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第29章 “那……表弟現在可以告訴我嗎?”云浮月說著, 又往晏昭身邊挨近了點,只是那雙眸子眨巴眨巴,有些慌亂地模樣。 晏昭好笑地看著她, “怎么?表姐這么怕朕?”說著他呷口茶,“這次香山寺回來, 朕就告訴表姐?!?/br> “香山寺……一定很危險的?!痹聘≡聭n心忡忡看著晏昭,“皇上一定要去?” “落子成局, 豈能反悔?”晏昭說話時, 凝視著云浮月的雙眼,然后突然展開一個親切得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表姐, 這出好戲, 或許就是最后一幕了, 我們定要一起看啊?!?/br> 云浮月沒有說話, 她安靜地坐在那里, 燭光搖曳之中,她美得驚人,像畫中之人。 但是,她的周身, 卻籠罩著一股愁云慘淡的陰云。 表弟說得不錯,他和父親的每一次較量,都是一場生死較量。每一場博弈,都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搏了。 上一世,明明過了四年才得到那個可怕的結果, 那么……這一世呢? 難道同樣的結局,提前四年就來臨了嗎?那自己的重生,又有什么意義…… “表姐去睡吧,明日我們便要去香山寺了,在那里……舅父特意為朕準備了什么,很快就知道了?!标陶岩浑p細長的眼眸瞇起,“定然,十分有趣……” “那有什么有趣的……皇上,這可不是去玩的。父親他手握重兵,不是個好對付的……” “朕知道?!标陶殃幦嵋恍?,“不過……表姐無需擔心,刀槍斧鉞的確可以取人首級,但是……針卻也并不遜色。表姐想是還沒嘗過滋味,其實,針雖細小,扎人卻是最痛的,特別是扎指甲蓋……” 見晏昭越說,眼中光芒越盛,云浮月趕緊打斷,“夠了、夠了表弟……臣妾困了……” 她不想知道這些??!云浮月趕緊上床,拿被子把自己包起來,裝作熟睡模樣。 很久很久后,她聽到晏昭嗤笑了一聲,然后幽幽輕嘆,“表姐啊……” 聽到他叫自己,云浮月趕緊屏住呼吸把眼睛閉得緊緊的,假裝不在人間。 所幸那人好像也沒什么要說的,很快就又歸于安靜了。 那么現在……只待明日…… * 第二日是好天氣,他們早早讓下人準備好了馬車。 這還是……第一次和表弟出游呢……雖然可能有去無回,但奇怪的是,她竟然懷有一絲期待。 不知是不是她心情好的原因,連帶著感覺表弟都不那么陰森了。 今日路遠,馬車上又沒什么可做的,云浮月索性帶了繡花繃,她女紅很好,平日也喜歡做,這樣不僅免了她和表弟無話可說的尷尬,還能緩解緩解自己的緊張情緒。所以,一上馬車,云浮月便認真地做起了女紅。 晏昭挑眉看了看那頭繡著一簇菡萏的云浮月,然后便不屑地轉過眼去。 從皇宮到香山寺,大約有三個半時辰,好在馬車大而柔軟,故此也不算太過難熬,此時已經走了近兩個時辰,天色愈發亮了,很適合做針線。 突然,晏昭的聲音響了起來,“為何非得兩只鳥?” 云浮月頓了頓,才意識過來晏昭說得是她繡得兩只鴛鴦。 “這……鴛鴦從來都是兩只的?!彼恢涝撛趺椿卮?,半天才道:“雄鴛雌鴦,單一只都不能被叫做鴛鴦?!?/br> “哼?!标陶寻櫭?,有些嫌棄地看著那一雙菡萏旁邊游動地鴛鴦,“這是什么道理?” 看到表弟這表情,云浮月露出一個慈愛地笑容,她耐心解釋,“表弟,禽類癡情,向來一雙一對,鴛鴦更是。若是有一只死了或是丟了,那另外一只便將永遠孤身,不再配對?!彼f著,纖長白嫩的指尖輕輕掠過鴛鴦五彩斑斕的線面,陽光落進馬車中,將她的低眸剪成了畫影,但云浮月未覺,繼續溫柔開口道:“不過禽類,卻能癡情如此,世人難免動容,于是便將它們記載在紙上或是繡布上……以歌頌兒女情長的情誼?!?/br> 說罷,云浮月抬起頭來,對著晏昭一笑,“皇上不過剛剛十六,或許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br> 面前的女子帶著清淺恬靜的笑容,杏眼純凈,卷翹的睫毛在瓊鼻兩側留下好看的剪影,竟然無端生出歲月靜好的意味來…… 那一刻,晏昭知道了為什么表姐能成大梁第一美人,又為何能成京城最端莊的千金閨秀。 落落大方,雍容典雅,像是一株端莊的牡丹,于無聲之處盛開…… 但是很快,晏昭就錯過眸光,掩住眼底的情緒,而后冷冰冰地開了口,“表姐不過比我大兩個月,朕不懂的道理,莫非表姐已經懂了?” 云浮月一驚,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是皇后,面前這個人不僅是表弟,還是她的夫君。 “這……臣妾不是那個意思,臣妾是說,陛下不懂,那臣妾就更不懂了……”云浮月有些慌張,她打量著晏昭地臉色,手底下難免慌亂,說話時一不小心戳了自己一下,頓時,那尖銳地疼痛讓她呼吸一窒,幾乎是在剎那間,一顆晶瑩圓潤的血珠就盛開在細白的指尖上。 “表姐?”晏昭一把抓住云浮月的手,待看到指尖上立著紅豆一般的血珠后,他臉立馬黑了下來,“朕就這么可怕?表姐是因懼怕朕才失手吧?怎么?朕是食人的惡鬼?” “這……不是……不是因為皇上,是臣妾自己不小心的?!痹聘≡纶s緊抽回手,拿帕子壓在傷處,“按一會就不要緊了,臣妾剛剛走神了……” 晏昭冷哼一聲,扯過云浮月的手腕,無視她的驚呼,直接含/住了云浮月的指尖。 “皇、皇上……”云浮月嚇壞了,她想把手抽出來,卻被晏昭死死的按住了手腕。 片刻后,晏昭終于松開了她,他的神情帶著惡狠狠的陰險刻薄,說出的話輕若低喃,“阿姐為何懼怕庭歡呢……說不準,庭歡會是阿姐的良藥……” 云浮月趕緊擺手,“臣妾沒有怕皇上……” 看到云浮月慌亂地樣子,晏昭笑意更冷,他陰沉開口反問,“哼、是么……” 也就在此刻,馬車“砰——”地一聲停了下來,晏昭察覺出不對,他冷哼一聲,一把將嚇傻地云浮月扯過來,抱在自己懷中,然后直接跳了出去。 果然,外面不知什么時候來了幾十個黑衣人,都黑布蒙面,周身肅殺凜然,正與儀仗隊纏斗。 刀光劍影、殺意震天,利器刺/進皮rou的聲音和著血液的腥氣,肆虐在二人周圍……云浮月哪里見過這種架勢,她還被晏昭抱在懷里,傻乎乎地看著前方的混亂。 “表姐,你可信朕?”晏昭微微的笑意帶著自信,這份自信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平靜地有些可怕……云浮月恍惚間覺得,此刻哪怕泰山崩于面前,晏昭也可巋然不動。 “什、什么……” 晏昭沒有回答她,只是突然抽出腰帶中的軟劍,對著近身的黑衣人脖頸處插/去。 一劍封喉。 黑衣人或許沒有想到看起來溫潤俊俏的少年出手竟這樣狠辣,那一瞬間,他的臉上帶著震驚與駭然,然后——倒了下去。 很快,晏昭又抽出劍來,霎時那鮮血便噴濺了很遠,他嫩白如玉的面容也沾上了星星點點的血痕,不過晏昭恍若未覺,只嗤笑了一句, “不自量力!” 語罷,晏昭抬眼看向眾人,他今日原本穿了一身不染塵埃地淡青色常服,其上繪制著幾瓣菡萏的素紋,顯得翩翩公子、俊逸出塵。但此刻,晏昭身上都是噴濺到的血液,仿若朵朵暗梅,開得含蓄又濃烈,加上他潔白無瑕的面頰上盛開著猩紅的血花……曾經的翩翩公子仿佛已經墜入地獄,霎時就比那修羅還要駭人上許多…… “呵、真是蜉蝣撼樹、螳臂當車?!标陶颜f著,唇角扭曲出一個寒涼的笑容,他語氣輕柔卻字字鏗鏘,“既是螻蟻,便該有螻蟻的樣子。說吧,何人派你們來的?” 黑衣人都是愣了一下,晏昭長相的確斯文又俊秀,但是如今他這模樣,卻讓人感覺比惡鬼還要可怕……頓時,一股涼意就從天靈蓋落入腳底板,他們相視著,明明幾十人對晏昭一人,卻無一個敢出聲。 “抓住晏昭有賞!”為首的黑衣人見軍心不穩,便當機立斷,“快把這狗皇帝抓起來!抓住活得、賞千金!” “哼……”晏昭危險地瞇起眼來,“你們……真是死到臨頭了啊……”說著,他低下頭看著云浮月,用溫柔到令人毛骨悚然地聲音輕柔道:“表姐,抱緊我?!?/br> 云浮月頓時只感覺到一股寒流從頭頂流進了心底,她微微抬眼看著晏昭,心里不知道應該更害怕黑衣人、還是更害怕表弟…… 可是看到提著刀沖過來的黑衣人時,云浮月又覺得,表弟……是這個世上,她能抓住的,唯一的東西…… 一劍封喉,表弟又是一劍封喉。狠辣地透入那個黑衣人的喉嚨,不留一點余地。 廝殺開始了。 周圍還有一些儀仗隊的護衛,所以晏昭并不頻頻出手,大多時候,他都只是安靜地旁觀,但是云浮月注視到了,晏昭看向屠場的那雙眸子中,含著嗜血的興奮,他……似乎很歡愉。 也正是這份歡愉,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而且,晏昭只要出手,便會刀刀斃命、絕無活口。每一次都是喉嚨,精準又致命,誰也躲不過。 感受到云浮月的注視,晏昭松開了她,他低下頭,似笑非笑看著云浮月,“表姐,又害怕了?” “……” 云浮月看著晏昭臉上幾道即將枯涸的血痕,有些說不出話,她的嘴唇顫抖著,想說什么、還是沒說出口。 看到云浮月這幅樣子,晏昭心滿意足地笑了,他低下頭來,“表姐不用害怕……有庭歡在這里?!彼f著,輕聲耳語道:“但是現在,我們需要繳械投降呢……因為,這便是舅父精心安排的那出好戲啊……庭歡若是不去,如何對得起舅父的苦心經營?” 語罷,晏昭輕柔地撫上云浮月嫩白的臉頰,笑瞇瞇道:“一會兒我們就知道,表姐和舅父,到底是不是一伙人了。而且,表姐也將知道,庭歡最近在做什么。另外,表姐一定也很想知道,庭歡……會如何處置舅父、和表姐……”說完了,他陰柔一笑,吐出的話一字一頓,冷冽又陰毒,“亂臣賊子、朕必會將他們、一一處置!” 第30章 這句話明明聲音不大, 卻震得云浮月耳膜轟鳴。 她第一次正視晏昭。 表弟真的是她一直以為的那樣恭敬、又無助的表弟嗎? 這一世,她可能錯了……她是不是,小看了表弟? 晏昭的儀仗隊已經被沖得七零八落, 涌進來的黑衣人越來越多,他對著云浮月狡黠一笑, 然后把手中軟劍扔在了地上,“表姐為何用那樣疑惑地神色看著庭歡?實在是剛剛若不奮力反抗一番, 怎么瞞天過海, 表姐說呢?” 他們這邊說著話,突然有人輕喝一句,“晏昭在那!” 黑衣人頓時都興奮起來, 他們三兩下跳過來, 蒙住晏昭的眼睛, 又捆住了他的手, 不讓他亂動。等處理好了, 為首的那個對著云浮月下了命令,“你是晏昭的女人?看好他!不然打死你!” 聲音聽起來兇得很,但是那人說話的時候,對著云浮月, 眨了眨眼。 毫無疑問,這是父親的人。 云浮月心中說不清是什么感覺,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啊……她沒有說話,只是扶穩了晏昭,上了黑衣人指得馬車。 馬車內空間十分狹小, 只能容云浮月和晏昭二人,其他所有黑衣人都在外邊守著。 晏昭聽力極佳,已經聽出沒有外人在旁,于是他冷笑了一聲,“看,舅父對表姐放心得很呢,甚至不再派人看著表姐?!?/br> “表弟……”云浮月沒有理會這陰陽怪氣的一句話,反而伸出手想把捆著晏昭的繩索系松一些,“這樣捆著,很難受吧?有沒有哪里疼?” 晏昭似乎是沒想到她這樣說,半晌,才道:“臨到此刻,表姐難道不該覺得朕剛剛不過是大言不慚,而如今應是回天乏術,無法力挽狂瀾么?朕覺得,表姐該落井下石了?!?/br> “表弟,我說過我會站在你這邊?!痹聘≡驴床坏疥陶押诓枷碌难劬?,說起話來反而覺得輕松了很多,“庭歡,我是你的jiejie,不是嗎?” 這句話,又讓晏昭頓了頓,但是很快他就冷笑起來,“的確是。但是表姐不光是朕的jiejie,還是舅父的女兒呢,唯一的女兒?!?/br> “他……他從沒將我當做女兒?!笨吹奖焕ψ∈?,蒙住眼睛的晏昭,云浮月無端生出一種安心的感覺。于是,她第一次說起了原來從沒對晏昭說過的話,“我母親很早就去世了,母親剛走,父親就娶了新的妻子,還納了兩房妾室,其中一個妾室進門時就懷著我弟弟?!?/br> 她的聲音平靜的不帶什么感情,“繼母無法生育,她對我很好,但是沒過兩年,繼母也死了,府里最后一個關心我的人也死了……我的確是嫡出小姐,但是在云府的十幾年,父親只喜歡庶出的弟弟。父親為了弟弟,就是殺了我也是可能的?!痹聘≡抡f到這里,微微笑了一下,她拉住晏昭的手,“表弟,比起父親來,我更喜歡你,所以,不管結果怎么樣,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br> 晏昭難得地沒有出聲嘲諷,他的眸子擋在黑布后看不到神色,聲音卻是很平靜,“表姐不是很好奇朕的母親么?” 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云浮月見晏昭有愿意說的意思,而且好像并不生氣,她踟躕著,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是……” “朕的母親,的確是舅父的meimei,只不過……她是外室所出?!标陶丫従彽溃骸岸摇薜耐庾婺浮?/br> 云浮月聽到這話吃了一驚,她小得時候,祖父還活著,哪里想到祖父居然還有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