、口食錢等巧立名目收的稅。還有今年的糧,呈給圣人那邊說的是兩百多萬石,可這賬目里頭可是整整多了兩千多萬石。 不是一個姑蘇,一個常州,一個揚州能比的!這事,怕是壓不下來的。 “貴妃娘娘聽說這事,已讓大皇子過來……”周林話音未落,那邊就傳來大皇子的聲音,“姨父,我來尋你有事?!?/br> 顧服順面色一凜,趕緊將賬目放回去,出門相迎。 “給大皇子請安?!鳖櫡樄笆肿饕?。 大皇子頷首,抬步進書房,隨意往顧服順慣用的太師椅上一坐,然后拿起書桌上置著的奏折翻了翻,又扔掉,直奔主題道:“姨父,高寧這事,我母妃的意思呢,圣人那邊不大好言說?!?/br> “您也知道,我母妃為了高寧的事已經幫過您一次了。這次圣人是真發了怒,就算是我母妃也不行了。那本賬目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高寧確實是保不住了。不過這高寧畢竟是您的人,您說呢?” 顧服順拱手道:“臣下都是為大皇子辦事的,高寧自然也是您的人。若大皇子覺得人不能要了,那臣自然也無話可說?!?/br> 大皇子起身,“嗯,姨父明白我的意思就好。這人嘛,多的是,何必為了一個高寧惹一身腥?!?/br> 神色倨傲的大皇子走到門口,突然一側身與顧服順道:“對了,姨父,你家那個瞎子倒是娶了個美人啊?!?/br> “托貴妃娘娘的福?!鳖櫡樌^續拱手。 大皇子大笑,盯住顧服順,雙眸呈現出貪婪渾濁之色,“我倒也想托托這樣的福氣?!?/br> 顧服順假裝不知,只垂目拱手。 大皇子覺得無趣,揮了揮手便去了。 顧服順盯著大皇子漸走遠的背影,面色逐步陰沉,“這只蠢貨?!币詾槭Я烁邔?,貴妃那邊能得到什么好處。 “老爺,大皇子落了一枚玉佩?!敝芰盅奂獾目吹綍康厣系挠衽?,撿拾起來。 顧服順不耐道:“人還沒走遠,送過去吧?!?/br> “是?!敝芰帜弥衽宄鋈?,巧在廊中遇到顧顏卿?!岸??!?/br> “你去做什么?”顧顏卿見周林急色匆匆,隨口一問。 “大皇子落了一枚玉佩在書房,老爺讓我送去呢?!?/br> 顧顏卿腳步一頓,“我方才遇到表哥了,我替你送去?!鳖欘伹湎肫鸫蠡首涌刺K細的眼神,心中不安,從周林手中拿了玉佩便去追。 這大皇子果然還沒放棄,正循著方才蘇細消失的地方往前尋。 顧顏卿皺眉,正欲上前,卻不想聽到這大皇子與貼身隨侍的話。 那隨侍擔心道:“主子,這畢竟是相府,那位小娘子還是新婦,您……” “我又不是真要干什么,就是看一眼?!贝蠡首邮植荒?。 隨侍垂目閉口。按照他家這位大皇子的個性,怎么可能只是看一眼? 似乎是看出了隨侍心中所想,大皇子輕嗤一聲,雙手負于后,與隨侍道:“你還真把相府當根蔥了?他顧服順再厲害,也不過就是我養的一條狗罷了?!闭Z氣囂張至極,如逗貓逗狗一般。 顧顏卿站在不遠處,握緊手中玉佩,咬牙,面色陰沉至極。 大皇子正貓著身子在嗅香,一副沉迷之相,“我聞到了那美人就在附近……”卻不想一轉身,撞到一個人。他直起身,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顧顏卿,登時覺得方才嗅進去的香變成了惡臭,“怎么是……” “砰!”的一聲,一個大拳頭迎面朝大皇子打來。 大皇子毫無防備的被顧顏卿打倒在地。 顧顏卿彎腰,一把拽起躺在地上哀嚎的大皇子,陰沉著一張臉,拳拳都往他臉上招呼。 “啊啊啊……”大皇子慘叫連連,卻毫無還手之力。 那隨侍一愣,然后急喊,“來人啊,來人??!二公子,您別打了,這是大皇子??!” 奴仆們急趕來,終于將顧顏卿和大皇子分開了。 大皇子被揍得鼻青臉腫,指著顧顏卿滿是憤恨,“你給我等著!” …… 顧顏卿被周林帶去了顧服順的書房。 顧服順坐在太師椅上,正在看奏折,面色很是平靜的開口詢問,“我聽說你打了大皇子?” “……是?!鳖欘伹溥o雙拳,面色青紫,滿是憤怒之色,“他竟說父親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