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雙手不自知握成拳——兒時留下的心理陰影如今挖出來也能對人造成影響，他咬咬唇，接著道：“他家……孩子嬌生慣養，見他帶回來個流浪兒，自然只會打得更狠?！?/br>
    “但是我當時什么都不知道。不用去搶東西吃，也不用整天擔驚受怕，挨打就挨打吧。到后來他也看我不順眼了，有什么不順心，都會拿我來出氣。就算我還手，他也會叫幾個家丁把我按住。也不讓我睡屋子，我只能睡柴房，吃些發臭的飯菜。

    后來那附近出了個窮兇極惡之徒，他帶著我一個師兄下山，說那個惡人很適合他，讓他去教訓一頓，把人提回來。那地方說實話，也是個鳥不拉屎的小城，大戶聽說掌門這么大的人物來，趕緊請到了家里來?！?/br>
    “我從小挨餓受凍，沒人對我好過。所以有天晚上偶然碰見他的時候我其實很害怕。我以為我這輩子就是賤命，只能茍活著，一輩子都是人下人，定是個天煞孤星?！?/br>
    “結果出現了這么個沈問瀾……他帶我回山門，說要收我為徒。他對我好了那么多年，我下山闖蕩，他也每隔幾天就給我寫信。結果?！?/br>
    他將心里的那一團團亂麻吐出來，雙手不停的摩挲著，不知在緊張什么。此時終于深吸一口氣，將多年的郁結吐出，道。

    “我什么都沒干，他不相信我，他挖了我的眼睛?！?/br>
    季為客緩緩將頭埋進臂彎，悶聲道。

    “蘇槐，他一定不要我了?！?/br>
    被點名的蘇槐半句話都冒不出來。

    一個是此情此景他實在說不出來什么，另一個是，沈問瀾此刻正抱著劍，睜著雙惺忪睡眼，強撐著聽著這番話——他從季為客剛說兩句話開始就醒了。

    蘇槐還是那個蘇槐，沈問瀾一尊大神在旁邊，屁都不敢放。沈問瀾那張冰山臉一成不變，但滿眼的紅血絲讓他看上去活像下一秒就要張開血盆大口的血修羅。

    沈問瀾思考了一會兒，伸出手想碰碰季為客。但在半空中就停下了，他收回手，抿抿嘴，想說些什么，終是什么都沒說。最后眼神暗了暗，只道一句。

    “我覺得，他沒有不要你?！?/br>
    他心道。季為客聞言卻只低低苦笑一陣，眼前的黑暗勾勒不出沈問瀾的影子。

    他只覺得，心里那棵樹扎的根，一下扎的更深了，大有要搞得他肝膽俱裂的意思。

    于是他道。

    “我恨死沈問瀾了?！?/br>
    正在他面前的沈問瀾眼皮一跳?？吹锰K槐心驚膽戰，一度懷疑季為客這是在死亡的邊緣大鵬展翅——好在沈問瀾什么都沒說，只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

    馬車停了下來，馬夫在前面喊道。

    “只能送到這兒啦！”

    沈問瀾還沒答應，只聽不遠處傳來林問瀝的怒吼：“他沈問瀾還回不回來了?。。。。。。?！死哪了?。。。。?！”

    沈問瀾心里的哀傷正在把他整個人一寸一寸啃噬著，全被這一瞬間的驚嚇給蓋過去了，撂下一句我去看看就嗖的飛了出去——趕著去堵林問瀝那張嘴。

    林問瀝沒完沒了，對著莊為遼唾沫星子橫飛：“是他是掌門還是我是掌門??？一天到晚不在山上！自己徒弟那么好……”

    碰的一聲，天花板應聲而碎，正好落在悠閑品茶的白問花面前。

    白問花依舊處變不驚，只說了句歡迎師兄回山，就接著往嘴里送茶。

    林問瀝望著眼冒紅血絲的沈問瀾，剛想吼他幾句，但總覺得氣氛不對，一時間不敢出聲。

    沈問瀾一字一句道：“你不喊是怕誰把你當啞巴？”

    林問瀝：“……不……”

    “你是有幾年沒被師兄我打屁股了？”

    林問瀝：“……那個……”

    “我找我徒弟怎么了？挖你墻角了？”

    林問瀝：“……”

    “一天到晚老媽子一樣，我不是說了沒事？你聾子？”

    林問瀝：“…………”

    沈問瀾臉黑的要命，道：“一會兒被認出來了，你打算怎么辦？他現在恨死我了，肯定不想看見我，怎么辦，把他關起來嗎？”

    林問瀝有點慫：“那就關……”

    “我關你還差不多??！還關為客??！你關一個試試，我轉頭就把你踹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