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紀嬋被喧鬧聲吵醒了。

    她把車窗打開一條縫，又趕緊關上了，從小幾的抽屜里取出小鏡子，弄弄頭發，摳摳眼睛鼻子，打理干凈整齊，才出聲問道：“羅清，現在到哪兒了？”

    羅清道：“紀大人，進城了，在長勝大街上?！?/br>
    “羅清哥！”

    “娘！娘！”

    小弟，兒子？

    “砰！”

    “??！”

    紀嬋心情激蕩，起身時動作幅度太大，一下子撞到頭了。

    羅清一邊朝樓上招手一邊憋著笑，問道：“紀大人沒事兒吧?！?/br>
    “沒事兒，沒事兒?！奔o嬋打開車門，探出腦袋向外看。

    大街上哪哪兒都是人，她誰都沒看見，遂問道，“紀祎和胖墩兒在哪兒呢？”

    羅清又往上面看了一眼，說道：“大概下樓了，小的這就把馬車靠邊停下?！?/br>
    “吁吁~”羅清用韁繩帶著馬匹，在路邊停了下來。

    車還沒停穩，紀嬋已經跳下去了。

    “娘，娘，娘啊，嗚嗚嗚……”

    “姐……”

    一大一小手牽手從人群后面擠了進來。

    “我在這兒吶?！奔o嬋單膝跪在地上，張開手臂，“兒砸，小弟，我回來啦！”

    “娘，哈哈哈哈……”胖墩兒破涕為笑，小炮彈似的撲進了紀嬋懷里。

    紀嬋單手把胖墩兒抱在懷里，站起身，用左手攬住紀祎的肩頭，說道：“我可真是想死你們啦！”

    “姐，我也想你?！奔o祎哽咽著，腦袋埋在紀嬋的胳膊上，淚水很快濕透了她的單衣。

    “娘，我也想死你啦?！迸侄諆壕o緊地摟著紀嬋的脖子。

    “紀大人，你們總算回來了?！彼踞厩趲е緷伤緷欉^來了。

    紀嬋用胖墩兒的衣服擦了把眼淚，抬起頭，笑著說道，“是啊，差不多五個月，的確夠久了?！?/br>
    “紀大人?！庇腥嗽谒砗蟛贿h處打了聲招呼。

    這是左言的聲音。

    紀嬋回過身，笑道：“左兄，一向可好？”

    “還不錯。紀大人怎么樣，路上還順利嗎？”左言帶著兩個小男孩走了過來。

    數月不見，左言有些胖了，目光更柔和了，唇角勾著，笑意盎然。

    他過得似乎相當不錯。

    胖墩兒扭了扭，紀嬋把他放下來，取出手帕擦了擦潤濕的眼睛和臉頰，說道：“都很順利?！?/br>
    左言目光深沉，在紀嬋消瘦的臉頰上流連片刻，嘆息般地說道：“那就好，那就好?！?/br>
    他對兩個秀氣的小男孩說道：“左航左舸，快叫人?！?/br>
    “紀大人好，司四叔好?！眱蓚€孩子大大方方地給紀嬋和司岑長揖一禮。

    “好，你們也好?！奔o嬋讓羅清從后面的馬車上搬了一箱柿子餅，“在路上買了些柿子餅，比咱京城一帶的大，也更甜，左兄帶回去嘗嘗?！?/br>
    幾人在這邊閑聊，引起了不少老百姓的關注。

    “紀大人，女子也能做官？”

    “就是，跟在冠軍侯后面進的城呢?！?/br>
    “好大的臉哦?！?/br>
    ……

    左言唇角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等胖墩兒和紀祎也見了禮，他主動說道：“紀大人，左某現在分家單過了，就在西城，離四季緣不遠，改天空了叫上司大人一起喝一杯?！?/br>
    紀嬋拱了拱手，“好，一言為定?！?/br>
    “一言為定?！弊笱赃€禮，“走吧，路上辛苦，好好休息?！?/br>
    紀嬋擺擺手，帶著孩子們上了馬車。

    胖墩兒不肯自己坐，坐在紀嬋腿上，抱著她的脖子使勁黏糊著。

    紀祎坐在紀嬋身邊，看著她傻樂。

    紀嬋捏捏胖墩兒尖尖的小下巴，問紀祎：“你們倆怎么瘦這么多?！?/br>
    紀祎有些赧然，道：“jiejie總不回來，這一個月都沒睡踏實過?！?/br>
    胖墩兒用腦袋拱了拱紀嬋，控訴道：“就是！我和舅舅睡不好、吃不香，天天想你，你就是不回來，真心擔心死了?！?/br>
    他癟了癟嘴，又要哭。

    紀嬋趕緊岔開話題，“娘也想快點回來，但路上帶著幾千名傷兵，實在走不快啊?！?/br>
    “那么多的嗎？”胖墩兒瞪大了眼睛，兩汪淚水在眼里打了個轉，到底沒有落下來。

    紀祎道：“怪不得jiejie瘦得這么厲害?！?/br>
    “好啦，都過去了，不提了，我給你們找些好吃的?！奔o嬋不想聊那么沉重的事情，把小幾上的漆盒拿過來，打開，“吃吧，這些都是你們愛吃的?！?/br>
    ……

    紀嬋回了自己家。

    有司家人通知，孫mama已經燒好熱水，做好午飯了。

    孫mama幫紀嬋搓了搓背，感嘆道：“娘子總算回來了，唉，娘子不回來，我們娘倆吃飯都不香?！?/br>
    紀嬋道：“這場仗打得艱苦，傷亡慘重，路上帶著傷兵實在走不快?！?/br>
    孫mama手上頓了頓，用袖子擦擦眼角沁出的淚水，說道：“難怪娘子瘦得這般厲害?！?/br>
    紀嬋的背上沒多少rou，脊椎骨突出的厲害，肋骨一條條的極為明顯，便是前胸也沒多少了——只比骷髏強一點點，但也有限。

    紀嬋搖搖頭，苦笑道：“瘦了可以吃胖，死了就什么都完了，你們該慶幸我還活著?！?/br>
    孫mama大抵聽懂了她的意思，長嘆一聲，手上的動作越加輕柔起來。

    洗了澡，換上新衣裳。

    紀嬋終于吃了頓可心的飯菜。

    孫mama的水煮rou片、酸菜魚得了她的真傳，幾個菜色香味俱全。

    飯畢，紀嬋躺在微熱的炕頭上，一邊坐著淡淡笑著的弟弟，懷里抱著嘰嘰喳喳的兒子。

    她覺得人生圓滿了。

    一家人扯閑篇時，宮里來了人，宣紀嬋進宮，胖墩兒和紀祎可同往。

    紀嬋換了官服，給兩個孩子也穿了新衣裳，一家人坐著宮中派來的馬車進了宮。

    從東華門下車，之后又在小太監的安排下上了肩輿。

    紀嬋進好幾次宮了，坐代步工具還是頭一遭，她預感到自己可能要飛黃騰達了。

    大宅子，一堆堆的金銀珠寶，各種各樣的古董從眼前一一飛過。

    “娘，你笑得好猥瑣?！弊诩o嬋身邊的胖墩兒笑道。

    “有嗎？”紀嬋揉了揉臉，“好，兒子說的對，娘還是正常些好?！?/br>
    肩輿晃晃悠悠地到了乾清宮。

    小太監請紀祎和胖墩兒去偏殿候著，他帶紀嬋進殿復旨。

    泰清帝身著明黃色龍袍，高坐御座之上，漂亮的臉蛋上掛著笑意，像朵盛開的向日葵。

    殿下站在一眾大臣，太多中老年人，司豈站在前頭，鶴立雞群。

    “啟稟皇上，紀大人到?！毙√O高呼一聲。

    諸位大臣齊齊回過頭，一道道或打量、或評價、或艷羨的目光齊齊射向紀嬋。

    紀嬋也不慌，目不斜視地一步步走過去，在司豈身旁停住腳步，長揖一禮，高聲道：“微臣紀嬋，拜見皇上?！?/br>
    眾大臣驚了。

    “不跪嗎？”

    “太無禮了吧?！?/br>
    “即便有些功勞也不該如此狂妄！”

    ……

    “紀愛卿平身?！碧┣宓坌χf道，“紀愛卿有朕特旨，可見朕不跪，諸位愛卿就不必口誅筆伐了吧?！?/br>
    大殿里靜了靜，還有人尷尬地咳了幾聲。

    泰清帝起了身，走下御座，在紀嬋身前停下，正色道：“紀大人辛苦了，朕代那些傷兵謝謝你，朕代朕的子民謝謝你?！?/br>
    他這話說得有些大了，諸位大臣們不明所以，面面相覷。

    泰清帝凝視著紀嬋的雙眼，繼續說道：“諸位愛卿還不知道吧，紀大人不但親赴西北，挽救我大慶的將士，還改善了我大慶的煉鋼技術。朕可以這樣說，沒有她，就沒有火筒的改造，沒有她，小司大人就下不到坤山北，沒有她，就沒有我西北軍的勝利?！?/br>
    他這幾句話鏗鏘有力，激昂的聲音在大殿中來回回蕩。

    冠軍侯驚訝了。

    章鳴梧張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