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日記厚厚的一本,從枯燥乏味變到生動有趣,他控制不住的記錄,記錄有關于魏恒的全部。 也是一場夢,他身臨其境,像在里面走過一遭。 林艷秋總是打牌到很晚,霍延時常叫他在夜里等著,只為了說一句晚安。 有時候也會等來醉醺醺的霍延,他常喝酒,也不知道是不是酒量不好,每一次都醉。 一開始的幾次都相安無事,霍延雖然看他不順眼,可也沒上去為難。 今天夜里應該是不順氣,看到孟郡蓋著毯子躺在沙發上,瘋了似的撲過來。 他摁著少年的頭,抓一壺水倒下來,也疑惑,說你這張臉跟淼淼一點也不像。 我媽大概是瘋了,居然把你認成她的小女兒。 孟郡哭了幾聲,后來又嗆了水,只是習慣使然,他很少反抗,無論霍延做什么都默默受下來。 所以就只是擦了擦臉,除了咳嗽以外多一聲都不吭。 霍延也松開他,怕林艷秋發現,今晚大發慈悲的叫他先上樓睡吧。 男孩很乖,走路都沒有聲音,穿著漂亮的睡裙,露出纖細的腳踝。 只是他走了一半又停下來,幾番猶豫后還是說:“大少爺,我能買一輛自行車嗎?” “你會騎嗎?” “我可以學!” “誰教你?”霍延松了松衣領,說話時在少年的身邊路過,頭也不回的往樓上走,多一眼都不看他。 其實這個結果在孟郡的意料之內,他一點也不驚訝,好像就是這樣,任何東西都不會屬于他。 所以也沒有特別失落,他沉默不語的走回房間里,在日記本上寫:“我以為他會打我,挺意外的,我只是淋了點水,他就把我給松開了。 霍延說我和淼淼不像,其實我也是這么認為的,霍夫人可能是豬油蒙心,居然把我給錯認了。 魏恒總是在騎車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都能想到他英姿煞爽的樣子,我問霍延我能不能也買一個,不出意外的被他給拒絕了。 挺難過的,我不能和魏恒一起騎車了。 他說過要教我的?!?/br> 日記本合上,這是最后一頁了,他又寫完了一本,其實也是無趣,這樣的生活根本沒有記錄的意義。 可孟郡總想留下一些什么,讓這個世界知道他來過。 知道他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 仔細一想也很可悲,他進化成最高級的生物,卻像個傀儡一樣的被人支配,公園里臟兮兮的流浪狗都有自由,而他孤身一人,什么也沒有。 倒是有一把軟骨頭,說跪就跪。 林艷秋犯癔癥,又開始糊涂,哭天抹淚的說了一堆又一堆,每當這個時候霍延都生氣,所以大半夜的,有人敲響少年的房門。 聽說是霍延找他,只是一瞬間孟郡就明白,每次都是這樣,犯錯的人逍遙法外,只把無辜的他給留下來。 鞭子很粗,放鞭炮似的打在他身上,霍延額頭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一邊打還一邊說:“看看你媽干的好事!” 霍延也沒辦法面對這樣支離破碎的生活,他有那么多的壞情緒要發泄,順著鞭子往外,全都撒進孟郡的生活。 而少年只是哭,好幾次跪不住要倒下來,都被霍延拎著頭發摁住。 一次又一次的,男人還是說:“看看你媽干的好事!” 挺為難的,其實他都不記得那個女人的樣子了,上一次見面已經是幾年之前了,那時他才幾歲,偷偷的在霍家跑出來。 他找到她,找到那個女人,叫她mama。 說求求你救救我吧,霍家哥哥脾氣不好,我挨了不少打。 他不給我飯吃,讓我在地上爬,我不想再回去了,你帶我走行嗎? 那時聲俱淚下說了好多的話,女人答應的也痛快,可只是睡了一覺得功夫,他就被送回了霍家來。 孟郡永遠都忘不掉,那個女人一瘸一拐,看著霍延諂媚討好的嘴臉,也懼怕,站在挺遠的地方把他往前一推。 “孩子不聽話,自己跑出來了,和我沒關系…和我沒關系…” 她急著撇清自己,眼看著那么小的一個孩子被霍延踢中了膝彎。 少時愛馴馬,家里有他親手編好的馬鞭,幾歲的孩子疼的在地上打滾,霍延又不耐煩,踩著他的后背,叫他再也動彈不得半分。 那時大門緊鎖,幾步路的地方那個女人瑟瑟發抖的看著,她害怕那個男人,所以像是聽不見孟郡的哭喊。 離得近,那孩子聲嘶力竭的,一聲接著一聲的喊著mama。 求求你救救我。 我不是霍家孩子… 我不是霍家的孩子??! 說是這樣說,可誰也不去理會,這座華麗的囚籠,他一呆就是十二年。 這期間只跑過一次,又被親手送了回來,然后就認了命,再也不做無謂的掙扎了。 也不能說這些年毫無長進,面對孟郡的鞭子,他的反應沒以前那么夸張了。 最多就是跪不住倒下來,雖然一直一直的哭,可不會再聲嘶力竭的喊著救命了。 沒有人是他的救世主。 說來也奇怪,霍延已經很多年不馴馬了,可跪在地上的男孩始終都沒站起來。 林艷秋很久沒發病,突如其來的這一次叫男人接受不了,鞭子在空中掄出嗖一聲的響,然后打在孟郡的身上。 他倒了幾次都被拎起來,甚至后來連哭的力氣都沒有,虛趴在椅子上小聲的哀求:“再饒我一次吧…” “我會好好服侍夫人的…” “也會回報大少爺,所以求求你…饒了我吧…” 霍延還有一些理智尚存,倒也不是心疼,小雜碎還不如他的一匹馬金貴,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說打就打說罵便罵。 只是林艷秋這段時間都在國內,她一眼看不到孟郡都要著急。 薅著男孩的長發,霍延逼迫他抬頭,這張臉怎么看和淼淼都是不像的。 可偏偏… 霍延特別恨,恨不能一次打死他,這個下賤惡心的小雜碎。 男人不開口沒人敢進來,臥室很大,少年的抽泣變得很輕很輕,他半趴在椅子上,赤裸著胸和背。 長發散下來,遮住他的大半張臉,只有一雙眼睛露出來,晶瑩剔透的,還帶著眼淚。 孟郡試了幾次都沒站起來,倒是礙了男人的眼,叫他伸手過來,在少年的臉上拍了拍。 “一身賤骨頭?!?/br> 又點一根煙,他慣會擺出這種高姿態,像個主宰人間的神靈,帶著些不可一世的意味出來。 也不說話,霍延就只是垂著眼看,偶爾挪一挪腳,黑色的皮鞋挑起少年的下巴,很短暫的,他們四目相對。 他還在哭,也疼也屈辱,眼淚掉下來,落在男人的皮鞋上。 終于這根煙抽完,男人解開袖扣,叫人來把少年抬走。 或許是一夜未眠。 渾渾噩噩的,孟郡也有些分不清了,王阿姨還是那樣粗魯,拿他皮開rou綻的地方當做戰場。 一管藥膏又被他用完,被王阿姨啪一聲的扔進垃圾桶里。 走之前還囑咐他今晚不要翻身,趴一個星期,再大的病都會好的。 然后關了門,屋子里又剩孟郡一個人。 長發散下來,他像一只含冤而死的女鬼,瘦成一把骨頭,還啪嗒啪嗒的掉眼淚。 真是不爭氣,除了哭他什么都不會。 打開手機看,朋友圈里有魏恒最新的一條更新,他照燈火闌珊的夜景,說只給喜歡的看。 還有意氣風發的一張自拍,男孩汗流浹背,是何等的蓬勃朝氣。 孟郡伸手摸,最后的最后也只能嘆氣。 幽幽的一聲,說的都是無能為力。 第二天又發高燒,消炎藥一把接一把的吃,也還是沒有效果。 這幾年他吃太多的藥了。 中午的時候林艷秋來過一次,聽說他病了,只有婦人的擔心依舊,坐在床邊哭了一陣,說我可憐的淼淼。 哭醒了昏昏欲睡的男孩子,和她十指緊扣:“媽…” 晚一點的時候也接到了魏恒的電話,他在體育館里,電話里還能聽到籃球砸中籃板的聲音。 問他為什么不來上學,得到的回答始終不變的,都說是病了。 “你身體怎么這么不好!” 因為家里有一個大魔王… 沒辦法回答,索性就不說話,魏恒也不計較,說下個星期家長會,你還要請假嗎? 這倒是把孟郡給難住了,前兩年都是請假糊弄過來的,這樣的逃避方式其實爛透了。 “再說吧?!毕雭硐肴?,他這樣回答。 “你朋友圈怎么回事?” “什么?” 問完才后知后覺的想起來,是發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忘記屏蔽魏恒了。 所以就有點無措,說了句隨便發著玩的,然后就匆匆掛了電話。 一個星期很快就趴過來,王阿姨說的沒錯,再大的病趴一個星期都好了。 雖然沒有之前那樣生龍活虎,可好歹是能下地走動了。 孟郡去了趟學校,下樓時遇見大魔王往樓上走,他整個人都僵住,差一點就跪下來討饒。 而霍延,他連一個眼梢都不屑落下,目中無人的與少年擦肩。 自大、暴戾、殘忍、冷漠… 是這一系列的詞匯 ,組成霍延這樣怪物,又來到孟郡的人生里,攪的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