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華亂_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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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瑛這才知道,柳扶昭對渡雪時有諸多怨念,平日里隱忍不發,如今陸非離已死,這些怨念便再也壓制不住了。 柳扶昭悲涼地道:“即便我走了,渡雪時仍有宣于唯風、明山等人護著,沒人動得了他分毫?!?/br> 宣于唯風貼在墻上偷聽,突然覺得柳扶昭這話說得很對:渡雪時本就是個嬌寵壞了的孩子,心性高傲又行事偏激,經不得半分挫折。渡景胸口上那一刀是渡雪時戳的,但人卻不是他殺的,俗話說哀莫大于心死,當時宴熙的絕情已經耗盡了渡景的心血精氣,余下的只是一具空殼子,即便沒有那一刀,渡景也是活不了多久的??善@牛角尖兒,認為是自己……是這個世間逼迫他殺死了渡景,然后就開始偏激地報復這個國家。 對于此事,他們都心有愧疚,所以事事忍讓著渡雪時,也讓渡雪時越發肆無忌憚,最終走到了今日的局面。 宣于唯風內心深刻地反省了自己姑息養jian的行為,最終痛下決心,將渡雪時困在了那春陵私塾,并囑咐杭雪舟:除非我死了,你才能放走他。 解決了渡雪時,又冒出一個假“白郁”,真是頭疼欲裂。他不禁揉了揉眉心,似是想緩解這種精神都為之頹靡的痛苦,這時候柳扶昭推門走了,他才走進去,問蘇瑛: “那個少年是誰?” 蘇瑛看上去對他的突然到訪毫不意外,神色憂郁地道:“應是鄰國的一位王子。脫離雪國這亂局,縱觀天下之勢,寰朝為尊,眾小國或依附求存或國勢衰敗被鄰國吞并,野心勃勃者不在少數。雪國早已國事衰微,先有離國入侵來勢洶洶,白宵帶走了所有的兵馬御敵,國內兵力空虛,現如今那少年乘虛而入,意在除去雪國僅存的勢力赤衛軍、丞相一黨,若我沒有料錯,解劍山莊也遭逢大劫,至今……雪國危矣?!?/br> “沒有解救之法嗎?” 蘇瑛忽地漠然道:“你不應該來這里?!?/br> “……什么意思?” “你來的時候可曾遇到什么人?” “沒有” “宣于大人,你真是……唉,沒腦子。蘇宅遍布那少年的視線,從你踏進蘇宅開始,你就逃不了了?!?/br> 便在這時,屋門推開,少年慢悠悠地踱步進來,那張稚氣未脫的臉笑起來可愛純真,軟著嗓子喊“風哥哥”,聽上去像是在撒嬌。 宣于唯風心底卻涌上一抹悲涼凄切的恨意,道:“你騙了我?!?/br> 少年笑道:“是的,我不單騙了你,還蒙騙了你們所有人。小王子白郁早已死了,嘻嘻,我為了騙過你們,特意殺光了白郁的護衛,將自己燒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怕模樣,風哥哥,那火燒得我好疼,很疼很疼的時候我就在想,要是那個樵夫沒有出現,我是不是就要活活燒死了?!?/br> “你對自己真狠?!?/br> “沒辦法呀!古往今來謀大事者,都要吃些苦頭的?!?/br> 宣于唯風冷哼:“這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你能謀什么大事?” “風哥哥你不要激我,我什么都不會說的?!?/br> “住嘴!不要那樣子叫我!” “唔……宣于大人?我想一想,那你叫我‘無憂’,我叫你‘宣于大人’好了?!鄙倌隉o憂露齒森森一笑,道:“你說的對,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我得狠下心腸殺了你。至于怎么殺?何時殺?……等抓了你,再仔細說吧?!?/br> 緊接著,宣于唯風臉色驟變,拔出長刀劈開了窗戶,見屋外飄飛的杏花雨下,不知何時圍了一隊禁軍。他即刻跳出窗戶,與禁軍廝殺成一團。 無憂不慌不忙地踱步出門,道:“你們不用客氣,敲碎他的骨頭,再拖進天牢?!?/br> 但是,宣于唯風出手十分狠辣迅猛,禁軍無一人可抵擋他的攻勢,節節敗退。 他竟以一人之力廝殺出一條血路,眼看著就要突破重圍逃走,無憂不禁輕輕一嘆:“困獸之斗,何必如此?!?/br> 蘇瑛配好了藥,抬頭看見窗外的宣于唯風血衣浸透,忍不住問:“你真如此狠心?” 無憂決絕地道:“無毒不丈夫?!?/br> 正當禁軍敗退之際,無憂忽地上前喊道:“風哥哥,你還在堅守什么呢?他們都走了,明山也走了,雪國只剩下你一個人。不,從始至終你都是一個人,你自以為你一腔熱血忠君愛國,可雪王白棠看不到、雪國百姓看不到,沒有人應和你?!?/br> 宣于唯風揮刀的動作一滯,似是愣住了。便在這時,背后幾把長劍落下,他的身形一晃,如風中孤木搖搖欲墜。 “你那些所謂的‘守護’,都是你一人做的白日夢。這個國家早已經死了,你救不回來,沒有人救得回來。你所有吃的苦受的累都是你自找的,直到現在,你還在一廂情愿地做著‘守護雪國’的夢。你真可憐,你為什么還不清醒過來?” 杏花染血,漫天飛舞,一如那年花開時節,血染春陵火燒私塾,他守著先生的尸首,心中忽地有了一個名為“守護”的夢。 那個夢很美,想著……如果有一天,雪國安好,春陵私塾重建,那些曾經逝去的過往、那些離去的親人,是不是會再回來? 那個被一把火燒毀的私塾,是他今生唯一認可為“家”的、安放他這一顆孤苦無依的心的地方。 ……是的,那是我的家。 宣于唯風緩慢地、僵硬地轉過頭,呆滯混沌的目光望向無憂時,只說了一句: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的,他們都走了,明山也走了,但我不能走。管它什么‘忠君愛國’,我才沒有想那么多,我很清醒,我只是想著終有一日,我、無邪還有雪十一他們……想回家的時候,可以想到這個地方?!?/br> 杏花血雨春夜,當亂刀砍下,飛濺的鮮血、碎裂的骨頭都成了一場噩夢。 “……然后,回到這個有我守護的家?!?/br> ☆、第五十九回 癡纏 花開滿城,錦城落花似飛雪,人間盡是芳菲。 那飛花飄過高大巍峨的城墻,落到城外貧瘠枯朽的土地上。流民野乞圍在那城墻下,指著告示上賊眉鼠眼看上去十分可笑的畫像,嚷嚷著說: “這又是誰要掉腦袋了?……城里壞人真多,掉腦袋得多疼啊,還是做好人舒服?!?/br> “人家再壞也在城里頭享了清福的,不像咱們沒飯吃沒衣服穿,沒過半天好日子,不知道哪天就餓死了?!?/br> “俺不識字,這畫像上是誰呀?” “……咳,別看我,我也認不得幾個字?!?/br> 杭雪舟混跡其中,眉頭緊鎖。這畫像上的人,他不認識,但是告示上的字卻是認得的。 緊接著,杭雪舟趕到春陵私塾,打開了那把鎖,推開門,明亮的陽光照射進石屋,一個蓬頭垢面縮在石屋一角的青年緩緩抬起頭,看向門口的杭雪舟。 杭雪舟道:“宣于大人已死,你可以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