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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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是皇家權貴才能去的地方。但當初先帝十分倚重他,山家又有地位,據說連山中溫泉的泉眼都賞過給山家用,那種貴族奢侈享受的地方,他會去過一點都不稀奇。 山宗也不近前,隔著幾步說:“大白天的,人在幽州,想著驪山?” 神容微抬下頜:“那又如何,我寫信要用便問了?!?/br> 山宗聽了也沒問寫給誰,就只是笑笑。 她忽然看他:“你怎么來了?” 總不可能是特地來告訴她驪山景致的。 山宗收斂了笑:“我只是經過,來知會你一聲,稍候就去山里等我?!闭f完就又轉身走了,腳步很快,看起來的確只是經過。 廣源追去送他了。 神容便想了起來,應該是他那天說的時候到了,他說過到時候要她去山里等他。 山宗已徹底不見人影。 她回到屋里,坐去案后,照著他剛才說的寫了幾句,很快就停了筆:“行了,這樣也差不多了,二表哥歷來好說話,敷衍些也沒事,就這么回信吧?!?/br> 一旁紫瑞幫她收信入封,一邊附和:“確實,奴婢就沒見過比裴二郎君更好說話的人了?!?/br> 說完屈了個身,出門找人去送信了。 她走了,神容便著手入山,叫東來立即去準備。 也不知山宗這來去匆匆的到底是又去了哪里,只留了一小支人馬在官舍外面,剛好可以用來負責護送她入山。 神容系上披風出門,帶著東來上路。 從城中一路馳馬而過,出城時,她忽然瞥見一抹熟悉人影,馬速放慢了些。 對方也看到了她,退在道旁向她福了福身。 是趙扶眉,一個人站在城門口,仍然穿著那日初見時的一身素淡襦裙。 “真巧,在這里遇到了貴人?!彼⑽⑿χf:“我正好送老軍醫返鄉,人剛走?!?/br> 神容朝遠處看了一眼,看到了馬車遠去的蹤影。 彼此還算不上熟絡,神容也不知該與她說什么,便點了個頭,時刻要走,也就沒下馬。 趙扶眉倒沒什么離別情緒,看起來很豁達的模樣。 她站在馬下,仰頭看神容,忽然又笑起來:“山使先前也是從這道門出去的,貴人這是又要去找他嗎?” 神容不禁看她一眼,只因覺出她口氣里那個“又”字有些古怪,仿佛她不該去一樣。 隨即就笑了一笑,點頭:“你說得對,我是要去找他?!?/br> 說完直接扯韁馳了出去,余光里只見趙扶眉又退讓了幾步。 趕到山里時,竟然已經有人馬先到了。 從入山口,到望薊山而去,一路上都是兵甲齊整的兵卒。 神容下馬,走到山道上,看見還在養傷的胡十一居然也出現了,他和張威一左一右分列兩邊,今日全都一絲不茍地穿著甲胄,拿著兵器,好像十分防范的模樣。 她古怪地問:“你們這是做什么?” 張威道:“頭兒吩咐的,叫咱們帶著軍所的精銳來這里守著?!?/br> 神容左右看了看,更覺周遭肅殺:“軍所精銳?難道他把盧龍軍都調來了?” 胡十一莫名其妙:“什么盧龍軍,咱們叫幽州軍?!?/br> 神容留心到他們的刀鞘上都鑄有篆體的“幽州”二字,心想八成是改名了,也沒什么好奇怪的,國中兵馬大多以地名來命名。 只是不知他們為何要搞這么大陣仗,她轉頭看了看,往望薊山走去了。 山宗還沒來,果然是叫她等他。 她迎著山風,走到那發現紛子石的山眼處,如今在她這兒叫礦眼了。 往下看,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那山石間似出現了細微的裂紋。 她抬頭看看天,秋季到了末尾,這時候能開出來是最好的,再拖是真拖不下去了。 左右等了又等,天光都暗了一分。 她轉頭問:“人還沒到?” 東來在另一頭站著:“是?!?/br> 神容輕輕扯著手里的馬鞭,在礦眼附近來回踱步。 直到又過去許久,她都快懷疑那男人是不是在玩兒她,終于聽到了動靜。 一馬長嘶,山宗直奔而入,躍下馬,朝她這里走來。 神容一路看著他到了跟前,他黑衣上不知從何處沾了灰塵,衣擺掖在腰間,一手提刀,走動時,長腿闊邁,步步生風。 她看著他:“我等了你快兩個時辰了?!?/br> 山宗竟還笑:“那還不算久?!?/br> 神容掃過他肩頭和衣袖幾處沾上的灰塵,又看看他那緊收的腰身。 本是探尋,往下再看他胡褲裹著的兩條修長的腿,又覺得看的不是地方,轉開眼,抬手捋過耳邊發絲,會意地說:“和那日我見你模樣差不多,料想你是去了上次一樣的地方?!?/br> 山宗不自覺看了看她的眼睛。 神容眉眼出色是出了名的,眼瞳黑亮,眼角微微帶挑,一顰一笑都透著她身上獨有的氣韻。 他覺得這雙眼睛有時候實在過于厲害了點。 “沒錯?!彼兑皇?,說:“我給你找人去了?!?/br> 神容一怔,又看那遠處赫赫威嚴的兵卒:“你給我找了什么樣的人,需要這樣嚴密?” “你馬上就會看到了?!鄙阶谵D身,臉上沒了笑,只余肅然:“帶上來?!?/br> 山林間傳出一陣陣奇怪的聲響,那是鎖鏈拖動,掃過林間山石樹木的聲音。 兩列兵卒持刀,押著一群人緩慢地自山道上過來,遠看如同押著一條蜿蜒的黑色蚰蜒,古怪又荒誕。 等到了近處,才發現那群人渾身都被黑布罩著,一個一個,足有幾十人,看身形個個都是男子,如獸靜默。 神容莫名覺得這群人不是善類,轉過頭時聲音都低了一些:“這是干什么?” 山宗看著那群人:“他們太久沒見天日了,需要緩緩?!?/br> 她忽然反應過來:“你給我找的莫非是……” “底牢的?!彼苯诱f了,看著她臉,像在看她反應。 神容只覺震驚:“不是你叫我別起動這些人的念頭么?” 他笑了一下:“那不是你說有我在,就能鎮住他們?” 她的確說過。 山宗又看向那群人,一手按在刀上,就這么看了許久,放話說:“揭開?!?/br> 黑布接連揭去,被罩著的人紛紛暴露在天光下。 神容忽然后退了半步。 山宗偏頭,看到她站在身側,穿著胡衣的身形更顯纖挑,一雙手的手指捏著馬鞭,眼睫微動,朱唇飽滿,輕輕抿著。 他眼睛移開時不禁低聲說了句:“不用怕?!?/br> 神容說:“我沒有?!?/br> 她沒怕,只是從未見過這樣一群人罷了。 第二十二章 黑布揭去的瞬間, 那群人就被刀背壓住后頸迫使著跪下—— 一群被絞短了頭發,口鼻被黑罩綁住的男人。 大多瘦削,卻并不虛弱, 跪在那里都還梗著脖子,碎發下面露出一雙雙陰駭的眼,口中不時發出一聲一聲沉悶的怪聲。 仿佛是嗜血的猛獸,若非被縛住了口舌, 隨時都會沖上來咬斷人的脖子。 神容過往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甚至有點懷疑這樣的還能否算是常人眼里的人。 尤其是在這山野之間, 這群人身上更顯得獸性勃發。 “不用詫異, ”山宗說:“這已經是打理過的樣子了?!?/br> 所以本來的面目還要更可怖。 神容攥緊馬鞭:“他們怎肯聽你的話打理?” 山宗忽然笑了, 聽不出什么意味:“這一批共有八十四人, 我事先進去制住了他們當中的四個,綁在了底牢深處, 今日又轉移了地方。那四個成了我的人質,余下的八十個就不得不聽我號令。他們是一體的,當初一同入的底牢,講義氣得很?!?/br> 他說得慢條斯理,稀松平常,仿佛干的不是件虎口拔牙的事,而是如穿葉拂花般閑逸。 卻已激得那群底牢重犯里的一人猛撲了出來,被兵卒死死按住, 只能狠狠瞪著他, 露出左眼上一道指長的白疤,拉扯得那只眼都變了形, 猙獰異常。 山宗毫不在意,拖著刀走出一步, 在他們前面緩步走動:“就算是底牢重犯,也要言而有信,應了命就好好在這里干,否則我可以讓你們見天日,也可以讓你們上路?!?/br> 這下不止那人,幾乎所有人都死盯著他,但好歹沒有妄動了。 山宗擺下手,轉身走開。 眾兵卒早得了命令,著手將這群人的手鐐鎖鏈放長,為能讓他們苦勞做準備,又在每個人頸上套上掛有代號的木牌。 神容看到此刻,心里全明白了。 她走去山宗身邊,小聲問:“你說這里的八十人會聽話,確定么?” 人都有私心,何況是一群窮兇極惡的重犯,難保不會在見了天日后丟下那四個被扣做人質的同伴脫逃。 “確定?!鄙阶谡Z氣篤定。 她眼神又將他渾身上下看了一遍,輕聲說:“難怪這般模樣,你這和馴獸有何區別?!?/br> 山宗看她:“你是想說我比他們還危險?”