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豈心里一松，“多謝父親?！?/br>
    司衡擺擺手，道：“去吧，先把包家的案子好好了結了?！?/br>
    司豈出了宮，回司家換上一套半新的府綢夾衣，剛要出門，就見王mama快步趕了上來。

    王mama打了一躬，道：“三爺，夫人有請?！?/br>
    司豈眉頭微蹙，“何事？”

    王mama猶豫一下，說道：“三爺昨晚未歸，二夫人擔心三爺，一宿沒大睡好?！?/br>
    司豈笑了笑，不是擔心他沒睡好，是怕他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吧。

    “你告訴二夫人，我舍不得讓紀大人再讓人詬病，她擔心的事絕不會發生。還有，胖墩兒的病好多了，讓二夫人不必掛心?！?/br>
    “王mama，衙門有要緊事，我必須走了，今兒晚上不一定回來?！彼凰π渥?，大步流星地走遠了。

    王mama被閃了一下，心里頗有些不是滋味。

    回到清音苑，李氏往她身后看了看，眼里閃過一絲失望。

    王mama斟酌著說道：“三爺穿一身布衣出去了，說衙門有要緊事?！?/br>
    李氏沉默好一會兒，嘆道：“他這是鐵了心了啊?！?/br>
    王mama說道：“二夫人，三爺也是心疼孩子?！?/br>
    李氏道：“孩子怎么樣了，燒退了嗎？”說到這里，她冷笑一聲，“小紀大人要是真懂事，早該把胖墩兒送回司家?！?/br>
    這也是李氏不滿紀嬋的一個原因。

    三個房頭，只有她二房膝下空虛，有一個跟沒有一樣，每當看到大房的兩個孫子，李氏心里就不是滋味。

    王mama不敢說話了。

    李氏心胸不寬，心思也多，說多錯多，不如一默。

    司家兩輛下人坐的馬車一前一后到了西城，一輛停在包家前面的胡同旁，另一輛駛出去十幾丈，在城墻根下停了。

    捕快李文認得老劉，挑著一副擔子溜達過來，“司大人，劉捕快跟著柳家婢女去菜市場了，柳家其他人暫時沒有動靜?！?/br>
    司豈道：“很好，繼續看著，我現在去西市，有事去那里找我?！?/br>
    李文道：“好，屬下這就走了?！?/br>
    一刻鐘后，馬車到了西市，司豈帶著斗笠下了馬車。

    西市是官市，攤位固定，由官府統一建的棚子。

    柳家的攤位跟包家在一個胡同里，包家在西頭，柳家在東頭——這條胡同主要以皮毛為主。

    如今已是暮秋，正是賣皮毛的時候，客人川流不息，每個攤位都很忙。

    司豈左顧右看，先大體逛一圈，重點看了看柳家的伙計，以及伙計正在招待的客人。

    伙計年紀不大，二十出頭的樣子，口齒伶俐，說的是地道的京城話。

    客人是兩個婦人，穿的是府綢，打扮得體，應該是大戶人家的管事婆子。

    買皮貨的都是有錢人家，采買的人都是各家說得上話的管事。

    司豈覺得，這的確是個安插細作的好地方。

    只要買通管事，主家的事基本上就沒什么秘密了。

    走第二遍時，司豈在西頭第二家看到幾塊上好的紫貂皮。

    他上手摸了摸，手感極好，抓一把基本上不掉毛。

    伙計笑道：“老客，咱家皮子沒毛病，個保個的好?！?/br>
    “這幾塊怎么賣？”他覺得這個顏色正適合紀嬋，做一件大氅一定很好看。

    “三百兩?！被镉嬚f道。

    三百兩在京郊能買個大院子了，但從質量上看，確實值這個價錢。

    司豈道：“二百六，我賺四十?！?/br>
    伙計搖搖頭，“二百八，老客能買就買，不買就算了?！?/br>
    “成交?！彼矩M掏了銀子。

    ……

    司豈拿著包好的貂皮繼續往前走，又看幾家后，在柳家的攤位前停下了。

    他從里面扯出一塊山羊皮……

    這時，一個蓄著絡腮胡的男子在司豈身邊停下，徑直問道：“有鹿皮嗎？要一整張、沒有外傷的?！?/br>
    伙計對棚子后面坐著的中年男人說道：“德叔，要鹿皮的老客來了?！?/br>
    中年男人站起身，警惕地看了司豈一眼。

    司豈只當沒看見，揉揉山羊皮，又拿起來聞了聞，皮子硝得不錯，柔軟且沒有異味，“這塊多少錢？”

    伙計道：“三十兩?！?/br>
    司豈道：“二十五?！?/br>
    “成成成，拿去吧?！蹦腔镉嬍盏降率宓难凵?，立刻應允了。

    司豈買了皮子，朝對面的年輕男子微微一點頭，隨著人流走出胡同，上了馬車。

    不多時，又另一個年輕人靠了過來，“三爺，要不要抓人?！?/br>
    司豈想了想，“不忙動手，告訴大強盯著此人，看看他都接觸誰，如果他直接出城，就在城外把他抓住，秘密帶回大理寺，不要驚動順天府?！?/br>
    “是?！蹦侨说偷偷貞艘宦?，往里面去了。

    司豈讓人去包家附近找老鄭，讓他安排人手在大理寺準備接應。

    到中午時，大強回來了，說在城外抓了人，已經關進大理寺了。

    司豈讓人盯緊西市，自己回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犯人不多，絡腮胡被關在一間單獨牢房里。

    司豈一進去，絡腮胡就激動了起來，“老子犯了什么法，憑什么抓老子?！?/br>
    司豈道：“犯沒犯法，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br>
    絡腮胡冷靜了一下，“你是誰，為何抓我？”

    司豈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誰，你說說，你跟柳家皮貨行是什么關系？匆匆出城所為何事？”

    絡腮胡道：“去皮貨行當然是買皮貨，還能做什么？”他審視著司豈，“這位就是司大人吧，恕小人眼拙，剛剛在西市沒認出來?！?/br>
    “那個什么滅門案跟小人沒關系，聽說司大人是清官，不會抓替死鬼頂罪吧?！?/br>
    第126章

    司豈在劉鐵生拿過來的凳子上坐下，吩咐道：“搜?！?/br>
    絡腮胡不安地動了動捆在身后的雙手，“司大人要搜什么？不如直接替咱寫張口供，按著咱的手簽字畫押便是?！?/br>
    司豈翹起二郎腿，只當沒聽見。

    “閉嘴吧?！眲㈣F生賞了他一拳，從發髻開始搜，衣領、袖口、胸口、褲子、鞋子……每一處都仔細摸過捏過，然而除兩張面值五十的銀票和幾塊碎銀之外什么都沒有。

    絡腮胡罵道：“昏官，貪官，欺負我們小老百姓算什么本事，仗著你爹仗著皇上作威作福，都他娘什么東西！”

    劉鐵生無功而返，搓著手，小聲道：“司大人，會不會弄錯了？”

    司豈淡淡一笑，“不是還有一個包袱沒查嗎？”

    “我這是什么腦袋?！眲㈣F生轉身就走，“屬下忘了，屬下這就去拿?！?/br>
    包袱在牢頭屋里，劉鐵生很快就取了回來。

    解開包袱皮，里面放著一張路引，兩套衣裳，三包藥，幾個裝調料的小瓷瓶，還有一整張鹿皮和兩張長兔皮，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路引上說，此人名叫王勇，祖籍束州，此來京城是為探親。

    絡腮胡眼里閃過一絲得意，語氣又和緩下來，“司大人，小的真沒干過壞事??！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在束州等著小的回去吶，這三塊皮子就是買給他們的?！?/br>
    “你老要是喜歡，那塊鹿皮小的就不要了，銀錢分給兄弟們，給咱留點兒路費銀子就妥?！?/br>
    司豈依舊無視他，讓劉鐵生把兩張兔皮遞過來。

    絡腮胡哆嗦了一下。

    司豈把兔皮放到大腿上，骨節均勻的大手在兔皮上慢慢揉搓過去……

    兩息后，他的手停下來，捏起皮毛，“從這里剪開?！?/br>
    絡腮胡蔫兒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淚水吧嗒吧嗒往下掉。

    兩張兔皮都是拼接的，里面縫了兩封書信——針腳極細，且藏在長毛里，稍不仔細就漏過去了。

    一封書信寫的是戶部糧草籌備情況，另一封是京城雜事，以大慶朝武官的人員調動、社會關系、生老病死為主。

    司豈嘆了一聲，起身踱了兩步，“說吧，柳成是什么人，你的同伙還有多少個，都在哪里？”

    絡腮胡吐了口吐沫，說道：“司大人放心，我什么都不會說的，要殺要剮隨你，哼一聲我就是個娘們兒?！?/br>
    他哭不是軟弱，只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司豈微微一笑，“你不說自有人說，比如柳成，比如柳成的長隨和伙計?！?/br>
    “叛國者滿門抄斬?！彼矩M負著手向外走去，“劉捕快，看好他?！?/br>
    絡腮胡張張嘴，又閉上了，“死就死，只要老子不出賣兄弟，老子就心里無愧?！?/br>
    劉鐵生“呸”了一口，一腳踹在他腦袋上，“你他娘還問心無愧呢，金烏國要打我大慶，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個狗東西?！?/br>
    絡腮胡的腦袋狠狠磕在地上，臉頰貼著臟污的地面，蹭得半張臉都黑了。

    他一邊掙扎著起來，一邊冷笑道：“老子是金烏人氏，你大慶的畜生死的越多越好?！?/br>
    司豈大步走了回來，長腿一抬，狠狠踩在絡腮胡的臉上，“金烏國常年干旱，大慶供你們吃供你們喝，你們不感恩倒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