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男后_第12章
七月廿二,是大梁僅次與春節的節日,萬壽節。 二十七年前的這天,盛衡出世,那天陰雨連綿多日的京城突然放晴,處處可見彩虹,都說這是盛衡降生帶來的福氣。 而對于京中的官員來說,明德十年的萬壽節,卻比往年少了許多節日的氣氛,因為盛衡取消了每年一次的大宴,并用這個時間親自前往地壇為百姓祈福。 此舉一出,甚得民心,今天先雪災后水患,糧食收成銳減,因此盛衡在地壇開壇祭祀,讓百姓們受寵若驚,只嘆陛下還記得他們。 從地壇回來后,已經是下午,晏清宮已經備下筵席,盛衡沒有子嗣,后宮有兩位妃嬪,除此之外就是親近的朝廷命婦,進京祝壽的藩王盛衡已經一一見過,并一一趕回了封地,因此這個筵席雖號稱家宴,但真是歷代帝王凄涼之最的。 就以先帝為例,最多時有嬪妃五十二人,加上各位公主和未成年的皇子,浩浩蕩蕩坐滿了一屋子。 但盛衡卻對眼下的情況十分滿意,教坊司舞樂奏起,眾人皆動箸開席,因為人數不多,因此沒有推杯換盞你來我往,很快家宴就結束了。 楚北渚在殿外候著,盛衡出來時腳步輕快,明顯心情比之剛剛好了許多,晏清宮偏殿已經擺好了另一席面,有資格上席的人也已經在候著。 對于盛衡來說,這才是真真正正的家宴,桌上的人有的是曾經的太子伴讀,有的是少時玩伴,均是他的多年好友。而盛衡最為寵愛的弟弟盛銜也在席上,剛剛十歲的小團子在大人們腳邊跑來跑去,不時吃一口盛衡的投喂。 楚北渚看著殿內的一片溫馨,這是盛衡一年中唯一能放下包袱的時刻,能和自己的友人稍作親近,而過了這夜,他們又變成了君君臣臣。 盛衡情緒十分高漲,一杯接著一杯地喝酒,而楚北渚悄悄退了出去,不回頭地走向了他的臥房。 連排的臥房一片漆黑,今日是御前監最為忙碌的日子,楚北渚不想點燈,摸著黑將自己散落的一些物件收起打包,摸不到熟悉的匕首這讓楚北渚十分沒有安全感,他的內心隱隱有些煩躁。 楚北渚在床邊靜坐了一會兒,未雨綢繆地吞了一粒藥丸,但內心的煩躁卻遲遲沒有下去,像是有什么事情要發生。楚北渚很少有這種預感,因此這次的感覺讓他十分不舒服,他的心跳開始加快,不知是藥物的作用還是他的焦慮感更深。 “謝重肆,在嗎?” 敲門的聲音驚嚇到了楚北渚,他一個激靈差點跳了起來,將收拾好的包裹匆匆踢進床底,裝作若無其事地打開門:“怎么了?” 門外的小宦官楚北渚很眼熟,也是御前伺候的一位太監,他拉起楚北渚的隔壁就要往晏清宮走:“陛下喝醉了,正吵著要見你?!?/br> 楚北渚的心臟還在砰砰作響,剛剛就差一步就要離開這里,現在卻又要見到盛衡。 他被匆匆帶到寢殿時才發現剛才的小宦官口中的喝醉了,還真是太含蓄了。 盛衡剛剛吐過兩次,現在已經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而崔安海端著一碗醒酒湯進來:“讓陛下用一些湯,否則明天起來會頭痛難忍?!?/br> 楚北渚疑惑地看著崔安海,仿佛在說“是要我來嗎”。 崔安海老神在在:“別人喂陛下不喝,非要讓你來?!闭f著他將醒酒湯塞進了楚北渚手里。 盛衡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在睡夢中打著鼾,他的衣物已經換過,也擦了身子,但仍掩蓋不住滿身的酒氣。 楚北渚輕聲喚了一下:“陛下,用點醒酒湯吧?!?/br> 盛衡毫無反應,楚北渚只能輕輕拍了一下他,但這回盛衡只是揮了揮手,趕走了楚北渚的手就又睡過去了。 楚北渚無奈,只能用力推了推,這下盛衡終于醒過來了,但也只是眼睛睜開了,頭腦仍是混沌的。 楚北渚將一個墊子塞在盛衡身下,讓他半坐起來,盛衡閉著眼睛任楚北渚擺弄,只是在楚北渚喂他第一口湯時醒過來看了他一眼。 “北渚啊?!笔⒑獍胨恍训剜洁炝艘痪?。 瞬間,楚北渚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腦中嗡嗡作響這一刻他如墮地獄,端著碗的手瘋狂顫抖著,調羹在碗中跳動著發出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楚北渚才重新能夠思考,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雙手的顫抖,大睜著眼睛看向盛衡,他花了整整半刻鐘才反應過來—— 原來盛衡早知他的身份。 原來這樣一些才說得通。 盛衡見過天下最好看的男人和女人,如何楚北渚只是在靜靜地擦著回廊就被一眼看中。這個問題楚北渚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他刻意在心里回避了這個問題,當現在被逼迫著不得不想時,一切都變得十分明了。 從頭到尾,盛衡所有的美好都是一場夢,盛衡為他編織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也顯而易見了,那就是他從進宮的第一刻就已經暴露了身份。 楚北渚覺得這偌大的寢殿突然變得十分寒冷,徹骨的寒意讓他瑟瑟發抖,過去的半個月,他就像個跳梁小丑,展示著自己的愛慕之情,然而其他所有人都是戲里的角色,看著突然闖入這場戲的他像個笑話。 那所謂的一見鐘情,更是可笑至極。他如何能不喜歡盛衡,在盛衡為他精心排演的戲里。 楚北渚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蹲下了,手中的碗也摔在了地上,被厚重到底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聲音。 他先是抱著自己的雙膝,大口地呼吸著空氣,仿佛馬上就要窒息,剛剛吃下的藥丸救了他一命,沒有讓他的病在此時發作。 對,我有病。楚北渚突然想到,我不僅是只過街老鼠,我還是個病人,最可怕的那種病人。 楚北渚頓時四肢無力,于是他放松了下來,任憑自己躺在地上,床上的盛衡因為沒有了支撐也軟成一攤,上身滑了下去,躺在了床上。 楚北渚與他相反方向地躺在地毯上,像是隔著一張床的共枕,他正睜著眼睛,望著殿頂雕花的梁柱,他仍是難以呼吸,但也沒有力氣大口吸氣了,只能在輕微的窒息感中聽著盛衡的鼾聲。 楚北渚將四肢張到最大,仿佛這樣他就能在這殿內多占有一點位置,仿佛這樣他就能成為這座寢殿的主人。 他為這個想法而嘲笑了自己一通,隨后慢慢站起來,撿起了摔在地上的碗放在一旁,不去管地毯上的水漬。 盛衡剛被楚北渚立起來,現在又倒下去,因此下身與床平行,上身卻彎折到一旁。楚北渚輕輕搬動了一下盛衡,將他擺成一個舒服的仰躺姿勢,四肢都放到了合適的位置。 這下是真正地該離開了,楚北渚想,這樣的離開方式反而不錯,起碼剛剛因為不告而別產生的愧疚現在已經煙消云散。 現在離開已經沒什么遺憾了,過一段時間,盛衡就會忘了這個小小的殺手,曾經在皇宮中一閃而過。 楚北渚萬幸的是,還好他如此自卑,自卑到沒有敢說出口自己的情意,否則未免太過掃興。 現在這樣,自己會在余生中獨自回味這幾天相處的日子,偶爾和任清講一講,任清笑一笑,再給白昕講一講,白昕聽不懂地追問,實在是他能想到對這段感情最完美的結局。 楚北渚抹了一把臉,驚訝地發現竟沒有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也算是個小高能啦,下一章持續高能 ☆、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