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爺的劍_分節閱讀_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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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余青在墓中差點被發狂的汝鳳生用龍爪功在腦袋上誤傷,險些開出五個血洞來;正在這時,斷龍石外傳來那血字書信中的字句。王樵的聲音敦和溫厚,仿佛在講著旁人的故事,汝鳳生的瘋病似乎逐漸被抑制下去,撣眼看時,那老人臉上滿是縱橫丘壑的淚水。他漸漸坐定,那原本高大的身軀像是陡然佝僂成了一個小點。喻余青自己使不上絲毫力氣,只覺得這副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而不過是這怪蠱的蠱盆,隨著那字句的起伏一點點喚起回憶,激動哀傷、憤恨痛楚,激揚奔越的情緒仿佛洪水猛獸,貫襲而至;一時間無數片段紛至沓來,仿佛他變成了那個被困在黑暗中、用鎖鏈牢牢鎖住,滿腔痛恨無處宣泄的絕望之人,他的眼變成了旁人的眼,他的喉嚨變成了旁人的喉嚨,發出低沉嘶啞的荷荷聲響:“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但卻感覺眼中有什么不受控制地滾下臉頰,觸著皮膚時像是被火燒燎一般地痛,“……為什么你還不來?……你到底還要我怎樣才夠……?……”但漸漸地氣息轉至微弱,痛楚也趨于麻木,好像整個人也跟著越縮越小,越來越脆弱不堪,低聲喃喃,“……三哥,求你……別留下我一個人……” 恍惚之間,根本無法分辨到底多少是殘存至今的屬于沈忘荃的魂識,多少是自己當下能體味到的真實;一切都隨著那傳流至今的血書翻攪在一起,一個字便帶出一段錯付的時光出來。喻余青感到一個枯瘦的懷抱將他攏住,又像是穿過他的身軀去摟住回憶中的某個人。他聽見那把老朽的聲音在耳畔說:“我沒有,荃兒,我一直在等你,有很多事我等著等著才終于明白,我想你回來時說給你聽……”他像個獻寶的孩子那樣,將他悟出的九天璇星圖與十二歸元陣里的要訣,混著溫柔情話,刻骨相思,一一道來。 這兩樣武功,與十二家的龍圖龜數本就系出同源,自然不謀而合,喻余青恰才才細觀那雙陣走向,一聽之下不免沉于思索,難解之處更是頓悟幾分,神臺便清明幾分,那蠱中過往煙云便占不住他神魂高處;他一時清醒,急忙伸手要將老人推開,卻聽汝鳳生道:“我不會留下你一個人,荃兒,你等等我,等等我……”陡然手腕一翻,奪過喻余青手上那柄王儀的金釵,他現在身如槁木,手如秋枝,力道已經無法將它從心口扎入,于是手掌一揚,那犀泥金釵陡然從耳道扎入腦中,老人身子一晃,頹然倒下,臉上猶然掛著笑意。 喻余青愣了片刻;他突然感到心臟像被狠狠捏扁了一般,緊接著像是有什么從胸膛里炸開一樣,把他渾身仿佛炸成了千萬片碎片,怎樣撿拾也拼湊不到一起。屬于他的這一部分的怪蠱里殘存著被沈忘荃舍去的、他認為最為痛苦卑劣又激進難抑的感情,混合了曾潛入樓中或是被喂食給這怪蠱的無數高手零碎的肢體、記憶和雄渾內勁,那些痛苦、仇恨、報復和難償所愿的情緒顯得尤為容易被放大成無數倍,混合在一起誰也分不清楚是誰。他想起當初的那個千面叟,各人的情緒、武功和面容都混雜在他身上,最后融成一種污泥一般的渾濁仇恨。他一邊求救,一邊報復,一邊請君入甕,一邊想要殺了自己。 他一直和這種污濁分庭抗禮,像兩條并行不悖的線;而現在,那種仇恨正實實在在從心底炸開,把他身上五臟六腑、奇經八脈全都染上了那種污濁顏色;有個聲音高叫著,好像是許多人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又像是一個人蜷縮在黑暗里痛哭失聲:我要報仇,把所有的、所有的……害我們落得如此下場的罪魁、害我們終至末路的禍首……全都趕盡殺絕……趕盡殺絕…… 王樵的聲音夾雜在這些巨大又甕然的雜聲中,逐漸聽不見了,像溺水的人遠離了那閃著一層光膜的海面,一切都被一種巨大的壓力隔得越來越遠。喻余青感覺屬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沉到了河底,為了重新學會呼吸,再似乎從臉上翻出鰓與鰭。還有什么東西像是洪水后的泥漿那樣,不停地從底下往上翻涌,令他眼花繚亂,好像是許多本書,許多招式,許多從未見過的武功,還有他從未讀過的武功要訣的句子直接涌入腦海里,就像是學會了一生一世那樣。他像是走進了一家巨大的藏書閣,所到之處目不暇接,一生追求盡在此處,旁的聲音便再也聽不到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是萬古長夜,又似乎只一念之間。他感覺到自己在這里,可又不在這里;這副軀殼是自己的,卻又不是他,像打碎了泥,和水重塑了一個,縱然一模一樣,卻又偏偏不同。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那枯槁縱橫、肌腱翻起的部分不見了,似乎被光滑的皮膚取代。他確信地走向那畫卷后面,伸手將一道機括一扳——力氣自然而然地涌貫全身,恍若重生一般,可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知道這里會有一道機括,那就像是自然而然,天經地義,無比熟悉。這一扳,一道轉門在后墻上霎開一道縫,一間通往別室的走道顯露了出來,那別室向上,似乎要盤旋而至極頂。 自己的腳仿佛拿定主意,再熟稔不過地拾級而上。只見上層也只是一間陋室,居鑿于山洞當中,四周陳居簡陋,與鬼蟾山一貫的闊奢之風頗為不同,桌案陳舊,被覆塵灰,有幾樣瓶罐留在原地,一冊書卷尚且半開。簾幃之下,一道月白巨石作床,撫之如明玉微溫,想必是相傳中能于睡夢中煉氣修性的含月床,此時發出熒熒和光,映得室內如月色宜人。喻余青便似在自己住慣了的房中一般,無比篤定地將含月床推開,石下果然露出一塊凹陷,一柄黑漆漆的重劍從底下露出來。 這柄劍,顯然連汝鳳生也不知道藏在這里。他伸手握住劍柄,將劍從床下提起;劍身沉重至極,似乎完全無法揮動,單單拿出來便覺得寒氣逼人,黑沉如夜的劍身上照不出一絲光華或倒影。但他對這觸感無比的熟悉,這是一柄玄鐵劍,和十二樓中的鐵索是同一種材質制成。若是尋常人,光是拿也拿不起來,這玄鐵需要內勁真氣溫養,便似養石一般,你養得活了,它便有了靈性,方能為你所用。十二家里的鐵索便是那千面叟養得熟了,因此喻余青后來得了千面叟的功力,用起來便毫不費力,仿佛延長的手腳一般隨心所欲,收放自如。如今這一柄玄鐵重劍想來是沈忘荃養活了的,他持在手里,輕輕運勁一揮,只聽嗤地一聲,竄出一道黑色劍芒,在旁邊的墻壁上劃出一道寸許深的凹痕。喻余青心中一動:有這柄劍和汝鳳生留下的那坤圖坎陣,那斷龍石難道當真挪不動、穿不透、切不開嗎? 王樵不解其意。他心思紛亂,只覺甜香醉人,神思困頓,再無定時,只想隨時都入夢去,心不堅則意不守,往常對他來說極為簡單的道理,極為寬闊的襟懷,現在卻仿佛隔著重重迷霧,看不清晰;仿佛前行無路,欲邁足時舉步維艱?!按髱熣f笑了,我身上……還染了蠱毒,毒質侵入臟腑,連蟾圣都毫無辦法。我自身難保,又怎么能去救人?” 卑明微微笑道:“其一,即便自身難保,也未必不能救人。其二,所謂毒之為毒,亦為非毒。我們管毒蝎毒蟲叫毒,但它們自身不會受毒所害;這毒于它們,便如我們習武之人慣持利劍一般。況如現在這殿中芳香醉人,擾人神智,這香也是毒,那毒為什么不能是香呢?先前這香不能動你心智,而現在你卻受其所困,其中道理何在?其三,就算毒之為毒,也未必沒有化解之法。你可曾想過他為什么要把你推出石室,自己卻留在里面?” 他見王樵忡然凝思,繼而道:“我有一套呼吸之法,能夠助你逼出毒素。但此法欲行,必須做到‘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方可。你若困于這石壁之前,自暴自棄,辜負他一片寧愿自戕也要相救你的美意,這于我們道家來說,是‘最下不及情’的惡形惡狀,這香便于你是劇毒,縱然逼出一毒,更生一毒,心中欲念源源不絕,是決不能眠無夢、醒無憂的。那時你救不得自己,也救不得旁人,更救不了他??v然癡情,又有什么用呢?” 王樵無法回答,他當真有一會痛不欲生,只想反正我也快要死了,不如就等在這石前,與他一同化為枯骨,攜手黃泉,那時候無論是多么厚重的石頭,多么堅硬的壁壘,也阻不住我們了。但他原本為人極為豁達,凡事從不妄求強求,這般癡情妄性、濃墨重彩、只念自己而不見天地眾生的做派與他并不相合,此時一經名師點醒,便如同灌頂醍醐,轟然乍開。 正在此時,殿外傳來喧雜之聲,由遠及近,先仿佛在通天道之下傳來爭斗的響動,但旋即伴著喝止和驚詫的話聲便到門前,顯然來人武功不弱。緊接著腳步聲從外殿重重踏響,王樵與卑明真人回頭看去,只見幾人搶進殿里,一人身上受了不少傷,背著一位面色慘白的少婦,見到王樵便仿佛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噗通一聲跌跪在他面前,卻仍然是小心翼翼地將身上背著的少婦托下來,仿佛不肯讓她受一點委屈。王樵認出來人,驚道:“梅大哥!你……”還未及問他怎么會在這里,卻被那少婦的面孔駭得再說不出話,只見一張臉彷如枯骨,便似被什么妖魔鬼怪吸干了全部的精氣,連血rou也全萎縮殆盡,只剩下枯如槁木的皮膚緊緊貼在骨頭上,抓緊去探鼻息是,只隱隱一息尚存,氣若游絲,冰冷透骨。正待要問,更有好些人沖入殿內,懷抱女子盡皆如此,有些已經不見人形,連骨也化至無物,整個身子只剩皮囊,仿佛蛇蛻。 當先的來人正是梅九。他們自從那日從山道分離,北派帶走了貝衍舟,而他們幾人因為阻止北派追襲而受了重傷,后被四鬼抓回山上,一時事務繁雜,沒空管他們,便都關入忘情谷中。但就在剛才一會兒功夫,原本作為蟾圣所養的、用于他儲納精氣的“蠱盆”的諸多女子,陡然之間仿佛被吸干了全身的血rou一般,仿佛要被寄生的蠱盅絞死;谷中諸人大駭之下,合力沖出看守,也是病急亂投醫,聽說王樵在山頂之上,便硬生生帶著她們上山頂來,只求一線希望。畢竟,他曾成功祛除過貝衍舟身上的蠱毒,幾人是親眼所見。 梅九看見王樵,臉上流露出乞憐神色,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衣衫下擺,只道:“求你……我妻子香宛……”王樵見他渾身鮮血淋漓,新舊傷痕層層疊疊,瘡口迸發,也同樣命在旦夕,這些傷中有不少是當初在山道上為了護送保全他們所致,但自己這幾日來心思全在喻余青身上,何曾有半分想過他們?心中又是歉疚,又是自責,環視周圍,見來人盡皆背負自己所愛之人,狼狽萬狀,卻又目露憐惜,心中陡然一動,心想我不能和阿青廝守一生,但若換得旁人能和自己愛人長久廝守,難道不也是一樣嗎? 他快步上前,扶住梅九的胳膊,將他傷處包扎起來,道:“梅大哥,你放心吧。有我在呢?!泵肪懦屑ひ恍?,還想要說什么,身子一晃,咕咚一聲栽倒下去。王樵一驚,卑明卻扶住他道:“不妨事,是這殿內桂香醉人。睡一會兒倒也無礙?!闭f話間,闖入這殿中的不速之客接連倒伏在地,不省人事。 史文業等人這才帶教眾熏香入內,將闖入者搬離殿中,趙朗在蟾圣手下學的是蠱法一脈出身,鬼蟾山上蟾圣以下以他最懂蠱術,上來細細查勘諸女子,駭然道:“她們身上種的都是蠱母,以蠱子供奉為食,按說斷然不會出現這等情狀,……只能是……” 蠱術一法需要天賦異稟,一般人萬難學會,旁人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另外三鬼卻面色大變,追問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