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賊亮
這時謝遷已套好了牛車、馬車,進屋瞅見比程溁還大的幾個籮筐,皆是裝得滿滿的,水汪汪的杏眸睜得溜圓,在屋里掃視有什么遺落的,不禁寵溺一笑,將東西安置在各車上。 跟在后面的程溁,一眼便瞧見后院那些“恩客”的近百輛馬車,眸子滴溜溜一轉,笑得甜甜道“遷表哥,花大夫能讓馬兒聽話,都不用趕馬車就能跟著,可厲害了?!?/br> 話風一轉,拽著謝遷胳膊,繼續道“溁兒瞧花大夫可崇拜你呢,遷表哥同花大夫說說唄!” 對于程溁的請求,謝遷就無不應的,生怕那小姑娘生自己的氣,這次謝遷也不例外,再次寵溺的應允程溁。 程溁瞧著花艱難的點頭,心里美滋滋的甜,不厚道的笑道“咱們再去廚房、庫房瞧瞧,溁兒瞅婉君入云閣的掌事,那肥圓的身材,定是吃了不少好東西呢!” 話落,不待謝遷回話,蹬著小腿兒興沖沖的跑到了庫房里,待花用秘術打開庫門,錦盒內珍貴的食材讓人眼花繚亂。 程溁雙眸賊亮,吞了吞口水,笑得露出小虎牙,道“人參、松露、冬蟲夏草、葛仙米、燕窩、海參、鮑魚,竟還有強精補腎,健腦益智的松茸!” 說著三人又去了旁側庫房,滿滿的綾羅綢緞、珠寶玉器,程溁只覺得金光燦燦,兩只眸子都不夠使的,小rou手搬的速度是快得密不透風,迅速輕拿輕放,抬到馬車里。 弄完庫房后,又去了廚房,程溁抬著小腦袋,瞅著那掛滿各色珍饈野味的房梁,又低頭瞄到耳房地窖內百余石細米白面,水汪汪的杏眸一掃,暗示著通通讓謝遷搬走。 謝遷立時會意,嘴角勾起,微微點頭。 程溁最后掃了一眼廚房,看有什么落下的,瞥到灶臺,狡黠一笑道“遷表哥這幾口大鐵鍋不錯,咱可以留著在五牙戰船上燒火做飯,要不咱們親衛們還要分批吃?!?/br> 剛騰開手回來的謝遷點頭回應,即刻又搬起大鐵鍋。 程溁累得蹲坐在壁櫥前,指著后廚大案上兩頭新宰好的豬rou,笑道“遷表哥,等等,大鐵鍋怎能空著搬呢!多占地兒,里面放這個?!?/br> 謝遷瞅著那小財迷,寵溺的笑笑,點點頭。 程溁也沒閑著,回過身在壁櫥里又發現幾大甕蜂蜜與冰糖。 黑溜溜的眸子又是一轉,挖了些蜂蜜用水化開,尋了把刷子,疾步去了院墻外,讓謝遷將自己扛在肩上,小rou手攥起沾著nongnong蜜水的刷子,隨手寫下“嬰靈索財”四個大字。 程溁沉思片刻后覺得“嬰靈索財”還不夠,當下一雙小rou手握拳,在拳外側沾蜜水,用蜜拳的側面在墻上按了幾下,干了就接著沾蜜水。 再用指尖沾上蜜水,在方才的印記上方輕輕一按,一連串嬰兒大小的腳印就做好了。待干了就看不出痕跡了,最后將墻壁從下往上,院里院外都印了一些。 程溁這才滿意的低下頭,對著謝遷賊兮兮一笑,囑咐道“遷表哥,一會兒記得將各家馬車上的標識,都摘了喔!” 疾步走過來的花,將手中蓋著“黃布”的壇子放下,道“郡主,您是不是顧此失彼了?” 程溁哪能沒明白花的意思,笑著擺擺手,道“哪能啊,不是還有花大夫嗎?真是辛苦您了,待事后您記得將那些鎖、門栓復原哦!” 謝遷溫柔的將程溁放下,瞅著那櫻桃小口一張一合,美滋滋嬰兒肥的笑臉,怎么看是怎么討喜,干起活來更是渾身是勁兒。 花無奈的搖搖頭,心中“偶像”都這樣“乖了”,他花還能怎樣,認命地繼續搬裝著嬰靈干尸的壇子。 但花發現僅憑他們三人,在一個時辰內,將這百輛馬車均裝滿是不可能的。無奈一笑,趁著謝遷、程溁二人不注意,意念一動,袖下的手結成法印,令眾財物全都自己悄然飛進了馬車中,且自行擺放整齊,隨后又將門栓、銅鎖重新還原。 于此同時,程溁在巧合下發現一座陰暗潮濕的地牢,好奇心作祟,蒙上面巾,拉著謝遷共同一看究竟。 待觸動機關后,塵土飄蕩在半空中,夾雜著糜爛腐朽的酸臭味,一股腦兒的往外沖,彌漫了整個地牢。 程溁一嗅便知這是氤氳地牢中,糜爛與腐尸的味道。 一眼望去十分昏暗,僅有兩旁幾盞油燈閃著微弱的光。被風一吹,當下滅了數盞,幽幽的燈火下,沿著昏暗的樓梯望下去,是一個又一個的大鐵籠。 定神一瞅,鐵籠里的竟是一個個活生生的女子,面目既壓抑又惶恐的仰視著來者。 不時有絲絲蕭瑟的風,從透氣孔的縫隙里吹過,發出“嗚嗚”的悲鳴,仿佛是在替這些女子落淚。 狼狽不堪的女子們,瞧見來者并非閣中之人,眸光中透出對生的期望,掙扎著起身,套在身上的鐵鏈相互碰撞,發出鏗鏘的聲音。 程溁習慣性的快速掃視一圈,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失蹤多日的苜蓿嘛?她還以為是謝遷說了苜蓿幾句,苜蓿使小性子鬧‘離家出走’呢! 那件事的確怪苜蓿小心思重,謝遷又是為自己好,她也不好多說什么,僅是派衛冶暗中尋找,不成想苜蓿竟是被拐了。這婉君入云閣藏污納垢,果真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光鮮亮麗的噱頭,不過是騙那些文人sao客的銀錢罷了! 苜蓿侍候在程溁身邊多日,自是認出這蒙面喬裝打扮的二人是她家郡主與謝遷,但依著眼前情形,苜蓿也不敢多說什么,悄然對著程溁點點頭,不出聲的張了張口型,比劃道‘五牙戰船見!’ 程溁瞧見投來的暗語,微微點頭,遞給謝遷一個眼神。 謝遷擔心會誤傷到程溁,讓其退后幾步,立時提著湛瀘劍上前,但見數下劍的光影,刀起刀落便將鐵籠子的鎖與女子身上的鐵鏈一起砍斷。 如今的苜蓿,最后悔的便是自己一時想不開,去街上散心被人拍了花子,緊跟著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當再次醒來時,便是身處這陰暗潮濕,暗無天日的地牢中,這幾日吃的苦,絲毫不遜于在宮中勾心斗角的日子。 褪去鎖鏈的一干女子齊齊跪下,淚痕濕透。 一穿著數個補丁衣裳的姑娘,磕頭道“多謝英雄救命之恩,小女無以為報,愿來世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德?!?/br> 程溁并未聽這話語,但對這聲音卻是若有所思,暗嘆這女聲咋這般耳熟呢?好似在哪里聽過,待定神一瞅,哎呦喂,這不是翠翠,被獻給狐仙大人墨漪的新娘嘛! 再往翠翠左右一瞅,那臟兮兮的臉頰,隱約可瞧清熟悉的面容,這不是大妞、二妞嘛! 還記得葫蘆村被火活活燒死的香蓮,給自己托的夢,其大女兒做了生不出娃娃的童養媳,被婆家賣去勾欄院,打得是遍體鱗傷。二女兒賣做奴婢,被糟蹋后懷了身子,嫡妻發現后,活活生生在棍棒下打得流產…… 但這會兒情況特殊,程溁也不好多說什么,將猛地冒出來的念頭,在心中打了一個來回,嘆了口氣,從袖兜里摸出個金元寶,道“這是盤纏,你們回家吧,婉君入云閣不是什么好地方,速速離去吧!” 灰頭土臉的大妞,跪下磕了個響頭,熱淚盈眶道“英雄!我們早已沒有家了,被家里賣了不知多少次,處境卻是一次比一次艱難,再回家還是改不了被賣的命運??!” 謝遷上前一步,擋在即將要心軟程溁的身前,冷冷道“英雄二字的分量太重,在下擔不起,如今吾等既救了人,又給了銀錢,已算仁至義盡,速速離去吧!” 在謝遷眼里除了程溁,其她女子皆是麻煩拖累,自然如實驅趕著。 程溁從謝遷后面探出頭,瞧著眾人實在是可憐,又拿出一張銀票,勸道“快些走吧,將這些銀子分分,都夠你們做嫁妝了,若是回不了家,便尋個好人嫁了,或是做個小生意,本錢也夠了!” 瞧著眾女子又要再次磕頭,程溁迅速側身避開,偷偷擦了一把觸景生情的淚眸,望著眾女子離去的背影,心中甚是感傷。 但眼下絕不是疏忽大意的時候,重整心情后,遞給謝遷幾塊抹布,道“遷表哥檢查一下,看看屋里、院里有沒有腳印,或者遺落的痕跡?!?/br> 謝遷將程溁的心情看在眼里,卻不知該如何勸說,只能化悲痛為力量,里里外外掃除了痕跡,又細致檢查一遍后,回道“放心吧,萬無一失?!?/br> 待謝遷忙完,查看被花歸置好的車隊時,才發現眾車滿得竟連趕車的地方都沒了,程溁瞧著滿載而歸自是高興,笑得見嘴不見眼。 謝遷找來長繩,將數石米疊在一起捆在車頂,這才騰出位置駕車,三人并排而坐,謝遷趕著頭車緩緩駛出了院門。 坐在一旁的花,閉上眸子,靈念一動,輕輕拍手,套好的馬兒便自覺排成一字縱隊跟在后面。 “咚!咚!寅時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體?!贝蚋穆曇?,再次傳來。 城門上,守城的士兵們揉了揉睡意朦朧的眸子,嘟囔道“好久都沒有貴人在這個時候出城了。 另一小兵用手撓著頭,道“貴人的事咱不懂,但那馬兒……好像那些馬兒都沒有人趕,就跟著走呢?” 這時百夫長走了過來,厲色道“那人拿得可是錦衣衛的腰牌!沒看趕車的人那氣場多強大,比咱們頭兒還有威懾力,京城來的貴人,咱們可惹不得?!?/br> 說著掃了一眼打盹兒的眾人,大喝道“都給老子聽好了,今晚的事兒都把嘴閉嚴了,不然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程溁蓋著從庫房找來的新被子,蒙著頭呼呼大睡,馬車猛地一顛簸,忽然醒來,睡眼朦朧道“哈欠!出城了,城門怎么開的?” 謝遷一手拽著韁繩,一手給程溁緊了緊被子,嘴角微微上鉤,柔聲道“雖還尚未到開城門的時辰,但咱們剛剛用錦衣衛的腰牌了,已順利出城,馬上就到五牙戰船停泊之處呢?!?/br> 程溁心頭一喜,笑道“咱家親衛此次回京,總算有禮品給他們的家人了,若不然跟著我這個窮郡主,可真是既沒了面子,又丟了里子吶!” 花一改心中印象,湊了過去,拱手道“花某原以為這些財物均是歸郡主一人獨享,不成想竟是為了那五百英勇的親衛隊?!?/br> 程溁想起那些嘲笑自己親衛“高就”的大官,心中也是憋了一口氣,瞅著這滿載而歸的車隊,心頭一松,道“待到了燕京城也快過年了,去年親衛隊就沒能回京過年,今年怎么也要榮歸故里吶!” 話落,程溁瞅了一眼后面牛車上被開了蓋子的罐子,若有所思的轉過身,道“對了,花大夫那嬰靈壇子里為什么會是金燦燦的?” 花淡淡道“這是鍍金嬰尸?!?/br> 程溁停住伸了一半的懶腰,驚訝道“啥意思花大夫,難道是給嬰靈鍍個金身?” 花微微搖頭,道“非也,鍍金嬰尸是用巫咒對幼童、墮胎嬰靈的遺骸,施行的禁術。本來是……只是對于這些嬰靈,施術者失去了把控,超出了某些計劃?!?/br> 霎時,程溁睡意全無,失聲道“這……這什么來歷?” 花眉目不變,冷冷道“鍍金嬰尸是術士用剪刀剪開胎盤胞衣制成的干尸,再用金箔包裹煉魂而成,湊齊九九八十一只便是墮靈大陣,而那些嬰靈早已變成羅剎鬼嬰,可為人逆天改運,甚至改命?!?/br> 程溁忽然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思索著道“難怪婉君入云閣風水這般不好,卻還日進斗金!” 花解釋道“此禁術也有用活人煉魂的,則更是禁忌。逆勢改運違反了天地法則,是以極損陰德,絕不可嘗試?!?/br> 程溁瞅著馬車上滿滿的財物,道“會不會是妖人李子龍在作怪,其表面上在鎮壓那些女校書的墮胎嬰靈,實則是在為自己謀財?” 花微微點頭,道“這般便說得通了,看來婉君入云閣也是李子龍的謀財之處?!?/br> 程溁好奇道“花大夫,這種事會有報應吧?” 花望著朦朧的月色,道“據說此禁術使用的嬰尸愈是死于非命,愈是怨氣沖天,法力愈強,被制成之后的功效也會越大。 某些人為了給自己強運,便在家中養鍍金嬰尸,但這是有損陰德的事,要用自身鮮血來喂養,這般對于其身也是一種傷害,若是鍍金嬰尸成了氣候,喂養不及時就會遭到反噬?!?/br> 程溁撫了撫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靈光一閃道“那花神湖每年淹死的那些小娃兒,是不是也在這里?” 花搖頭道“鍍金嬰尸絕不能是溺水而亡,傳說溺水的亡魂是要做替身的,從輪回上來講,算不上枉死,因它讓另一只鬼脫離了,鍍金嬰尸必須找枉死之魂?!?/br> 程溁想著有一利便有一弊端,道“那這鍍金嬰尸雖暫時強了時運,可反噬又是什么?” 花昂首望著天邊,淡淡道“想要避免反噬最好的法子便是放生。但此禁術害人害己,倘若哪天不能仔細供奉,給予不了它想要的,那么嬰靈便會強行從其身上索取?!?/br> 程溁回首瞅著數百個罐子,無奈道“那如今要如何處理這些?” 花雙手一攤,道“可以將其用紅布或紅紙包好,埋到寺院的老樹下即可?!?/br> 程溁也是愛財之人,雖不會倒行逆施,但也不禁忍不住好奇,問道“那要如何才能加大好時運?” 花淡笑,道“時運這個話題,說來話長,但想要改變衰運,請一些歪門邪道的東西,并沒有實質的用處,加深自己的修養才是正途。 因果循環,世間萬物、塵世眾生一切變遷,皆是因果。 鍍金嬰尸固然可增其近期的時運,迅速使其升官發財,但不過是借了未來的福氣,可又有多少看不清的人,愿用將來的撩倒,換眼前數十年的輝煌呢?” 程溁釋懷一笑道“俗話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 謝遷聽后若有所思,眸色堅定的望著星空,暗道他謝遷定會通過努力,給程溁所要的日子。 停泊的五牙戰船上,負責放哨的衛午、衛申兩小隊,發現駛來的數百輛馬車隊,當下招來副統領衛凋。 衛凋舉著程溁特制的望遠鏡,對著車隊瞧了又瞧,才確定坐在頭輛馬車的是謝遷,左側旁裹著棉被的是溁仙郡主,右側的是花花大夫,后面的數百馬車皆是滿載,且均無人駕馭,自行跟著頭車。 暗道半夜三更的他衛凋若是沒有望遠鏡,瞅著這樣一群車隊駛來,真是要以為是百鬼夜行啦! 但想歸想衛凋即刻令衛寅、衛辰兩小隊前去接應,特別叮囑親衛隊不準多話。衛凋通過教予程溁雕刻的時日,也算看明白了,他家郡主是個什么性子,唯恐程溁的財物來路不正,毀其清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