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豈皺了眉頭，他以前來過魯東，記憶中的味道實在不敢恭維，遂委婉地說道：“估計老鄭他們已經定好了飯菜?！?/br>
    紀嬋的視線落在司豈可以夾死蒼蠅的眉頭上，嘴角又翹了起來，“沒關系，吃完飯，我帶小馬出去吃?！?/br>
    “吃什么，師父?！毙●R梳洗完了，抱著一堆臟衣服走了出來。

    “臭豆腐?！奔o嬋又問道，“你傷口怎么樣，有沒有弄濕了？”

    “沒濕沒濕?！毙●R頓時苦了臉，腳下抹油，小跑著出了門，“師父，我去找個婆子把我的衣裳洗了哈，我受了傷，吃不了什么臭豆腐?！?/br>
    紀嬋哈哈大笑起來。

    司豈寵溺地看著她，也笑了。

    “司公子?！壁w思月也出來了，與司豈福了福，在紀嬋身邊的座位坐下了。

    她穿了一席淺粉色的紗衣，臉上畫了淡妝，眉若柳葉，眼若星辰，青春四射的樣子，確實很美。

    紀嬋擅長畫畫，向來喜愛美色，竟一時沒舍得挪開眼睛，托著腮喃喃道：“趙姑娘還真是美人呢?！?/br>
    她雖然也不差，但畢竟是孩子娘了，妥妥的中年人，只看一雙眸子，就能看出年齡差來。

    司豈斂了笑意，頷首道：“趙姑娘?！彼酒鹕?，與紀嬋說道，“我去前面看看?！?/br>
    “誒？我也去我也去?！奔o嬋后知后覺，她跟趙思月沒什么好聊的。

    她是仵作，通知死者家屬進行解剖比較在行，但對怎樣陪死者家屬說話完全不在行。

    第89章

    晚飯是在客棧對面的家常菜吃的。

    趙思月規矩不錯，秉持了“食不言”的規矩，全程用一種俯視的目光看著男子一般豪爽的紀嬋。

    紀嬋無動于衷，大口吃完飯菜，對已經放下筷子的小馬說道：“走吧，陪師父出去走走?！?/br>
    小馬跟她學驗尸，對臭味很敏感，一想到臭味就想吐，聞言連連擺手道：“師父還是饒了徒兒吧，萬一萬一……我那個了，怪掃興的?！?/br>
    司豈道：“不要難為他，我陪你去?！?/br>
    小馬趕緊長揖一禮，“多謝三爺救命之恩?！?/br>
    眾人哈哈大笑。

    紀嬋笑著點了點他，“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彼龓隙敷?，負著手往門口走，“三爺還是好好吃飯吧，我自己去就好?！?/br>
    司豈笑了笑，按下羅清，起身跟了上去。

    趙思月還剩大半碗的米飯，她看看飯菜，又看看司豈，到底起了身。

    于是另一張桌上的丫鬟和mama們也坐不住了。

    紀嬋像條長長的草梗，提著一大串螞蚱出了門。

    雨停了，天邊有晚霞。

    被連日的雨擋在家里的人們出來散步了，青磚鋪就的街道上行人如織。

    隨著氣死風燈的一盞盞亮起，賣小玩意的小攤和美食攤也一個一個支了起來。

    紀嬋拖著步子，溜溜達達地逛著，她沒什么東西要買，就是看個樂子。

    司豈也不嫌煩，她看哪兒，他就陪著看哪兒。

    二人默契得像老夫老妻一樣。

    城小，南街也短，很快就走了一個來回。

    紀嬋終于站到了臭豆腐攤子前。

    司豈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看著一塊塊青綠色的豆腐塊，臭氣熏得他頭疼。

    他想起了巨人觀狀的尸體……便捂住了嘴。

    趙思月用帕子堵住了鼻子。

    小丫鬟說道：“姑娘，紀姑娘不是京城人嗎，怎會吃這種東西？”

    她聲音很大，顯然就是說給紀嬋聽的。

    紀嬋也不理她，對忙著的老板說道：“我要兩份，三爺，有你的一份哦?！?/br>
    司豈皺了眉。

    趙思月看到了，說道：“司公子不想吃，紀姑娘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小丫鬟氣哼哼：“就是，好沒禮貌?！?/br>
    紀嬋還是不理她，壞笑著，再接再厲，“真的很好吃，你不吃會后悔的?！?/br>
    司豈還是沒說話，臉色很難看。

    趙思月道：“紀jiejie，強人所難可不是君子所為喲?！?/br>
    紀嬋有些煩了，說道：“趙姑娘，我只買兩份，沒有你的?！?/br>
    趙思月臉紅了。

    小丫鬟怒道：“有司公子的也不行?！?/br>
    司豈深吸一口氣，開了口，“好吧，我嘗嘗?！?/br>
    趙思月白了臉，“嚶”的一聲哭了起來，轉身就朝客棧跑了。

    紀嬋聳了聳肩，“總算耳根子清凈了?！?/br>
    司豈捏著鼻子笑了。

    紀嬋也笑了起來，無論如何，身邊有一個寧愿委屈自己也要配合她的男人，還是很幸福的。

    喜歡的美食，大家一起吃才更有幸福感。

    “貴客，好了?！崩习灏褍煞菁搴玫某舳垢瘽采消u汁，遞給紀嬋和司豈。

    紀嬋拿到手里，美滋滋地給司豈介紹道：“這個可是發酵的豆腐炸的，肯定很好吃?！?/br>
    那老板對司豈說道：“這位爺說得對著呢，嘗嘗吧，保證你不會后悔?！?/br>
    紀嬋點點頭，嘴巴一張，就把整個豆腐咬了進去，閉著眼睛享受的樣子可愛極了。

    司豈見她吃得香甜，不自覺地也送到嘴里一個……

    紀嬋笑著問道：“怎么樣？”

    司豈松開擰緊的眉毛，“確實很好吃，沒想到聞著臭，吃起來卻這么香?！?/br>
    他又扎起來一個放進嘴里，臭豆腐的鹵汁沾在他的唇角上，看著好笑，卻多了幾分人情味。

    紀嬋滿意地笑了起來。

    至于為什么滿意，她不知道，暫時也不想知道。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卯時正，一行人準時離開障山縣，沿著官道往東走兩天，終于進入了隨州境內。

    隨州在濟州北，澄江下游，此次受災最重。

    地界內良田被淹，水患嚴重，到處都是流離失所的老百姓。

    一行人無論走到哪里，后面都會跟上一大批人，追著趕著要吃的。

    趙思月花癡是花癡，但心地柔軟也是真的，幾次停車給幾個小孩子送吃的。

    前面幾次人少，紀嬋倒也罷了，沒說什么，等到快要靠近城池時，她制止了趙思月。

    “趙姑娘，從現在開始，不許再給流民吃的?！?/br>
    “為什么？”趙思月一臉不解，“我這還有很多呢?！?/br>
    “因為……”

    “紀jiejie，你是不是怕司公子喜歡我？”趙思月打斷她的話，自行得出一個結論。

    紀嬋無奈，“趙姑娘，司大人二十多了，難道你要做小不成？”

    趙思月道：“小丫問過了，她說司大人沒有娶妻。怎么，你怕我跟你搶嗎，想用這種卑劣的手段讓我死心？做夢！”小丫就是小丫鬟。

    “啪！”車窗關上了。

    紀嬋扶額，作為一個正常人，跟一個戀愛腦的女孩子講話真是太難了。

    她耐著性子說道：“越靠近城池，流民越多，如果你的食物不夠多，就會發生因為分配不均帶來的搶奪殺人，乃至于踩踏事件，一旦如此，你不是在救他們，而是害他們?！?/br>
    “危言聳聽，我才不要你管！”趙思月憤憤道。

    司豈道：“既然不需要我們管，那就自行離開吧，馬上就到隨州城，我們仁至義盡了?！?/br>
    “司公子?！壁w思月打開車窗，委屈巴巴地說道，“我錯了，我聽你們的還不行嗎？”

    趙思月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就忘了。

    走了不到三四里，兩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湊到馬車前，有氣無力地說道：“姑娘行行好吧，給點兒吃的吧，嗚嗚……再沒有吃的，小的就要餓死了?！?/br>
    趙思月打開車窗，看見骨瘦如柴的兩個小男孩，眼里迅速蒙上一層淚意。

    她左右看了看，見紀嬋和司豈都不在，就偷偷遞了一張燒餅出去。

    兩個小男孩喜不自禁，立刻藏到了衣襟里，正要跑，就聽有人喊道：“大善人行善了，我們也去討要?！?/br>
    官道兩側的流民嘩啦一下涌動起來，像一股極大的浪潮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

    趙思月嚇傻了，還是小丫反應快，鎖上了車窗。

    紀嬋腦子一懵，回頭一看，正好看到車窗關上，罵道：“我可去你的吧，這個傻女?！?/br>
    司豈當機立斷，一甩鞭子，“沖沖沖，城門就在前面了?！?/br>
    鞭子“啪啪”甩著，馬車和駿馬一起飛奔起來。

    “讓開，讓開，不讓開就等著被咱們砍死！”老鄭和劉鐵生抽出腰刀，左劈右劈，不停地大喊著。

    十幾匹馬奔跑起來，動靜著實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